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过来给郎君道谢的。”虞姜也不在乎这刺耳的话。
“方才谢谢郎君了。”
慕容显嗤笑一声,显然对她的道谢不屑一顾。
“不敢当,”他咬着嘴里的草梗,连带着说话的口音都有些含糊,不过还是能清晰感觉到其下的冷嘲,“我不应当过去,打搅了你的一番功夫。”
虞姜挑了挑眉,慕容显回头过来瞧见,他嗤笑更响,“你对他玩的难道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去打搅了你的好事,你恨我都还来不及,何必还找我找个半天。如果小娘子是担心我生气离开的话,那大可不必。要么不说,既然说出来了,那么就会履行到底。当然如果是小娘子自己说要我走,那么正好可以彻底了结这桩事。”
虞姜听着,她揉了揉太阳穴,“如今的我得罪不起他,也得罪不起会稽王和王妃。”
“郎君,我是个被兄长和族亲厌弃的人,在山阴无人在意,如果再得罪了会稽王一家,我恐怕就真的要彻底无路可走了。”
慕容显微微侧首,他生的修长瘦削,容颜浓烈。日光在他的侧颜上渡上了一层浅光,像是凤凰一样张扬夺目。
他生的浓冶,和刘袤是完全不一样。
冶丽的如同一团燃烧的火,不管如何,都让人无法忽略他。
虞姜见到他眉头微蹙,过了小会他转身离开,“这小娘子的私事,不必和我说。”
虞姜颔首,“郎君说的也对。自家私事,的确是不好对外人说的。”
这话几乎是接着他的话一下就来了,哽的他一顿。
她抬手也不管慕容显此刻看不看得到,“方才那话若是给郎君造成了困扰,还请郎君见谅。”
说完,转身就走。
慕容显看着她的背影,她走的潇洒,半点和他继续掰扯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慕容显眼睁睁瞧见她没有半点迟疑大步离开,盯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笑出来。
“还真有意思啊。”
慕容显笑道。面上虽笑着,可笑容虚浮在面上,令人不寒而栗。
他再次看向她消失的方向,此刻已经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虞姜有求于慕容显,不过也懒得惯他脾气,既然他知道,她也懒得再说什么。说多了,反倒让他气焰嚣张,蹬鼻子上脸了。
“女郎回来了。”允娘见她回来,她见到她,“女郎,世子正在寻你。”
“他没见过母亲么?”
会稽王世子是晚辈,过来应当拜见宗氏。
“世子用膳完之后就去了,不过太夫人说身体不适没有见世子。”允娘说着,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女郎当真不想要和世子重归于好么?”
“允娘,他能扛的过父母双亲么?”
允娘张了张口,许多话都闷了下去。
她摆了摆手,示意允娘不要再说了。
她脱了履进屋子,见到刘袤坐在屋内,刘袤和慕容显显然不同,刘袤长得过于阴柔,和慕容显完全不同。
外祖父宗颜在世的时候,十分不喜欢这种白面郎君,奈何她当时就是想着反正左右要嫁人,不如嫁个最好看的。外祖父实在拗不过她,也就让她如意了。
“世子都用膳完了?”
刘袤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她,柔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是我方才唐突了阮阮。是我的错,阮阮不要躲我。”
虞姜摇摇头,她坐下来,“大王和王妃为世子选了哪家的女郎?”
刘袤身上僵硬住,“阮阮。”
虞姜不言不语只是含笑看他,刘袤咬着牙,“是王家的女郎。”
他又着急道,“我不会娶她。这只是父亲的一厢情愿,我不想也不会娶她。”
虞姜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南朝的王氏,只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琅琊王氏,配刘袤绰绰有余。
至于想娶不想娶,不是刘袤能说了算。她要是当真,那就是她傻。就算现在刘袤口口声声说只爱她,可是真的吃到了王氏女的好处,哪里还会记得她。
刘袤见她如此表态,沉默许久。
“现在朝廷里怎么样?”虞姜转而说起了朝廷动向。
她这顿时间一直想要知道这个,奈何没谁给她送消息。
“如今建邺也是暗潮涌动。”刘袤看了一眼虞姜,“原先老相国和大司马压住的那些大将,最近都蠢蠢欲动。”
乱世里兵荒马乱,造就了不少的武将,世家子鲜少有人会打仗,尤其是对上北朝鲜卑大军。所以都是这些武将们南征北战,从而拥有军权坐镇一方。
宗颜和宗仰坐镇朝堂的时候,威名赫赫,武将被宗家父子死死压住不敢出头,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如今头上没有压制的人,一时间蠢蠢欲动。根本不听朝廷的指令。
虞姜听得眉头微蹙,“我记得其中有一个就是镇守在会稽郡内?”
