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界没有路灯,仅凭视觉视物,若无修在,真是有些艰难。
昭昭比起其他修士来,幸运也不幸运,她有着荆沉玉一样高深修,却并未亲身修炼多少年,历突破境界重重艰险。
这好像是得了大便宜,但这便宜难占,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如可以,昭昭绝不会选择走如此捷径,这样福气谁爱要谁要。
夜风温柔,带起湖粼粼波光。
前阵子她和荆沉玉还掉下了这片湖,今日在这湖岸边,他又她求婚了。
这是求婚吧??一定是。
虽然没有戒指,也没有单膝下跪,没有花,甚至没什么剖析感情动人言论,只一句简简单单“嫁我妻”,但荆沉玉那个认真眼神,就抵得过这所有。
她知道这是一个绝对不会让她后悔步入婚姻人。
她没有想过拒绝,既然说了要好好在一起,她就不会再矫情什么。
她只是有些惆怅。
只是有些想家。
昭昭嘴唇动了动,开口说:“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你心魔吗?”
荆沉玉看似平静,八风不动地等待她答案,其实心里早翻江倒海。
他一遍遍默念着“不要拒绝不要拒绝”,并未想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
他快道:“记得。”
她说每句话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我有所保留,怕你当成比心魔更糟糕东西,现在应该是时候全都说来了。”
她往前走了走,仰头看着月下他泛着薄光脸,他比天上月更像月,凌凌皎皎,眼神清冷透彻,任何人在这双眼睛下都无所遁形,一切秘密都瞒不过他。
昭昭轻声道:“你应该也不难理解这件事,大约就是三千世界理论吧,我在我世界里,和你曾庇护三界百姓一样。”
荆沉玉侧目凝着她,形状漂亮唇微微启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还成了你心魔。在以前世界里,虽然没有修和灵力,但生活安全,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到了你这里,反而要日日逃命,死去活来。”
昭昭有些负情绪,荆沉玉忽然不想她再说下去,再回忆过去那些事。
但在他阻止之前,她自己停下了。
“那些都过去啦,我打算忘记了,就只有一件事我还不确定。”昭昭扬眸看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荆沉玉白皙额头上是鲜似血朱砂痣,他猛地往前一步,紧紧抓住昭昭手腕。
昭昭笑起来:“怕什么,只是个疑问罢了,我觉得没什么希望,如可以回去,第一次你杀了时候就该回去了。”
荆沉玉呼吸有些加重,他握住她手说:“或许这是轮回。”
昭昭讷讷地问:“是吗?”
“是,只是你带了前世记忆,所以觉得不是。”荆沉玉理智地她分析,“到这里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昭昭眨眨眼,模棱两可道:“熬夜,看书……”
她倒是没提自己看是主角他书,只是忽然想到。
“我该不会是猝死了吧!”她心惊肉跳,“熬夜太多猝死了?”所以才穿书?
还记得她当时正气冲冲地拿着手机打字,然后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了他灵府。
不会真是这样吧。
如真是这样,那她是真没希望回去了。
昭昭哭丧了脸,荆沉玉注意到她失落,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你想回去。”
昭昭耳根一痒,侧目看他近在咫尺脸庞。
清冷绝艳脸,漆黑深邃眼睛,昭昭他看得不自觉抖了一下。
“……如我说,我想呢?”
荆沉玉近地看了她许久,才在月『色』下缓缓直起身。
他放开她手,转过身,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帮不了你。”
“……”
不是阻拦,也没挽留,只是帮不了你。
昭昭恍惚了一瞬,快步跑上去:“荆沉玉!”
荆沉玉脚步没停,也没声。
昭昭挑挑眉,跳到他前:“荆沉玉!我在叫你!”
他垂眼看她,长睫掩去眼底神『色』,表情尚算平和。
“我听见了。”
“那你怎么不回答?”昭昭不太高兴,“你生气了?因我想回家?”
“没有。”他否认了,倒不是骗她,是真没有生气。
他按住她肩膀推开,继续往前走,昭昭快步跟上,听见他说:“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伤心。”
昭昭:“……”满肚子话都说不来了。
“我想你成亲,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你却告诉我,你想回家。”
“我只是有些伤心。”
昭昭心酸得一塌糊涂。
“我只是想把一切都跟你说清楚,我原本不是魔,只是个普普通通凡人,我想你知道我来历,万一……只是万一,我哪天又莫名其妙不见了呢?我怕你到时候会……”
难以想象,如他们成亲了,幸福快乐地过了几百年,昭昭忽然消失,他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天上地下都找不到她,那时会怎样。
荆沉玉停下脚步,犹豫片刻,抬起手『摸』了『摸』她头。
“我知道。”
“……你知道就不要伤心了,我又没说拒绝你。”
“那你是答应了。”
他忽然靠得近,吓了昭昭一跳。
等等。
怎么就是答应了??
