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卿子菀一個激靈,從床榻上站起來,直勾勾地瞪著狐妖。
華楨良怎麽會死?他是皇帝,且不提華國向來平靜,他身體健康,怎麽會突然便死了?
再者,宮中禦醫不乏醫術了得的,他怎麽會平白便去了?
卿子菀反應激烈,狐妖看著她,吃吃地笑起來,唇邊那抹詭異的笑愈發明顯起來。
“你倒是反應大。”卿子菀耳邊響起狐妖的聲音,雖輕,卻是字字如驚雷,“你可知你被燒死後,你的皇上茶不思飯不想,終日鬱鬱寡歡,被人投毒了都不知道,沒過多久也就死了。”
“他為何鬱鬱寡歡?”卿子菀略微蹙眉,還沒反應過來。
狐妖抬眼瞟她一下,似笑非笑道:“還不是因為你?”
“他……”卿子菀茫然地伸手扶住一邊床欄,雙眼空洞,“他就這麽被毒死了?”
狐妖冷笑一聲:“不,他被人刺死了。”
卿子菀怔怔地看著狐妖,腦海中浮現出華楨良一身鮮血躺在地上的畫麵。他那雙溫柔的眼,是睜開的還是閉上了?他玉般沉靜的麵容是否沾了血汙?他是穿著明黃色的朝服還是月白色的常服?
被刺時,他有沒有痛苦?
卿子菀呆呆地看了著帳頂,半晌,開口問道:“下毒之人和刺客是同一夥的麽?”
狐妖一掃尾巴,換了個姿勢趴下來,輕聲道:“不是。”
卿子菀慘淡一笑,一雙烏黑的眸子閃了閃,眼中突然便滲出淚來:“我本以為是他恨我,才要置我於死地;可沒想到,最終他也是這般結局,真真是笑話啊……”
是了,便是一個笑話。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出身於華國最大的家族卿家,卻被誣陷成妖,慘死於火刑之下。她的名聲毀於一旦,就連性命也一並丟了。如今雖得以重生,卻是人不人妖不妖的鬼樣子,若是真碰上了什麽得道高僧,說不定還得再受一次前生之苦。
而他,尊貴的一國之帝,卻因為她而鬱鬱寡歡,連被歹人下了毒都不知道。更可悲的是,他被刺死,皇位——
“他……我的皇兒呢?”卿子菀看著狐妖,腦海中浮現出兩張稚嫩的麵孔,不由問道。
雖說重生後她便努力去忘掉前生一些事,但孩子終歸是難以磨滅的印記。作為一個生養過的女人,卿子菀實在難以忘卻前生自己兩個孩子。
狐妖微眯起眼,看著卿子菀,唇邊似乎咧開一個笑。
“女孩被送去濛國的青樓,男孩被送去彌國的倌兒館,沒過多久都死了。”
看卿子菀瞬間慘白的麵容,狐妖繼續道:
“天下第一美人的一雙兒女,華國曾經最尊貴的男童女童,你可知他們的cu'y:e被炒到多少麽?”
“你閉嘴。”
卿子菀抬起臉來,纖手一揮,便將狐妖凝成的那道形打散。
她烏黑的眸中仿若潑墨般淩亂,已然成了妖冶的赤色。
不屬於人類的狐狸尾巴和耳朵倏地冒出來,如墨青絲無風自動。
那縷被打散的輕煙飄了一陣,在另外一個地方凝起來,卻又成了人形。
這回,狐妖並未看向卿子菀,而是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掌心,神色複雜。
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凝起來的形,又散了些啊……
碧珊宮中,劉清棠和劉清薇在屋中沉默對坐著。
香爐裏燒著劉清棠最喜歡的茉莉海棠,一室飄香。
劉清棠卻是神色忿恨。
“向庭昭那小蹄子,活該被禁足兩月。清薇,你這幾日多去探聽些,看看那幾個一點沒被罰的都在做什麽。”劉清棠坐在上首,目光中透出點狠戾,舉著一隻手看著自己剛染了鳳仙花的指甲,隨口對坐在下首看似戰戰兢兢的劉清薇道,“真是的,白讓她們撿了便宜。”
對劉清棠這種命令似的口吻,劉清薇並沒什麽不滿。抬起眼看了看劉清棠鮮紅的指甲,她便低下臉,恭敬答道:“是。”
劉清棠對她這種態度很是滿意。她們雖同是劉家人,在家中地位並不相同。劉清棠的父親是劉太後胞兄,差一點便能被稱為國舅;然而,劉清薇的父親卻是劉太後的異母弟弟。雖然對外宣稱劉清棠、劉清薇皆為劉太後親侄女,這其中區別,劉家人卻都是一清二楚的。也因此,劉清棠平日在劉家待遇便要好上許多,又因為容貌更甚,而被寄望可以在後宮中贏得一席地位。
劉清棠得的關注多了,劉清薇這種人在她眼中便成了陪襯。若不是這番進宮來,怎麽可能以姐妹相稱。
至於劉清薇,倒是不介意的模樣。還在劉家的時候便是心甘情願追隨著劉清棠,入宮後也是要跟著劉清棠混的意思,並不曾過什麽變化。
不過,劉清棠可不是什麽善茬。
看著自己的指甲,劉清棠突然一眯眼,轉向劉清薇,眼神就變得有些鋒利起來:“若向庭瑩那賤女人給向庭昭求情,向庭昭怎麽可能隻被罰個禁足?你說是不,清薇。”
劉清薇訥訥地抬起臉看向劉清棠,一副還沒反應過來的模樣,愣了愣,才答道:“姐姐說的是。”
劉清棠冷哼一聲,翻了翻手掌,又道:“那怎麽沒見你給我求個情?”
