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所有伤者都得到医治,宁嘉佑才有空停下来喝水。
医生和护士一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孟骏给大家叫了外卖,宁嘉佑吃完已经快十一点,打着哈欠准备叫车回学校。
他走出医院,看见到言朔的劳斯莱斯停在不远处。
漆黑的车身缓缓驶来,停在宁嘉佑身前。
周泽打开车门:“宁先生,请上车吧,我们送您回学校。”
幸福来得太突然,宁嘉佑美滋滋的上车:“谢谢。”忽然看到坐在对面的言朔,他一愣,“不是让你住院观察一天吗?你怎么出来了?”
言朔斜睨他:“有意见?”
宁嘉佑:“……”
他犹豫片刻,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诚恳道:“反正晚上你也要睡觉,哪里不是睡?就在医院住一晚呗?”
言朔:“不住。”
周泽低声对宁嘉佑说:“言总不喜欢医院。”
“那也不能贸然出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宁嘉佑低声碎碎念,“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周泽也担心言朔出事,又不敢反驳他,试探性的提议:“不如辛苦宁医生陪言总一晚上?”
宁嘉佑:???
他说了卖艺不卖身!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周泽补充道,“言总现在需要医生陪护,宁医生的医术已经得到孟院长的肯定,想必没有问题。”
差点以为清白不保的宁嘉佑长舒一口气,他倒是没意见,但言朔那么要强的人,想必不乐意。
谁知言朔直接应下:“就这么定了。”
周泽麻溜将手边的一大袋药递给宁嘉佑:“辛苦宁医生了。”
宁嘉佑:“……”
总感觉他们是商量好的。
车子驶入帝都有名的高档小区,停在一幢三层楼的独栋别墅前。
屋内装饰偏北欧风,装饰品不多,不像是长期有人居住的样子。
周泽先将言朔安置好,才将宁嘉佑带到同一层楼的客房:“今晚就辛苦您了,言总要是有什么事,您随时可以联系我。您会开车吧?”
“会。”成功通过驾考算得上是原主大学期间的唯一成就。
“那好,要是有事麻烦您直接送言总去医院。”周泽将车钥匙交给他,这才离开。
宁嘉佑将他送到门口,折返回二楼时,言朔正在浴室内洗澡。
整装别墅都依照言朔的需求特别改造过,他在这里独自生存一个月都没问题。
可不久前言朔才因为胃出血而昏迷,宁嘉佑担心他胃病复发,听着里头好一会儿没动静,试探性的喊:“言总?”
“嗯?”里面响起言朔慵懒而低沉的声音。
“没什么,我就在外面,您需要帮忙就吱一声。”
言朔:“帮什么忙?”
宁嘉佑:“……看您需求?”
这话他怎么答都感觉怪怪的。
好在言朔没为难他,浴室内传来一阵水声,不一会儿换好睡衣的言朔便坐着轮椅出来了。
反派真是身残志坚。
“时候不早了,您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您喊一声就成。房门就不关了,以免我听不到。”宁嘉佑跟他说了声晚安,脚底抹油。
言朔听着隔壁悉悉索索的动静轻下去,才在床上躺下。
胃部隐隐传来的疼痛令他难受,睡意上头,言朔很快入眠。睡眼朦胧间,言朔隐约听到一阵音乐。随后,有人走入他房间,轻手轻脚的探了探他的额头。
意识到身旁有人,言朔猛地睁开眼,瞧见宁嘉佑打着哈欠离开的背影。
他戒备的心缓缓放下,重新入睡。
言朔素来睡眠浅,胃疼更是无法令他睡熟。这一晚,宁嘉佑反复进入他房间,一点一滴消磨着言朔的耐心。
凌晨两点半,宁嘉佑强忍困意来查看言朔的情况。他温热的手背压在言朔额前,见他没有发烧,顺着脸颊手背下移,在黑暗中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去查看他有无再次咯血。
谁知言朔蓦然睁眼:“摸够了吗?”