啊??
昭昭懵了懵,总觉得是不是他套路了。
顺着他话下来,就……就好像确实是要答应?
她飞快地眨眨眼,指着荆沉玉:“你套路我!”
荆沉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答应吗。”
如深潭般清寒俊美桃花眼,乌沉沉有重量地压在她身上。
昭昭呼吸有些困难,脸颊热得,微抿起唇闪躲他视线。
但不管躲到哪里,余光总是看见他泛着冷光俊美脸庞。
无处可逃。
昭昭咬咬牙:“答应啊,什么不答应,我不是都说了本来就没想拒绝,只是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我来得莫名其妙,难说回去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那个时候你才是真要伤心。”
“我会等你。”
昭昭心跳漏了一拍。
“等我……?”
“等你。”
“……如真回去了,我可能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无妨,等你便是。等得到等,等不到,也等。”
昭昭眼眶一热,忍不住扑到他怀里,脸埋在他如云衣襟里,不想他看到她现在表情。
“你方才说‘不能再回来’,并未说不想再回来。”
他声音平静和缓,一如她印象中他,理智,冷静。
“你心中既还愿意回来,我等多久,等不等得到,都好。”
昭昭咬了咬唇,声音闷闷:“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在意我,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我从未想过要寻什么芳草。”
昭昭抬起头,看着他光洁白皙下巴。
他低下头来,她四目相对,她眼睛有点红,他一皱眉,抬手抹去她眼角『潮』湿,声音轻缓地安抚道:“莫哭,是心里话而。”
她吸吸鼻子。
“我原本一心修炼,从未想过其他,更无儿私情之心,是你让我生了这样心,那便只有你可以。不会后悔,也不会难过,你若真消失,无法再回来,我便守着如今记忆修炼,也无甚难熬。真有那日,你不要有负担,回了家便快活度日,不必挂念。”
他说会守着现在记忆好好修炼,日子并不难熬。
他要她不要有负担,快活度日,不必挂念……
明明真发生那样事,他会是抛下那个,可他却自己守着回忆,让她这个搅『乱』了水又离开罪魁祸首快活度日。
昭昭带着浓重鼻音道:“你现在对我这么好,如以后对我不好了,我会落差大,生气。”
荆沉玉似乎笑了一下,低沉笑声悦耳极了,是那种看剧时昭昭会倒退重听好几遍好听。
“不会给你生气机会。”
他执起她手:“再说一次你答案。”
他想要一个确定、正式回答,这对他重要。
昭昭握了握拳,攀上他肩,在他耳边坚定地说:“我答应你。”
她尾音颤颤,拖得长,情意绵绵,吐气如兰——
“嫁给你。”
这次昭昭万分确定他确是笑了。
笑意里青涩温柔如温泉水,淌进昭昭心里。
她附在他耳畔,距离近到他一转头就能碰到她唇。
他转头了。
所以在她答应了嫁给他之后,他们有了一个吻。
无关任何欲念,仅仅是亲昵吻。
谁都没有更进一步,只是轻碰唇瓣,一下又一下,交换着彼此呼吸和柔软唇瓣。
昭昭身子缓缓发软,要他抱着才不至于滑下去。
“我会传音给母亲。”
“……好。”
“离开这里便回荆家。”
“……嗯。”
“你若不喜欢,成亲后我们就离开荆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昭昭在他颈窝蹭了蹭。
“知道了。”她愉快而放松地应着。
今夜月『色』实在太好,荆沉玉抱着昭昭望了一眼天上月,嘴角始终噙着笑。
接下来一切都顺利。
十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星流彩让他们离开时候脸『色』有些灰败。
重塑心脉,还是给荆沉玉这等大能重塑心脉,真不是件轻易事。
他几乎耗尽了灵力,需要至少闭关百年才可以再来。
不过看着昭昭递来乾坤袋,数了数里诊金,他笑靥如花。
“承惠。下次再来啊!”
