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挨到了午时。
元旦朝会结束,到了所有人臣工都喜闻乐见的“环节”——
元旦赐宴!
整个奉天殿,包括殿外的廊道,台阶,以及殿前的巨大广场,所有空地上,都安置了吃宴席的大圆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数千文武百官悉数落座完毕。
自然,哪些人坐大殿中的席位,哪些人坐殿外广场上的席位,也都是事先安排规划好了的。
殿中的席位,可以见到陈皇,自然是最好的席位,越靠近陈皇就越尊贵,非朝中大佬不可享用。
祝修远,作为陈皇身前的大红人,他的席位自然不可能低了,也在奉天大殿中,比较靠前,与文官那边的六部齐平。
并且,宫中负责安排座位的人挺贴心的,把董诚安排在他左边,右边是刘文彩,刘训等,都是认识的人。
百官落座后不久,桌上已然堆满了各色宫廷御馔,色香味俱全,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除了菜肴之外,美酒也端了上来。
毫无意外,本次赐宴没有使用宫廷御酒,而是江城伯府提供的贞酒与玉酒。
每张圆桌上,都摆了十数壶,按照一个人一壶贞酒和一壶玉酒的量。
“贞酒,玉酒……”
坐在祝修远旁边的刘文彩,将属于他的两壶美酒摆在一起。
然后笑道:“祝兄,我早就嘴馋你府中的这两种美酒了,据说这贞酒很烈,但是并不上头,而这玉酒虽然不烈,但却十分香醇。不怕祝兄你笑话,我从前日起,就在期待这一刻了。”
“刘兄见谅,这两种美酒,要供应此次元旦赐宴,唯恐不够。不过刘兄你放心,待此次赐宴过后,你可尽来寒舍,两种美酒,随你怎么喝都行!”祝修远笑道。
“诶,祝兄不必如此,供应元旦赐宴之事为重,我省得。”
刘文彩笑着,又摸了一下两个酒壶。
这是爱不释手?
其实,自从除夕的前一天,祝修远酿出这两种美酒之后,刘文彩就知道了。
他很想一尝为快。
但是,为了供应本次元旦赐宴,伯府中的酿酒作坊,虽已全力赶制,但仍感觉不怎么够用……
自然,就没有给别人喝的份。
所以刘文彩等好酒之人,全都在憋着,就等元旦的赐宴上,再来痛饮一番。
刘文彩摸着两个酒壶,暗中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阵阵酒香。
忽然,他瞥见旁边的刘训,竟提起了酒壶,打开壶盖,在那细细的嗅着。
刘训浑然忘我,面色陶醉,丢下壶盖,两手捧着那酒壶就准备就嘴去喝。
“刘大侠,你疯了!”
刘文彩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宴席都还未开始,你……还不能喝!”
那刘训脸色稍变,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似乎想起宴席还未开始。
于是,他将酒壶重新放上桌,有些不舍,捡起酒壶,并将之盖上。
然后,刘训也不说话,就坐在那一动不动,双手抱胸,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两壶美酒。
祝修远和刘文彩见此,皆纷纷摇头。
这才是真正的酒鬼呀!
“诸位大人,本官听说,此番赐宴,所用美酒,并不是宫廷御酒,而是……前段时间京中盛传的……”
忽然,祝修远他们隔壁桌传来一个声音。
祝修远稍稍侧头瞄了一眼,原来是六部的部分官吏。
那礼部尚书黄嵩,也在其中,这黄嵩曾多次带头与祝修远唱反调。
算是祝修远在朝堂上的政敌。
并且还是那种打了死结的政敌,因为三大案的缘故,他们之间,不可能和好。
“那酒号称‘天下第一美酒’,据说极为甘冽……但是为什么有两种?贞酒和玉酒……”
“刘大人你不知道么?据说那位酿造了十数日,将那种烈酒一分为二,一种甘冽,一种醇香,就是这所谓的贞酒和玉酒。”
“嗯,本官早就想一尝此酒滋味,但奈何……此酒是那个灾星府上的酒……呵呵,今日倒是一个机会,终于可以尝一尝了。”
“安大人,你怎生如此没有骨气,那灾星府上的酒,有什么好喝的?黄尚书,您说呢?”
“既然不是宫廷御酒,那便不喝了!”礼部尚书黄嵩冷声道。
“对,我们不喝那灾星亲手酿的酒……”
“喝了此酒,就怕灾星找上门来,到时候灾厄连连,可就不妙了!”
“大人说的是……我们不喝这什么贞酒玉酒的!”