宁嘉佑被吓得原地跳起:“你没睡着?”
“你进进出出的,我怎么睡?”言朔反问。
已经竭力放轻动作的宁嘉佑感到自责:“对不起,我一定再轻点。”
“不必了,我没事,你不用草木皆兵。”
“不行,我睡在隔壁不能及时发现你的情况,必须按时过来看看。”宁嘉佑哈欠连天,眼角都是困出来的泪水。
“搬过来。”言朔不耐烦的命令,他实在受不了有人在他睡觉时进进出出。
宁嘉佑一愣,打量了眼言朔的房间,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言朔重新躺下,刻意将自己的身子往边上挪了些,将宽敞的大床左半边全部留给宁嘉佑。
谁知宁嘉佑跑出他房间,不一会儿抱着被子枕头回来,铺在了飘窗的榻榻米上:“还好您这飘窗够大。”
言朔:“……”
算了,只要不烦他睡觉就成。
“言总晚安。”宁嘉佑累了一天,很快入睡,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黑暗中言朔侧头望向他,熟睡中的青年面容安详,一次次将他从狼狈中救出的那双手骨节分明,随意的压在身前。只要他喊一声,那双手的主人便会来到他身前,关切的询问他。
言朔烦躁的心逐渐重归平静。
或许老天真的给了他一份希望。
心安之后,久违的睡意再次袭来,言朔正要入眠,静谧的卧室忽然响起一阵音乐。
宁嘉佑本能的从榻榻米上竖起。
“我没事,你睡觉。”言朔捡起宁嘉佑落在自己床上的手机,黑着脸将闹钟关掉。
听他声音中气十足,没有完全清醒的宁嘉佑放下心,再次倒头睡下。
等到他呼吸平稳,言朔才低头看向他的手机。
宁嘉佑居然每个半小时就设了闹钟,闹钟名为“救boss狗命”。
言朔一时不知道是该夸他敬业,还是赞他大胆。
救谁狗命呢?
他抬手就想将手机砸宁嘉佑脑门上,但瞧着月光下他酣睡的容颜,高举的手又缓缓放下。
宁嘉佑是救了他的狗命。
他是言朔这个寒冬里唯一的一抹温暖。
言朔将剩余的闹钟一一关掉,不慎划出消息栏,发现里面的推送都与鲨鱼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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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喜欢鲨鱼?
言朔不解的望向宁嘉佑。
一夜无话,早上六点半,宁嘉佑从睡梦中惊醒,鞋都顾不穿就冲到言朔身旁去查看他的情况。
言朔被他吵醒,不悦的蹙眉:“又怎么了?”
“没事……”宁嘉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觉睡到大天亮,忽然看见自己的手机躺在言朔被子上,心底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昨晚没吵醒您吧?”
“你说呢?”言朔反问。
“我也是为您好。”宁嘉佑赔笑,伸手去勾手机,却被言朔先一步拿走。
“言总,我的手机。”宁嘉佑讨好的提醒他。
言朔扬眉问:“救谁狗命?”
闹钟名不设置成这个,宁嘉佑怕自己起不来,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是救我狗命……”
言朔不信:“你是boss,还是我是boss?”
“当然您是……”宁嘉佑说完意识到言朔话中的陷阱,忙补充道,“您是大boss,我是小boss,闹钟名上的boss是我自己。只有我这种炮灰才是不值钱的狗命一条。”
宁嘉佑语气轻快,却让言朔听得心情低沉。
“别这么轻贱自己。”他垂眼将手机还给宁嘉佑,不欲多谈,“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宁嘉佑识趣的离开:“那我去帮您做早饭,您要吃什么?”