昭昭回了一下头:“你这地方,我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来了。”
星流彩莞尔:“说得也是,百年内我也没精力给谁看病了。你们走了之后可忘记管好自己嘴巴,虽然我也不介意人知道我是男子,但你们懂,我这点爱好,若人知道真实『性』,免不得走到哪里都要非议。”
确实如此,虽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但走到哪里都要议论和围观真烦。
这里不是现,就算是现,他这种爱好其实在生活中也仍然会围观。
昭昭和荆沉玉都不是话多人,他们还有自己事要做,对暴『露』这个秘密没有任何兴趣。
来时忧心忡忡,走时却一片放松,昭昭看着前方遇见荆沉玉,笑着搂住他腰:“你终于全好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路上,好惨啊。”
“这也算修。”
“那你修什么心得了吗?”
“心得没有。只是修了妻子。”
他话说得直白冷静,完全是心中所想,没有丝毫玩笑意。
甚至还回过头来,认真地补了一句:“极好。”
昭昭不自觉转开视线,又想到怎么每次害羞避开都是她?
这不对啊!以前不是这样!
于是她又转了回去,瞪着荆沉玉说:“我当然知道好了,不用你强调。你快好好御剑,不许看我。”
风吹动他散落发丝,因昭昭喜欢,他今日依然是束了高马尾,一袭荆家主族黑金锦袍,并未有昭昭所想那种灭世反派感觉,依然是无情无欲画中仙人。
他这人气质,估计真入了魔也是能骗人眼睛魔。
他们要回荆家,荆家所在南陵是修界中原繁华地方,也守备森严。
进南陵不能直接御剑而入,需从荆家驿站得了批准才能进去。
是以御剑到了南陵地界后,他们便转步,从城门进入,寻荆家法阵,直接去往南陵驿站。
荆家法阵只对极少数大宗门长老以上修者开放,哪怕是荆家自己人,也只有主族内部人可以使用。
荆沉玉带昭昭过来时候,这里有几人在排队等待使用法阵,看衣着都是荆家主族弟子。
他们在交谈,哪怕离还有段距离,昭昭也听得见内容。
竟是和“熟人”相关。
“想不到秦家大公子居然是个不能修炼凡人,他作凡人是怎么活了这么多年?”
“他母亲可是花藕夫人,就算他不能修炼,也有诸多法器可以助他驻颜长寿,一切皆有可能。”
“说也对。他们母子可真厉害,竟然瞒了这么多年,骗过了这么多大能。听说秦家主得知消息后震惊得花藕夫人大打手,花藕夫人一下子杀了他所有侍妾,把他打成重伤。我有内部消息,据说那秦家大公子之所不能修炼,就是秦家主曾侍妾害。”
“竟是如此?那还挺可怜。”
“可怜什么呢,人家就算不能修炼,这些年也是锦衣玉食受尽优待,母亲还是天下第一炼器大师,哪怕现在母子俩赶了秦家,也不缺银钱和地位,哪里需要咱们可怜,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花藕夫人杀了秦家主所有侍妾,和秦夜烛一起赶来了?
那现在秦家做主是谁呢?还是秦家主吗?他可是除了秦夜烛外就没有儿子了,因着当年侍妾害了花藕夫人事,秦家主答应了花藕夫人娘家再不会生下其他孩子。
现在秦夜烛这个唯一继承人赶去,秦家主受了重伤,伤愈之后马上生还来得及吗?
“秦家主乃羽境,寿数还长,来得及。”
“……”她居然问来了,“和我想得不太一样,但这样也可以。在剑宗时候,花藕夫人故意挑唆扇动,动手陷害我们,虽然事因是了保护儿子秘密,我也不太喜欢秦家主人,但我还是生气。”
“嗯。”荆沉玉应下,他并不在意旁人如何,心里现在只有一件事。
他领着昭昭继续往前走,昭昭还在说:“他们肯定猜到秘密暴『露』是我干,我是不怕他们来光明正大,就怕他们玩阴,你说……”
“大公子!”
惊讶呼声打断了昭昭话,不知不觉间,他们站在了法阵旁边。
荆沉玉冷淡地点了一下头,随手掐诀,熟稔地带着昭昭进了法阵。
“旁事先放一放。”他认真地看着昭昭,“先想想你喜欢何种样式嫁衣。”
嫁衣啊……
昭昭红了脸,吸了口气说:“我不会刺绣。”
荆沉玉笑了一声:“知道,这种事,如何能劳烦你。”
“那谁来?”昭昭『摸』『摸』额头,“我记得嫁衣好像都是新娘子自己绣。”
“府里有绣娘,你若不喜欢她们手艺……”荆沉玉索了一下,想着刺绣是拿针,针当做兵器话,应该也和剑区不大。
所以他表情严肃道:“我可以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