今天在鳳宸宮外衝撞,現在想想,也確實是她衝動。
頭腦一熱,做出這等傻事,雖說是被罰了禁足,但定然也引起了皇上注意。在鳳宸宮的時候,皇上雖然沒看她一眼,但怎麽可能不知道她劉清棠是誰?
不過,一個月的禁足,這代價還是挺大的。搞不好,這條後宮之路就從此斷了。
這麽仔細一想,劉清棠便覺得卿子菀說的那句“看著劉清棠在這鳳宸宮殿前衝撞,卻不阻攔,又是個什麽心思”著實有些道理。
她犯傻,劉清薇不至於也一起犯傻了。若不是居心叵測,怎麽能看著她在那兒衝撞皇後懿旨而無動於衷呢?不說一下沒攔,甚至是一聲不吭。
若不是卿子菀給劉清薇和向庭瑩都算了個連坐一並罰了,她可能還真沒意識到這其中有些貓膩。
平日裏,劉清薇雖是個資質平庸的,容貌隻算姣好的,但誰知道底下藏著個什麽心思?
說她是故意,她沒有證據;說她是無心,誰又知道呢?
聽劉清棠這麽一問,劉清薇果然呆住。
呆了那麽兩三秒,劉清薇便見她嘴唇微顫,眼眶都紅了一圈。
“妹妹當時是真的嚇傻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劉清薇紅著眼看向劉清棠,看著倒是很無辜,“妹妹素來愚笨,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她神情苦楚,劉清棠不由得便想起平日裏她也隻不過是個不怎麽說話木木的性子。就如劉家因為劉太後送了個已經從族譜上去名的“劉公公”進宮,劉清薇也不過是劉家送進來與她做踏腳石的一個東西罷了。
且不提她父親在劉家沒什麽地位,她劉清棠可是被寄予眾望的。若是劉清薇敢做出點什麽,她要捏死她,還不是分分鍾?
這般想著,劉清棠便收了方才麵上帶些凶戾的神色,換上一副和藹的笑:“妹妹莫怕。姐姐方才隻是嚇你的。向庭瑩那蠢貨,以為向著皇後求情有用,結果不還是又被罰了。姐姐已經被禁足一個月,妹妹你便先明哲保身吧。”
劉清薇聽她這麽說,才有些好轉,抬手抹了抹眼淚:“姐姐不要責怪妹妹,便是妹妹最大的安慰了。若是再重來一次,哪怕是被逐出宮,妹妹也要給姐姐求情啊。”
“別傻了。”劉清棠心中冷笑一聲,麵p-i上卻扯出個和顏悅色的笑,眼中也流露出幾分親情溫馨,“你我原先在劉家便是頂好的姐妹,如今在宮中更是相依為命了,別說這等傻話。”
劉清薇低低地應了一聲,看著劉清棠,見她已經是一副不想繼續說下去的模樣,便又垂下臉,不複言語了。
半晌,劉清棠看著自己鮮紅的指甲,想起卿子菀賜的那朱槿流仙綢,唇邊勾起些笑。
管她什麽卿子菀、向庭昭,她劉清棠定然會在這後宮中所向披靡的!
這邊劉清棠想著卿子菀、向庭昭,不遠地方向庭昭也想著劉清棠和卿子菀。
“姐姐,我看這劉清棠也是個狠角色,我們不能小瞧了她。”
放下手中的筆,向庭昭看向向庭瑩,目光沉靜,其中卻透出點莫測。
桌上擺著兩本厚厚的《十法》,鋪滿了紙,有的抄滿了,有的還是空的。向庭瑩正在另一側奮筆疾書,聽向庭昭突然這麽一聲,便停下筆,抬眼看向她。
“她雖然被禁足了,但身後有劉家撐腰,恐怕不會罰上一個月。”向庭昭對上向庭瑩的眸子,麵上流露出無奈和不滿,歎道。
向庭瑩搖搖頭,輕道:“你不懂。皇後有皇上和卿家撐腰,太後和劉家怕是從她手上討不到好。”
“姐姐這般認為?”向庭昭挑挑眉,“我倒認為她——”
“不要再說這些了。”向庭瑩微微皺眉,“現下你我二人都吃了那卿子菀的虧,先老老實實地把這《十法》抄完。說不定她心情好些,便早日免了這禁足懲罰。”
被向庭瑩這麽打斷,向庭昭有些不滿。但她並未表露在臉上,隻是點點頭,心中卻有些不屑。
待她低下臉去抄《十法》,向庭瑩抬眼看她一下,突然便輕歎一聲。
“庭昭,你應該知道,我們向家勢單力薄,你……應當懂事些。”
向庭昭一怔,手中毛筆便一歪,在紙上劃下一道痕跡。
良久,她輕輕點點頭,心中不屑和不滿都煙消雲散。
向家……一切都指望她了。
她定然不能讓大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