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罗格朗权力中心,能够踏入蔷薇王宫,一直以来被视为身份的标志。要是哪个贵族进入蔷薇王宫的次数少了,那么人们对他的殷勤也就随着少了。
不过,今天被“邀请”进蔷薇王宫的众多贵族很难在这荣光面前笑出来。
这些家伙被国王扔进了蔷薇城堡中,白金汉公爵还在房间门口贴心地为每个人配备了一名卫兵。
新王党们觉得白金汉公爵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国王的意思。
罗格朗人都知道,当国王试图干点什么出格事的时候,白金汉公爵如果无法阻拦,就会选择由他自己先把事情办了,好让他侄子的名声别再糟糕下去了——假如国王还有什么名声的话。
名义上的“客人”实际上的战俘时不时地打开房门,询问卫兵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离开王宫,他们在这里待得够久啦。
卫兵遗憾地告诉他们:陛下十分热情好客,请先生们一定尽情享受完蔷薇王宫的美食再走吧。
什么美食?最后的晚餐吗?
可怜的新王党贵族们被自己的猜想吓得脸色苍白,越发感觉国王的弧刀正贴着他们的脖子。
终于,在“加冕”典礼结束的第二天晚上,贵族们得到了通知——
国王打算见他们了。
有人当场就昏厥过去了,圣主啊!那把刀落下来了。
………………
蔷薇王宫,彩室。
华丽的会议举办地点中燃起了明亮的烛火,一切看起来和前段时间召开紧急会议没什么两样。象征审判与公正的天使依旧从穹顶上俯视众人,幽艳的巨石建筑依旧带着王室特有的气度。
但还是有所不同的。
比如会议上桌的最顶端,那张高背座椅有了它的主人。
新王党们心情沉重地踏进了彩室,一眼看见最上首的国王陛下。
国王又恢复了他惯常的样子,穿着带有精美金线刺绣的外套,洁白的领巾翻叠数层,细碎的钻石点缀在上面闪闪发光。不过引人注目的是国王放在手边的东西。
左边,是那把割开格莱斯大公咽喉的弧刀。
右边,是那一叠厚厚的,不知道记录什么的纸。
新王党们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们僵硬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坐,抬头看到保王党们刚要起身离席。他们应该来了有段时间,不知道国王奖赏给了他们什么,一个个笑得十分灿烂。
一个念头掠过新王党们中绝大数人的脑海:
他们要是接过那朵铁蔷薇就好了。
“我是不是该告诫一下我的厨师?先生们。”
国王开口了,烛火的映照下他眉宇中的乖戾丝毫未减,因此哪怕他说话的语气称得上温和,也教人觉得不像什么好话。
“我吩咐了他们为你们准备了丰盛的美食,但现在你们的脸色看起来可真是糟糕透了,难道他们竟然敢违背我的命令吗?”
这两天的伙食的确是算得上丰盛,浓汤鲜肉。
但这关头谁有心情享受啊?
新王党们不知道国王打算做什么,只好回答他的问题,称赞这两天的伙食棒极了。
“啊,自然了。”国王笑了,接下来的话却让贵族们脸色陡然变了,“他们都是我忠心耿耿的好仆人,哪怕我是叫他们在面包里掺点颠茄[1]他们也会照办。”
毕竟过了接近两天时间,新王党们多多少少还是都有吃点东西。而曾经吃过那些面包的贵族下意识地按住自己胃,几乎想要当场吐出来。
“得体点,先生。”国王注视着他们的脸色变化,“天气冷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有利于饭后消化。”
看在圣主的份上,这种玩笑还是少开点吧。
新王党们难堪地坐在位置上,
“和厨师比起来,你们可太让我失望了。”
国王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他一贯阴晴不定,微笑之下总是藏着暴怒的炎火。会议室中仿佛掠过了一场寒风,人人噤声。
“来谈谈你们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好事吧。”
“舍维·杜·布雷。”国王拿起了他右手边那叠纸最上面的一份,“先生,您的投石机棒极了,它轰开了塞尔维城堡的大门。”
被点到名的舍维先生一声不吭,靠着椅背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现在好了,新王党贵族们知道国王手边的那叠纸是干什么的了。
白金汉公爵将这场内乱中他们干了什么“好事”全都记下来了,看样子还写得清清楚楚。
“圣西蒙先生,不得不说,您的骑兵在多玛河下游放的火烧得真漂亮啊。”
“吕里先生,您不要丧气,虽然您的士兵在攻打城堡上逊色了点,但他们在抢劫村庄上表现可圈可点。”
“哦,还有我们的罗什先生,您在东边做的事情也十分出色……”
“……”
纸一份份翻过去。
国王的口气亲切极了,亲切的让人脸色苍白,几乎昏死过去。
嗅觉敏锐的贵族们发现国王一律只称呼他们的名字,而不带任何爵位,从这个细节透露出了点可怕的信号。
“我该为你们鼓掌吗?”