……
那桌上的人,纷纷起哄,他们也没刻意压低声音,似乎还有意让祝修远听见似的。
“既然黄尚书和诸位大人们,都不喝的话,那是否……可以将诸位的美酒让给下官呢?嘿嘿,下官方才打开壶盖,稍稍闻了一下,果然是美酒,整个人都差点飘起来。”
忽然,另外一桌中,有人起身拱手,这也是一个酒鬼。
“对呀,既然你们都不喝,那就送给我们吧。”
周围桌上的客人也来起哄。
他们这些人,要么是朝廷中的中间派,要么是从外地来的地方官,对祝修远,并没有什么恨意。
相反,他们早就听说了,京中的江城伯,新酿了一种美酒,号称天下第一美酒。方才他们偷偷的打开壶盖闻了一下,从气味上来说,的确算得上是美酒。
“诸位,你们就不怕……沾染上霉运么?这可是那位灾星亲手酿的酒啊!”
黄嵩他们那一桌,有部分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们之所有附和黄嵩,放言不喝这种酒,只是迫于形势,待宴席进行到一半,他们还是可以偷偷喝的。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竟有人提出这种要求,竟要他们送出自己的两壶美酒……
这怎么能行呢。
他们生生忍受了十数天的时间,做梦都想一尝这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酒。
其实,这已经不是酒不酒的事了,而是要完成心中的一种执念。
那十多天的时间内,他们听“江城伯府有美酒”的传言,耳朵都听出了茧子,虽然表面不屑,但实际上,他们老早就想亲口尝一尝了。
但是现在,眼见就要尝到了,结果硬生生杀出一堆程咬金。
“不怕什么霉运,下官就不相信这一套!”
“呃……诸位大人,下官位卑言轻,那霉运就让下官来承受吧……”
……
顿时,冒出一堆要帮他们承受霉运的人。
令祝修远眉头狂跳的是,刘文彩与刘训两人,竟也参与其中。
那刘训更是站了起来,逐步凑近,两眼如老鹰的眼睛,扫视着黄嵩他们桌上的酒壶。
祝修远心中不由一愣,这刘训,莫非还想动手抢夺不成?
“那也不行,此酒乃陛下赏赐,就算我们不喝,也要留在这里,怎可随意送人?这是对陛下的不敬!”
“对,不能送给你们!”有人双手护住了桌前的酒壶。
……
这时,刘训已经走到他们那一桌的旁边,生硬道:“你们不愿意,怕是要留着偷偷的喝吧?”
刘训此话,瞬间刺痛了这桌上的许多人。
没错,他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于是他们纷纷反驳,说这是陛下赐的酒,就算不喝也不能送人。
“那好,你们先前,口口声声的说,饮用此酒,会沾染上霉运。”
刘训杵在人家桌子旁边,俯视着他们所有人。
“现在,又说这是陛下赐的酒,不能送人。莫非你们以为陛下赐的酒……喝了会让人沾上霉运?”
刘训说到最后,语气已经非常冰冷。
“呃……这……”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世子切莫胡乱猜测!”
他们的脸色都唬白了。
这的确是一个漏洞,这酒再怎么说,都是陈皇赐下来的,他们竟说喝了此酒会沾染上霉运,这不是连陈皇也一起骂了?
这其中的罪过可不小,他们无法承受。
“方才你们的话,我可是听得分明,做不得假。”
刘训嘴角上扬,他的声音很冷,也有些生硬,听在他们那些人的耳中,简直就是一柄利剑!
不过据祝修远猜测,刘训之所以声音冷硬,应该是因为他很少说话的缘故。
不过他平时不发言,一开口说话,就直指要害,如一柄利剑般,将他们的脸都唬白了。
扬言陈皇赐下的美酒,会给人带来霉运……这简直就是杀头的罪过!
这刘训,祝修远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真是狠人话不多啊,话一多起来,就要人命!
