卿子菀在祥慶宮說的那些話自然是一個不漏傳到皇帝耳中,小卓子稟報完後也不敢抬頭去看華楨良表情,隻生生覺得周圍氣壓低了些。
不過後來皇上和皇後娘娘仍舊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夫妻模樣,於是小卓子決定裝作瞎子和啞巴,徹底忘記那日皇上“失手”把吳國送來的羊脂白玉鎮紙給打碎了。
祥慶宮裏,劉太後、綠梅和劉公公三個人夜以繼日地看著官家女眷的詳細資料,琢磨著日後這後宮勢力要怎麽具體去分配。鳳宸宮裏卿子菀噴嚏不停,就連狐妖都受不了抱怨“你這身子骨這麽弱怎麽做狐狸精啊”。
卿子菀表示很無辜。她修了狐妖教給她的那些個法訣,按說身體會比凡人好上許多,但最近這麽頻繁的噴嚏,就連她自己都懷疑起狐妖的水平了。
“喂喂,是你自己的問題。”狐妖連忙表示自己的清白,正想繼續吐槽卿子菀弱不禁風的身子骨,卻突然又安靜下去。
卿子菀已經習慣了狐妖反複無常的出現與消失,當即也想到或許是有什麽人來了。靈識一探,果然是皇帝朝著她這寢殿過來了。
華楨良穿著常服,月白色的長袍,披了件棕色的大氅,比那貂皮的不知大了多少。外邊正下著雪,他隻帶了小卓子,獨自撐著傘過來。卿子菀的靈識已經敏銳起來,遠遠地感受著,雪花落在他肩上,既孤獨又寂寥,襯得他如玉麵容也有些寒涼。
他似乎是有些生氣。卿子菀下意識想。但一轉念又覺得,帝王是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華楨良表現成這樣,心中想著什麽,又豈是她一時間揣測出來的?
帝王……他生在帝王家,她生在王侯家。這一字的區別,便是身份的不同。
但她入了帝王家,也將死在帝王家。
華楨良麵上沒什麽表情,淡漠的神色,一雙溫潤的眸子也仿佛凝了冰。卿子菀腦海裏浮現出前生她火紅的衣裙,桃木釘入她手腕,流出血紅的、溫熱的液體……
“皇上駕到——”小卓子的聲音很快便響起來,卿子菀一個愣神,站起來。
小卓子話音未落,華楨良便進了內殿。白顏和綠萍早就被卿子菀遣退了,小卓子並未跟進來,暖融融的內殿裏頓時便隻有卿子菀和華楨良。
麵對麵瞧見了,卿子菀發現華楨良眼裏仿若籠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桌上擺著簡單的糕點,自然有軟梅糕。華楨良發現卿子菀特別喜歡這種糕點後,便下了旨讓禦膳房每日都備上。
卿子菀不曾多想,一是不敢去想這其中是否有深意,二是怕這深意會否讓她傷神。
卿子菀站著沒動靜,華楨良便自己解了大氅。卿子菀見他動作,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覺得自己有些失禮。
雖說這些個月她也有些隨便散漫,但有時想起來,即便是自己刻意去忽視的繁文縟節,仍舊會有些不好意思。
這般想著,便上前去接了華楨良的大氅,抱在胸前,眨著眼看他。
自她那日在祥慶宮說了華楨良納妃一事後,這事也還真就操辦下去了。依著劉太後的意,現在都城這一帶做官的人家中挑秀女,再從幾個侯爺家裏挑,挑那麽十幾二十個先擱在後宮裏,爭取年前熱鬧一把。
華楨良並沒有反對意見,她兀自覺得鬆了一口氣。畢竟身為皇後,沒有子嗣,而後宮空空,終究她時逃不了被大臣們討伐的命運的。先卸下一個包袱,再接著就可以去報仇了。
隻是偶爾想到那些日子裏溫存的時刻,卿子菀羞恥地為自己的不舍扼腕。
兩人相對無言,許久後,華楨良輕聲道,“皇後,瘦了。”
卿子菀微微垂下眼,“近日胃口不大好,謝皇上關心了。”
華楨良心知卿子菀現下不怎麽想說話,便也不再開口,朝著圓桌走去便在一旁坐下來。
卿子菀抱著大氅在原地站了會,對自己的態度感到百般不能理解。主動把這事情捅出去的也是她,現在心裏不好過的也是她,她這是犯了哪門子的病?
要不要請個太醫來瞧瞧?