刘袤点头,“没错,父亲最近为此也是忧心忡忡。”
刘袤飞快的看了一眼虞姜,“阮阮不要害怕,那些武夫天性鲁莽,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虞姜嗯了两声,算是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最近时局不稳,世子也要小心。”
刘袤眼神凄楚,柔美的面庞上带上了些许迷离,“阮阮也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他看了下四周,“若是又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为你做到。”
虞姜颔首,浅笑望向刘袤,“我知道的,世子对我一直都很好。”
刘袤神色里有按压下来的激动,他想要握住她的手。虞姜见状避开,“世子该回去了。”
刘袤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但是他先对不住她,她心里有气不想被他触碰也是理所当然。
“时候不早了,世子该回去了。毕竟正月里还是要多多陪伴双亲。”
“可是我只想见你。”
虞姜抬首一笑,“这话,世子不该和我说。”
柔软的嗓音,不轻不重的把他那一腔情思给顶了回去。
“我……”
虞姜起身,“世子该回去了。”
她已经下了第二次逐客令,事不过三,哪怕就算再装聋作哑,也不能死皮白赖的这么下去了。
“外面不太平。”刘袤起身,殷切叮嘱,“你一定要小心。”
他也是察觉到外面的乱象,亲自过来看看她。
这处山阴虞氏的旧地,看似地域广阔,却因为主人鲜少来此,所以护卫也是不足。
他有心向这里派遣部曲,可是被父亲制止,他无可奈何之下,只有亲自过来看看。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他嘴唇动了动,“我不会就如此把你丢下,过一段时日,我再来看你。”
刘袤说完,起身离开。
刘袤离开之后,允娘从外面进来,方才允娘就在外面,刘袤说的话,允娘全都听到了。
“世子是个好夫婿。”允娘带着侍女进来,亲自过来收拾茶具。
“哪怕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过来看望女郎,亲自提醒女郎要小心。”
这一场变故,允娘一路看过这人情冷暖,以前就罢了,现在她们落难还能这般贴心的,是真的难得。
“世子是个好人。”虞姜点点头,她呼出口气,“不过,也没办法。”
允娘见状,想要说什么,最终话也没有说出来。
虞姜吩咐了两句最近要加紧戒备。
世家的别庄有点儿类似小城池,城外有类似护城河的壕沟,还有部曲和佃户。这年头世家和皇帝都是结盟的关系,世家的地界,不听皇权号令是常态。所以这个地方皇权也好,官府也好,除却山阴虞氏之外,谁也管不到。
允娘应了,又难为道,“这地方部曲不多,恐怕也没多少用处。”
别庄里就没有几个听虞姜和宗氏的,都知道她们是被新任家主厌弃,面上恭敬,但私下宗氏命令下不下去。
虞姜听闻,眉头皱了皱,“允娘先去,当着众人的面,就说是母亲的意思。”
允娘去了,她紧接着招来了虞妙和虞玄之两个,说这段日子让他们好好去缠着师父习武强身。
这两个也曾经被接到相府里一段时日,这两个也没有一般士族认为的,舞刀弄棒有损于斯文。相反对于这些东西格外上心。
士族喜好清谈,讨厌庶务,以及强身健体。这两个因为是被宗颜养着,所以脑子里觉得习武强身天经地义。
虞玄之和虞妙自己口头上拜的师父,对着慕容显喊师父,慕容显既没答应,口上也没拒绝,仍由这俩缠着他。
她这一说,虞玄之和虞妙立刻心领神会,立刻去缠着慕容显。
慕容显看着不好对付,但对虞玄之和虞妙也没有什么赶他们走的。这两个前去缠着,慕容显还教他们骑马。
马匹算得上是稀奇东西,骑马的士族在南朝更是算得上怪人。还有人慌慌张张来找虞姜,说大事不好。
虞姜赶过去就见到慕容显教两人骑马,南朝马匹稀少,士族出行有时候都用牛车,更别说马鞍这些。一套东西配全都不容易,等到人上马,都不容易。
“女郎。”家仆们见到她来了,纷纷退后,虞姜过去,见到虞玄之和虞妙都分别骑在马背上。
“女郎,快让小郎君和小女郎下来吧,这畜生不长眼,万一摔下来,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仆妇着急劝。
原本看着虞玄之和虞妙的慕容显看过来,虞姜迎上慕容显,嘴角翘起来,笑的柔风婉转。
她噙着笑,过来对慕容显颔首示意,“辛苦郎君了。”
她的面相上浮现出有礼且恰到好处的微笑。
慕容显看着,有些想要将她脸上这笑给撕开。
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反应,会是勃然大怒,还是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