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里有四台金属解剖台,呈田字状安放。把解剖台上的盖子打开,下面就是大体老师。
宁嘉佑上一世是医学博士毕业,对这些很熟悉。趁着教授没来,他打开课本查看目前的学科进度。
聂宏杰则抱着好几个本子穿梭在同学间挨个还作业,可见是个学渣。
教授踩着上课铃进来时,宁嘉佑已经一目十行将本节课的内容看完。
这节课的内容是了解胸腔内结构、完整取出可供移植的器官,需要进行开胸手术。
教授先演示了一遍过程,讲解台上下左右都有高清摄像头,可以将过程清晰的投放在学生面前的电脑上。
唐哲在拼命记笔记,聂宏杰则直接掏出手机录像,碎碎念道:“手机里现在都是这种东西,哪天要是被偷了,也不知道是小偷先被吓死,还是会先举报我是个变态杀人狂。”
宁嘉佑安慰他:“放心吧,到时候我们帮你送盒饭。”
聂宏杰:“……我可真是谢谢你。”
演示结束,教授强调一遍要点后,各组分别打开解剖台,露出里面的大体老师。
随着技术的进步,学校已经不再单纯使用福尔马林保存标本,因此味道不是很重。
宁嘉佑感慨条件比他读书时好,握着手术刀的心情都雀跃了一下。
他们这里的大体老师是一具成年男性尸体。
因为原主就是个蹭学分的,另外两个组员都默认把他当摆设。
聂宏杰将手机交给宁嘉佑,让他充当手机支架,播放教授刚刚的解剖过程。
唐哲握着手术刀,一脸为难的和聂宏杰商量该从哪里下刀。
斜对角薛明成那组已经在开胸,隔壁女生组的速度都比他们快。
人以群分,感情宁嘉佑这组都是菜鸟。
唐哲与聂宏杰商量好了要下刀,宁嘉佑连忙喊停:“错了,要往右偏一公分。”
另外两人压根不听他的,头也没抬的说:“嘉佑你别添乱,我们好不容易商量出来的。”
“真错了,这样下刀会碰上肋骨。”宁嘉佑又说。
“这位同学说得对。”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阻止了即将落刀的唐哲。
聂宏杰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教授解释道,“正常人类的身体虽然大同小异,但都存在些许偏差。你们强搬硬凑我刚刚的解剖,没注意到重点是要根据身体的肌力线观察个人结构,继而下刀。”
教授是新来帝大的,还不知道宁嘉佑前两年连挂十八科的光辉战绩,毫不吝啬的赞许他,“这位同学这么快就能融会贯通,真的很优秀。”
唐哲和聂宏杰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快下刀吧。”教授催促。
唐哲半信半疑,但落刀下去畅通无阻,的确是找对了地方,欣喜的同时又感到疑惑。
教授指导完又去看别的小组,聂宏杰低声问宁嘉佑:“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大概是因为我刚刚听得认真吧。”宁嘉佑敷衍道。
聂宏杰还想追问,开胸主力唐哲苦着脸提醒他们:“这是个镜像人……”
所谓镜像人,就是五脏肺腑的位置全部和正常人相反,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这里的大体老师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更换,他们正好是更换过后的第一批学生。
碰上镜像人,之后的所有过程都和教授演示的相反,难度顿时攀升了好几级。
聂宏杰懵逼半天问:“我们现在申请换一个大体老师还来得及吗?”
“最快也要一个小时,解剖课早结束了,你想一个人在这里和大体老师畅谈人生理想吗?”唐哲反问。
聂宏杰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打了哆嗦:“当我没说。”
教授会根据每节课的解剖成绩决定学生最后的分数,一节课也浪费不起。
宁嘉佑将手机塞回聂宏杰的大褂口袋中,自己带上手套,拿起手术刀:“我来主刀吧,唐哲给我打下手,宏杰你负责记录。”
“你行吗?”另外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宁嘉佑示意他们放心:“我刚刚认真听课了。”
“这也不是听一节课就能跟上的,你相当于是零基础……”唐哲眉头紧皱,生怕宁嘉佑胡来,糟蹋了大体老师。
他们俩还没做决定,宁嘉佑已经将心脏那一块彻底打开,手法熟练到变态:“取器皿来。”
唐哲连忙将安置心脏的器皿准备好。
聂宏杰怕他做错,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播放教授的示范,一手握着唐哲的笔记本读出手术要点。
谁知宁嘉佑下手的速度比他念得还快,分分钟就完整的将心脏取了出来,小心翼翼放进唐哲准备好的器皿中。
唐哲捧着玻璃器皿一脸愕然:“没想到你还是个王者。”
“我这是厚积薄发。”宁嘉佑谦虚的说。
薛明成正巧走到他们附近,听见唐哲夸宁嘉佑,不屑一顾:“运气好而已。”
聂宏杰不服气:“嘉佑这次是厉害啊,一会儿就把心脏完整取出来了。你们才打开胸腔呢。”
“器官移植手术无比精细,一点疏漏都不能有,快有什么用?”薛明成语气不善的反问。
聂宏杰切了一声:“那也不能慢悠悠的吧?多少人都是因为仅耽搁半分钟,就再也没能醒来?”
