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辰的话犹如一道霹雳一般从史可法的脑海中划过。
此时史可法忽然感觉从头到脚都通透了起来。
原来如此。
圣人没有错,只是自己这些后辈末学学歪了而已,没能理解圣人的本意。
只有如此解释,史可法的心里才能感觉稍微好受一些。
可就算到了此时,史可法也不觉得这种错误是自己那些所谓的前辈先贤故意扭曲成这样的。
朱辰也没再去坚持揭穿。
如此较真,于事无补。只能让史可法心中的信念彻底崩塌。
那时候的史可法会如何,朱辰根本就猜不到。
朱辰也不想去赌。
“皇上,草民受教了。”
史可法恭恭敬敬的向着朱辰施了一礼。
这让朱辰松了一口气。
史可法能幡然悔悟,这是朱辰所希望看到的。
史可法毕竟不是东林党那些老油条。
那些人不是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错的。但是他们还是一意孤行。完全将理念之争放在了国家和民族之上,肆意妄为,比如袁崇焕。
如果史可法也是这样的人,那朱辰肯定会选择放弃史可法。
自从朱辰继位之后,已经有人多次向朱辰推荐过袁崇焕,想要让朱辰重新起复袁崇焕。
不过朱辰都选择了无视。
诚然袁崇焕的忠心和能力是有的。
可是此人实在太过囿于文武之争,囿于党派之争。
而且做事毫无顾忌和底线。
关键是还敢做不敢当。历史上袁崇焕擅杀毛文龙,最后竟然还将锅甩给了崇祯。
如果皇帝真要杀一个大臣,还用得着搞的如此麻烦,最后给自己留下如此话柄?
朱辰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史可法。
“史可法,既然你明白了道理。那可否想为国家和朕做点事?”
朱辰的话让史可法心中一凛。
史可法并不笨。
朱辰作为皇帝,三番五次私下来见自己。而且还对自己进行提点。
这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而且所做的事肯定是困难无比,甚至会让史可法步入天下皆敌的境地。
如果是其他人来找史可法,那史可法肯定会断然拒绝。
可是朱辰是皇帝,两次亲自来见史可法,这几乎和历史上刘玄德三顾茅庐都有些相似了。
朱辰对自己如此礼遇。
而史可法心中也是充满了忠君报国的心思。
士为知己者死,此时史可法的心中也就只剩下了这句话。
史可法直接以头抵地。
“皇上言重了,但有吩咐,草民无不遵从。”
朱辰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要给史可法讲清楚。
不然到时候史可法执拗起来,误了大事,那朱辰可就有得哭了。
“史可法,你可知道,现在朝廷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相同的问题,朱辰让卢九德问过毛文龙。
史可法踌躇了一下,回答道:“缺钱?”
以前史可法是觉得钱财之事对对国家来说是小事。
在史可法的心中,礼仪,制度,文化,平衡朝局。这些才是大事。
可是到头来,史可法才发现。国家其实和升斗小民没多大区别。都是要吃饭穿衣的,真正重要的都是一些琐碎之事。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那很多原来不明白的道理也就豁然贯通。
之前张居正改革,想要让官绅一体纳粮,为此不惜于天下为敌也就不难理解了。
朱辰继续说道:“大明建国已经有二百多年,这二百多年,产生了多少王公贵戚。产生了多少高官显贵。更有多少人家中置办了田产。天下的土地就那么多,有人多了,那自然就有人少。而且那些地多的人还不用纳粮。史可法,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史可法的身体忽然就战栗了起来。
以前有些东西不去想,自然没觉得有多可怕。
可是一经朱辰点名,史可法忽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皇上。。。”
史可法只觉得自己的喉哝有些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史可法,一个国家想要国泰民安。需要的不是皇帝有多英明,需要的也不是官吏有多廉洁奉公。而是要钱粮充足。不然就要出大问题的。”
朱辰知道史可法已经明白,但是朱辰还是直接挑明了问题,让史可法避无可避。
“皇上,难道您想要重启张太岳的改革之法?”
史可法此时有些胆战心惊。
当年万历帝年幼,张居正大权独揽,尚且最后功败垂成。
而现在朝中根本没有一个人有张居正当年的威望和能力,总不能朱辰亲自来主持吧。
朱辰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朱辰重生在万历年间,那真的可以考虑选择贤臣,重启改革。
可是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朱辰现在重启改革,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加速大明朝的灭亡。
“来不及了。史可法,现在整个大明就像是一艘快要沉没的大船,简单的修补已经完全于事无补了。”
“啊?”
史可法听的脸色大变。
朱辰因为知道历史,所以对前途充满了悲观。
可是现在大明的主流意识中,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歌舞升平的幻觉之中。
虽然很多地方已经变乱频起。
但是对很多人来说,这都只是小事。
因为普通人的思维就是,火就算烧起来,只要还没烧到自己面前,那都不算是大事。
有些时候,人的短视和自私自利会让旁观的人瞠目结舌,根本无法想象。
“那皇上是想要?”