国王十分有耐心地将所有的人点了一遍,他抬头,微笑着看向所有人。这微笑与他同格莱斯大公决斗时一模一样,别忘了那把弧刀就放在国王的手边。
最先被点到名的舍维先生反应最快,他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匍匐在冷冰冰的地上,哀求道:“请陛下宽恕我无知的错误。”
他算是这里面身份较为轻微的一个,他原本是抱着在格莱斯大公夺取王位表现出色,好提高地位的主意,内战中格外卖力。哪里到前边的卖力反成了绞在脖子上的绳索。他不敢去想国王第一个点他意味着什么。
舍维痛哭流涕地向国王请罪。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他们的国王可是暴怒起来连亲叔叔白金汉公爵都敢扔上断头台的人,没有谁认为自己的身份比白金汉公爵更尊贵。
“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不是在欣慰你们勇气可嘉吗?”国王口气惊疑,“我还打算为你们每个人打造一枚勋章呢,就摆在你们的坟墓前,如何?”
说出来了……
新王党们脸色一白,国王果然就是想把他们头都砍了。
“您该他们一个机会。”堪称天籁的声音响了起来,白金汉公爵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中踏进了彩室,他宽容地看着自己的侄子,“梅茨尔的刽子手不会想要一个冬天接太多活的,陛下。”
“我以为您会乐意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呢,我亲爱的叔父,您的士兵不是很出色吗?”
“您不能让他们去充当刽子手吧,这可不是对待您忠心耿耿的骑士该有的举动。”白金汉公爵无可奈何地道。
“那好吧。”
国王沉吟一会,退了一步。
“我想,诸位会乐意为自己造成的破坏作出点理所当然的赔偿吧?”
新王党们能说什么呢?
除了感激不尽,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国王的弧刀还摆在他的左手边。
右边的纸已经念完,全扔到了地上,现在桌面只剩下那把刀了。
国王拍了拍掌,国王的秘书快步走进了彩室中,带着一叠纸,墨水和羽毛笔。
纸张发了下去。
“来吧,我的好先生们。”国王轻快地说,“你们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值多少磅,就请写在这张纸上吧。当然了,请允许我提醒你们一件事。”
国王的微笑在贵族眼中宛若噩梦。
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作为讯号的掌声了。
“我希望……”国王的语调轻柔极了,“你们不会有某种错觉……错以为我是在和你们打商量呢。”
烛火映照在国王的脸上,明明暗暗,那冰蓝的眼眸中毫无笑意,冷得就像凛冬的冰河。
贵族们打了个寒颤。
………………
国王翻看着一张张签署姓名的纸,满意地看到上面的数字甚至超出了自己原本的预期。
“果然还是一次性解决比较让人放心啊。”国王遗憾地叹了口气。
国王是真的对那些大贵族们有着杀意,因为他们的权利太多了。
拥有土地的大贵族们能够在自己的领地征收捐税,能够自己开庭审讯,甚至可以直接绞死被抓住现行的小偷。罗格朗的领土由三十六个邦国组成,法律条例驳杂,甚至有一些领主在自己的领地上有权不理会王室法庭的判决……[2]
显而易见,这是国王无法容忍的事情。
慢慢来吧。
国王对自己说。
“好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纸,对白金汉公爵说道,“现在是时候将约翰堂兄接回来了,要知道延期的费用还是挺高的。”
提及约翰将军,国王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谈判使团被扣押了?”
听到这个消息,国王扬了扬眉。
“寒冬到了,是时候让我们的官员们跑跑腿了。”
冬天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难道不是大清算的好时机吗?希望不会有人真的以为国王收了点赎金就会当作事情过去了。
秋后算账才刚刚开始。
“一件事。”国王沉吟了一会,看向白金汉公爵,“我希望得知关于家族圣殿骑士的事情。”
白金汉公爵疑惑地看着他,委婉地开口:“陛下,教廷的势力现在还算强盛,新教皇是位手段高明的人。”
“别担心,叔父。”国王回答,他注视着跳动的烛火,火光在他的眼底似乎也变得冰冷了,“我暂时无意与教廷开战。”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能够让国王彻底暴怒的,显然就是有人试图让他去死了。
不幸的是……
似乎同样反复无常的魔鬼先生在前段时间曾经这么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