“毛毛躁躁难道就能办成事?小心出医疗事故,吊销执照。”薛明成嘲讽的瞥向宁嘉佑,“不过宁嘉佑你可以放心,你连毕业都成问题,更不可能考到医师执业资格证,不用担心草菅人命。”
“嘉佑只要努力点,一定能毕业,考到执业证。”聂宏杰反驳归反驳,但一想到宁嘉佑专业课全部挂科,底气就没那么足。
薛明成嗤笑:“你自己都不一定能考上证,还帮他说话?”他以胜利者的姿势转身,慢慢取出大体老师的心脏。
宁嘉佑一边观察他的手法,一边低声问聂宏杰:“除了抄作业,我还得罪过他吗?”
聂宏杰小声告诉宁嘉佑:“他性格就这样,小气吧啦的,你离他远点就是了。”
宁嘉佑一脸哔了狗的表情:“他小气,我们就活该被欺负?”
聂宏杰苦着脸:“谁让他是好学生,成绩顶尖,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呢?”
“兄弟你争点气啊!”宁嘉佑鼓励道。
唐哲不好意思的提醒他:“我们小组就你拖后腿最严重……”
宁嘉佑:“……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带你们飞。”
唐哲本来想说不用,但瞥见宁嘉佑刚刚堪称完美的手术手法,又仿佛看到了希望。
这时正好薛明成取出心脏,对宁嘉佑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看什么看?想偷师啊?”
原主不是个能够忍气吞声的人,但人有点傻,每次撕逼都输,这三年也没少被薛明成欺负。
现在薛明给脸不要脸,宁嘉佑挑了挑眉,不客气的说:“你取出的心脏不能用。”
优等生薛明成自然不会把差生的话放在心上,讥讽的说:“你就算嫉妒我,也得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吧?我的流程与教授的要求完全一致,怎么可能出错?”
“你的上腔静脉切太短,如果这颗心脏是被替换下的,问题还不算大,但要是供体,相当于废了。”宁嘉佑有理有据。
薛明成的组员都是优等生,闻言立刻查看,的确是短了一厘米,脸色微变:“他说的没错。”
被自己素来看不起的人指出错误,薛明成脸色发黑,没好气的说:“这是被替换下来的心脏,切短了又怎样?有什么好叽歪的?”
宁嘉佑扬唇:“可教授要求我们取出一颗能够用于器官移植的心脏,也就是要求取出供体。”
薛明成打死不承认自己错了:“真正上手术台时,难道我会分不清是器官捐献者,还是等待手术移植的病人?要你在这里大惊小怪?”
“可这种级别的审题错误,考执业证时直接就不及格。你还想上手术台草菅人命?”宁嘉佑幽幽道。
薛明成恼羞成怒,握着手术刀指向宁嘉佑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他这一骂,惊动了在另一组指导的教授,连忙过来查看情况:“怎么了?”
聂宏杰早就看不惯薛明成平日里目中无人的态度,简要跟教授讲明经过:“薛明成手术错误,嘉佑帮他指出来,他不承认还骂人。”
教授蹙眉。
薛明成抵死不认:“他们胡说。”
教授仔细查看薛明成取出的供体,不悦道:“你取出的供体的确错了。”
他不怕学生出错,现在犯错总比将来发生医疗事故的好。可他气恼学生有错不改。
医学是很神圣的事,一点错误就很可能改变病人的一生。
他将薛明成取出的供体拿到讲台上去当反面教材:“同学们注意一下,这样取出供体是错误的。如果上腔静脉留的太短,将来做体外循环时就很困难,严重者甚至会导致体外循环失败,浪费珍贵的供体。以后你们都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千万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薛明成犹如被公开处刑,恨不得当场脱下实验服转身走人。
他恼恨的剜着宁嘉佑,发现他取出的心脏供体和别人的完全不同,欣喜异常,立刻指着宁嘉佑喊道:“教授,他的整个手术过程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