“随你。”言朔起身去够轮椅。
宁嘉佑退出去,从门缝中确认言朔平稳坐到轮椅上,他才不动声色的关上门,悄步下楼。
衣帽间,言朔望着镜中的自己,神色阴郁。
刚出车祸那段时间,他非常讨厌照镜子、讨厌看到自己坐在轮椅上的模样,甚至一度打碎家中所有能照出人影的东西。
可这么多年过去,只有轮椅与他朝夕不离。
言朔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甚至他冥冥之中有种自己很快就要灭亡的预感。
每一次看见言天浩,他都会想起“天之骄子”这个词。
这些年言天浩逐渐崭露头角,一路走来都顺风顺水,让言朔有种这个世界是围绕言天浩转的错觉。
刚刚宁嘉佑那一句“炮灰”,戳中了言朔的心事。
他这种人成为炮灰死掉就算了,宁嘉佑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凭什么也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言朔的手紧紧扣着轮椅扶手,直到衣帽间的门被人敲响:“言总?您好了吗?”
门是虚掩着,受力便往后倒去,露出里面因听到声音而有所动作的言朔。
宁嘉佑瞧着睡衣脱到一半的他,以为言朔半天没下来是因为坐在轮椅上不方便换衣服,主动走进去:“我帮你吧。”
言朔尚未来得及拒绝,宁嘉佑已经帮他将睡衣脱掉,并体贴的打开衣柜问:“您穿哪件?”
言朔随手指了件衬衣。
宁嘉佑取来,为言朔穿上,俯身认真的帮他系扣子。他刚刷完牙,唇齿间残留着薄荷味清香,又让言朔想起那晚故障的电梯。
言朔心底涌起异样的情愫,望着眼前的卷毛脑袋,竭力想要压制这股感觉:“宁医生对所有人病人都这么好么?”
宁嘉佑不解思索:“是啊。”
言朔:“……”
突然就感觉没什么意思了。
“你出去,我自己可以。”言朔挥开宁嘉佑想要帮他系袖口的手,控制着轮椅去另一边取西裤。
宁嘉佑想起几次护理言朔都不愿脱裤子的情景,乖巧的退出去:“那我在楼下等你。冰箱里没食材,做不了早饭,我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出去吃,周泽一会儿就到。”言朔道。
正说着,周泽的声音在楼下响起:“言总?”
“在楼上。”宁嘉佑应了他一声,对言朔说,“既然他来了,那我先走了。”
“去医院?”言朔问。
宁嘉佑点点头:“嗯,跟孟医生说好了,以后每个周末都过去实习。”
“搭我车。”言朔并不跟他商量,只是吩咐一声。
宁嘉佑这几天记住了几个常去地方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言氏和医院在相反的方向,我自己过去就好。”
“我顺路过去办事。”言朔面色如常,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威严。
宁嘉佑谢过他,回房收拾东西。无意间看到窗外连绵不绝的青山,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在城郊。
要是坐公交车去市中心的医院,他得换乘三四辆车不说,还要花费近两个小时。
言朔不是反派,是小天使吧?
宁嘉佑心中感动,等到言朔请他在五星级餐厅吃早饭时,感觉言朔浑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反派除了有点傲娇,真的是个大好人。
“这个养胃,您多吃些。”宁嘉佑将自己面前的一盘小食送到言朔面前。
“吃多了还养胃吗?”言朔反问。
坐两人中间嘬小笼包的周泽心想言总您可会聊天,一下就把天给聊死了。
他正想打圆场,宁嘉佑毫不在意的说:“没事,我盯着呢,不会让您伤到胃。”
言朔的嘴角微微上扬,夹了一筷子放到自己碗中。
得,看来只有这位治得住言总。
周泽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嘬自己的小笼包。
到医院后,宁嘉佑软磨硬泡让言朔做了套检查。
言朔随后离开,宁嘉佑时刻盯着化验室,一出结果便去查看化验报告。
当初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自己半身不遂,言朔气得几天没进食,出现了慢性胃炎。后来更是自暴自弃,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导致他胃病不断加剧。
看着最后一行“有很高几率转化成胃癌”,宁嘉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看原文时一目十行,很多细节都没注意。如今仔细回想,原文中作者后期的确暗示过反派得了绝症。
宁嘉佑给周泽发了个短信,不一会儿周泽打电话过来:“宁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想打听个事,言总现在饮食规律吗?”宁嘉佑问。
周泽迟疑片刻,小声道:“不太规律,经常不吃。有时吃也只吃一点点。宁先生,您是拿到言总的化验报告了吗?”