此时的史可法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浆糊一般,似乎明白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将盐由朝廷全面管控起来。”
朱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史可法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
自古及今,几乎所有的王朝都实行的盐铁专卖。
这没什么稀奇。
只有到了大明朝,朝廷才不再管制盐的买卖。虽然还有官盐,但是朝廷对私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导致现在在南方很多地区,大家吃的都是私盐,官盐根本无人问津。
“史可法,朕打算任命你为福建盐运使司照磨之职。让你督查福建盐运之事,你觉得如何?”
“皇上。。。”
史可法本能的就想拒绝,可是想到之前朱辰说过的话,史可法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各地的盐运使司自古皆有。
盐运使司的长官是盐运使,从三品。
而且盐运使司下面还有运同,运副,提举等职位。这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职,最小的都是正六品。
史可法一个新科进士,就算外放,也顶多是个正七品。人微言轻。
在一堆大佬中,史可法不被生吞活剥都算是命大,又能指望史可法有什么作为。
史可法光是想想都有些想要打退堂鼓。
史可法的畏惧朱辰也能理解,毕竟此时的史可法还不是扬州城头的那个无所畏惧的英雄。
不过朱辰暂时没有其他选择。
朱辰之前一直在等,就是专门将这个职位留给史可法的。
放一个立场不坚定的在那个职位,估计没几天就被腐蚀的差不多了。
“史可法,大明还能不能延续下去。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就看你能不能挑起这幅重担了。难道你想退缩吗?”
朱辰的话让史可法忽然有一丝恍惚。
史可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和朝廷的安危,天下百姓的福祉扯上关系。
自己才刚刚考中进士,还什么都不懂啊。
“微臣必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恍恍惚惚,史可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誓言。
等到史可法醒悟过来,朱辰早已离开。
第二天,吏部的任命就送到了史可法的手中。
福建盐运使司照磨,七品官。
此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这个小小的职位会产生多大的作用,会掀起如何的变革。
此时朝野上下,谁也没将史可法当一回事,只是将史可法当成了一个被外放的官场新人而已。
就在史可法告别同窗好友,刚刚踏出京城的当天。
有一个小厮找到了史可法,带给了史可法一把尚方宝剑。
“严禁私盐。所有官盐必须使用辽东军票才可买卖。若有人违抗,可先斩后奏。”
这是朱辰私下交给史可法的一道密诏,上面加盖着朱辰的私印。
这种没经过内阁审核的旨意,只能算是中旨。
官员可以遵守,也可以无视。
这种事情,朱辰肯定得选择绕过内阁。不然光扯皮,都能扯到大明灭亡还没定论。
现在就看史可法能不能像历史上那样坚定了。
这已经不是朱辰所能左右的了。
此时所有的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就只能看天意了。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抵如此。
第二天早朝,黄立机等人终于等到朱辰来上早朝。
早朝刚一开始。
兵部左侍郎梁廷栋就跳了出来。
“皇上,臣有本要奏。臣要弹劾兵部右侍郎刘诏。刘诏此次主持武举会试考核,玩忽职守,未能尽心尽责。致使大量参加武举会试的举子受伤。臣提议,应将刘诏罢免,以儆效尤。”
这是上次黄立机和崔呈秀召集六部和大理寺,御史台等部门的主要人物商讨出来的方案。
矛头肯定不能对准朱辰这个皇帝。
别说朱辰没错,就算是朱辰有错,也不能如此争锋相对。
如果一味强硬,要是朱辰退缩了还好办。可是要惹的朱辰强硬起来,谁也扛不住啊。
关键朱辰手里还有一个魏忠贤在那虎视眈眈,谁不怕啊。
其实说白了,还是现在的朝中没一个能真正敢抗事的人在。
讨论之后,只能拿刘诏来开刀了。
谁让刘诏是这次的主考官呢。总不能让板子落在首辅黄立机或者兵部尚书崔呈秀身上吧?
为此崔呈秀还专门找刘诏谈了一次话,安抚住了刘诏。
那就是等事情过去之后,让刘诏外放去做个巡抚。
在京城,刘诏只是兵部的三把手,想要熬出头,那至少还得七八年。
而且还要没有任何的意外和波折。
在这京城当媳妇,还不如出去当个能一言九鼎的封疆大吏自在。
对这个方案,刘诏也算是勉强能够接受。
这些人的想法就是。
只要刘诏问了罪,那这次的武举考试肯定就要重新议定主考官。也就意味着之前的考核全部作废。
那朱辰在考核时所做的承诺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
这才是这些人的真正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