看来他不仅仅只是一个酒鬼那么简单。
“诸位,你们方才听见了吗?”刘训又环首四顾,这是在寻找帮手了。
“自然是听见了,我都能背出来,要不要我当场背一遍?”刘文彩第一个响应,也起身走了过去,与刘训并肩而立。
“下官等也听见了,还没有忘……”
周围几桌的人也纷纷离座起身,围了过来。
他们目光灼灼,都盯着这桌上的一壶壶美酒。
眼见事态要遭,即将越闹越大,那礼部尚书黄嵩坐不住了。
方才他们彼此争吵,还算是小打小闹,因为这大殿实在太大了,不止他们这边闹哄哄,其余地方也差不多。
可是如果刘训他们这样一闹,这就太明显了,想不引起大佬们的注意都难。
到时候,“喝了陛下赏赐的酒会沾染霉运”的话,被抖出去之后,他们这一桌的人,将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不说桌上的其他人,就连黄嵩都有些后悔。
没事儿跑去说这个酒做什么,既然是陛下赐的酒,默默的喝了便是。
非得跟那个灾星相提并论……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黄嵩当机立断,将自己的两壶美酒拱手让给刘训,笑道:“世子请不要多加猜测,本官及在坐的诸位同僚,都绝无此意。这些美酒,既然世子喜欢,那就……”
黄嵩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停住了,同时眼角直抽。
因为那刘训早已迫不及待,两手闪电伸出,抓住两个酒壶,径直取走。
眨眼间,两个酒壶就在刘训的手上了。
快出残影。
这么急迫的吗?
这桌之人,都看呆了,这……这算是明抢了吧!
你至少,也得等人家把话说完呀,真是……就连祝修远都无语了。
酒鬼,这刘训真是一个酒鬼!
“他们不要了,大家快抢!”
刘文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他们呆愣,大叫着,扑身过去,把最近的两个酒壶给抢了!
顿时,围聚过来的人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拥而上,手掌乱舞。
刹那间,这整张桌子上,已没有一个酒壶。
全被他们抢了过去!
礼部尚书黄嵩,看着这一幕,嘴角不停的抽搐。
尼玛啊,这事儿办得,这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同桌的其余人,他们的脸色则是青一阵白一阵,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欲哭无泪。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是想喝这种酒的。
但又因为此酒乃祝修远亲手酿造,他们没脸上门品尝。
因此就显得此次赐宴弥足珍贵……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刘兄,还有刘大侠,你们这是何必呢,待今日过后,你们尽可来寒舍,每日酒水管够!”
祝修远扫过刘文彩和刘训的“战利品”,又看向他俩,颇为无语。
费那么大的劲儿,就为了几壶酒,在祝修远看来,真是浪费精力。
“嘿嘿,祝兄,你放心吧,我和刘大侠定然要去贵府叨扰的,到时候就怕祝兄不高兴。不过,他们那些人太嚣张了,此番抢了他们的酒,着实痛快,你说是不是啊,刘大侠?”刘文彩笑道。
“痛快!”
刘训专心摆弄着他的酒壶,又变得少言寡语了。
此次“抢酒”,刘训仗着身手高强,竟然抢回来四壶贞酒,三壶玉酒,可谓收获颇丰。
他专心摆弄着那几个酒壶,神色认真,就跟小孩玩积木的感觉差不多……
这一场闹剧结束后,很快,宴席正式开始。
一番繁琐的礼仪下来,终于可是开始享受这宫廷宴席了。
祝修远赶紧拿起筷子,去夹一只炖肘子,他嘴馋这只肘子许久了,肚中馋虫已经闹翻了天。
现在终于可以吃掉它!
咕咚咕咚!
祝修远将那肘子夹到碗中,正准备大快朵颐,忽然他听见一阵阵大口吞咽的声音。
咕咚咕咚很响亮。
祝修远不由循声望去,待看清楚后,稍稍发呆。
只见那刘训,仰着脖子,两手捧着一个酒壶,在那就着壶嘴猛灌。
他那喉咙不停耸动,还有两条“溪流”顺流而下,沿着喉咙流入衣服中。
原来是他喝酒喝得太急,嘴角“漏水”,沿着下巴流了下去。
祝修远摇了摇头,不去管他,埋头专心对付那只肘子。
今日,他一大早就起床,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朝会,站了大半日,他早就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酒!”
“这贞酒甘冽,玉酒香醇,都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依下官看来,这两种美酒当可一同列为天下第一美酒!”
……
随着宴席开始,为贞酒和玉酒叫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此起彼伏。
再者,随着一壶壶美酒倒入杯中,酒气四散,这大殿中顿时酒香四溢,醉人心神。
对那些酒鬼来说,此处简直就是一处福地。
然而,有小部分人却非常不自然。
礼部尚书黄嵩他们,听着别人的叫好声,闻着扑鼻而来的酒香,他们却没得酒喝,只能不停的夹菜吃饭。
借此掩饰吞咽口水的动作。
黄嵩他们这一桌,全程都无人说话,只顾埋头吃菜,他们的脸色也非常不自然,都不敢四处张望。
因为他们怕被人发现,他们桌上竟没有一个酒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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