想歸想,卿子菀抱著大氅擱在一旁架子上後,便也朝著圓桌走去。
不曾走到一旁圓凳上,手腕便被握住,一陣力使來,身子便不受控製地朝著華楨良倒去。
堪堪扶著華楨良的肩坐在他腿上,饒是已有多次這樣的姿勢,卿子菀還是不可遏製地臉紅。
“皇上……”男性的氣息重重地包圍住她,不知同床共枕過多少次的人離得這樣近,卿子菀承認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華楨良抱著卿子菀,軟軟的身子柔若無骨,金芙蘭的香氣縈繞在鼻間,叫人心神蕩漾。她軟軟糯糯地喚他,隻是一個稱呼,卻已經如此……
“從前在東宮,怎沒發現你這般勾人?”華楨良伸出手輕輕刮了刮卿子菀的鼻尖,低頭在她唇邊落下一個吻。
卿子菀隻聞到華楨良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剛進殿時身上的寒氣褪了些,她卻仍舊能感受到冰雪的氣息。
一個羽毛般拂麵的吻似乎還不夠,華楨良抱緊了些卿子菀,涼薄的唇便貼上她粉嫩潤澤的唇。
卿子菀一個愣神,微微張嘴,華楨良便長驅直入,輕鬆攻城掠地。
她的唇間有淡淡的酸甜味道,想來是吃了些軟梅糕。想起冊封那夜她含住他手指時指尖的濕熱,她看他的眼神……華楨良在心底輕歎一聲,抬手解開卿子菀的衣領,吻向下挪了些。
卿子菀繼續臉紅,向後靠了靠,腰部上方便抵在了圓桌的邊緣。“白日不可宣**……”
她算是意識到狐妖那些法訣練來是個什麽作用。她變得越來越敏感,華楨良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能讓她興奮起來——
這是哪門子的法訣啊!這樣真心好嗎?!
雖然狐妖保證過她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而且這個反應絕對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強烈——狐妖還表示,她反應之所以這麽劇烈是自己的問題——但卿子菀還是很擔心自己哪天真的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
卿子菀聲音弱弱的,是被華楨良吻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聽起來確是懶懶的,透出無限的媚意,仿佛是在邀請一般。
華楨良抬起臉看著卿子菀,她麵上是嬌花一般的紅,不知是地龍太過於暖還是動了情,眼裏也泛著濕漉漉的光。
在心底又是一聲輕歎,華楨良抬手為卿子菀扣好扣子,仍舊是抱著她在腿上,卻不再有什麽動作。
曾幾何時——
是了,在東宮的時候。
那時卿子菀還很年幼。
他閑下來,便也這般抱著她在腿上看書。他有許多事要做,亦有許多書要看。她白日裏閑暇無聊,幾乎看完了他所有的藏書,但有時也陪著他看,靜靜地看,並不說話,柔順漆黑的長發垂在頰邊,自有一派嫻靜風雅。
有時她也會因為困頓而睡著,便趴在他肩頭微微閉著眼。他隻要動作大些她便會醒來,雖然藏得很好,但仍舊能看到羞愧和歉意。他憐惜她,也心疼她,自從發現她睡得淺,便再也不會有幅度大的動作。
她兢兢業業地侍奉他,不曾有讓他不滿的地方。她日益成長起來,出落得愈發奪目,及笄後第一次回門,路上被人瞧去了,從此便有了華國第一美人的稱號。
那時,他有些發笑,十幾歲的還不懂得打扮的小姑娘得了這個稱號,那些個一天到晚用心打扮的姑娘不得氣死?
直到某日,看著嬌妻在燭光下透出紅暈的麵龐,他也意識到,卿子菀是真的長大了。
她變得越來越美,愈發奪目,一不留神,就從當初隻到他腰際的小女孩,變成了到他胸口的女人。
從卿家的女兒,變成了華家的女人。
是他華楨良的女人。
而他對於**那份關照,似乎也真的在不知不覺中發酵。
他不清楚這女孩對他是什麽感覺,但他不會放開她。
“子菀,”華楨良沉默許久,開口喚她,“納妃一事,你不要多心。”
他難得喚一聲她的名字,聽他這般正經,卿子菀倒是真的打起精神來聽。隻是,聽他這麽一說,驀地想要笑。
卿子菀淡淡地笑了,“天下十二國,除了懷國女尊統治,即便是盛行男風的彌國皇帝要納妃充足後宮,都不會有人出來反對,子菀又有什麽多心的呢?”
她烏黑的眸子裏流光溢彩,盈盈動人間他仿佛看到她十二歲那年初入東宮時仰臉看他的模樣。華楨良心中無奈,知她定然會介懷,但帝王身份使然,他無法去解釋。
華楨良不再說話,隻是將頭埋在卿子菀脖頸間。卿子菀也沉默著,抱住華楨良,眸光卻黯淡下去。
她不知華楨良是否做戲,但狐妖教她的法術是不會出錯的。
那個叫做“日久見人心”的小法訣分明告訴她,華楨良不曾恨她,一星半點都沒有。
起先她不敢確定,但現在,她也真的很猶豫。
帝王有帝王的難處,她自然是理解。
可她,亦有她的難處。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