宁嘉佑叹了口气:“对,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平时最好盯着他,胃病除非手术,要根治基本上只能靠慢慢养。”
周泽苦笑:“我要是盯得住,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言总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来试试?”他异常真诚的邀请。
宁嘉佑倍感压力:“我哪有那分量……我晚上做护理的时候尽量跟他谈谈吧。”
言朔性子犟,只能徐徐图之。
孟骏看宁嘉佑昨天急救手法专业、反应敏捷,将他安排去急救科。那里虽然比别处累点,但是学习和积累经验的好地方。
宁嘉佑去哪里都没意见,反正他都会。
在医院忙了一天,吃过晚饭,宁嘉佑去言氏给言朔做护理,顺便帮他把化验报告带去。
言朔扫了眼,不甚在意的将报告丢入抽屉内。
宁嘉佑看这样子就知道言朔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从包中取出食盒:“我听说你还没吃晚饭,借医院的小食堂给你做了点。你先吃吧。”
言朔握笔签名的手微微一顿,才将最后一笔划完,头也不抬地说:“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嘛,我看我为了给你做饭,手都被烫出水泡了。”宁嘉佑委屈的把手压在文件上,挡住言朔的视线。
那双不止一次抱起他的白净双手,被烫出三四个大小不一的水泡,像是针一般刺入言朔眸中。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
冰凉的手掌覆盖宁嘉佑手背上,他一惊,想要收回手,却被言朔握住:“怎么没上药?”
“不是什么大伤,过几天就好了。”宁嘉佑要不是怕疼,自己早就把水泡给挑了。
“你快吃饭吧,不然该凉了。”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月白色长方形金属盒子,送到言朔面前,“我特地给你买的。”
里面是一套金属制成的筷勺叉三件套,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却在这个时候显得刚刚好。
“已经拿热水烫过消毒了。”宁嘉佑将筷子塞入言朔手中,帮他将桌上腾出一块空地方放下食盒。
饭菜传来诱人的香味,言朔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所有人都畏他入虎,只有宁嘉佑敢带着一身暖意靠近他。
“对我这么好干什么?”言朔带着三分嘲弄问。
“作为一个老实人,我必须对得起您给的三十万月薪。不然过两月您要是觉得亏了想辞退我,我不就失业啦?”宁嘉佑努力向金主爸爸表忠心。
言朔轻嗤,没再多问,低头吃饭。
宁嘉佑的手艺不错,虽然比不上酒店大厨,但家常小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倒是符合言朔的胃口。
他拿着手机发了条短信,抬头见宁嘉佑坐在办公室一旁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写邮件。
瞥见收件人的姓名,言朔若有所思的问:“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读博、搞研究、做医生。”宁嘉佑确认邮件内容无误,点击发送按钮。
“要帮忙么?”言朔随口问,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宁嘉佑的电脑屏幕上瞥。
“不麻烦您,专业上的事我没问题。”宁嘉佑心情愉悦的合上电脑。他赶在今晚将专利论文初步写好,连同申请书一起发去睿皓研科研所,要是运气好,明后天就能得到回复。
穿越前,宁嘉佑父母都是院士,在各自的专业领域说一不二。就连亲哥都是待选院士,年纪一到就能入选。
这样的出生背景,宁嘉佑就是个学术混子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更别说他拥有出色的天赋和过人的能力。
但这个世界中的宁嘉佑并没有这样优渥的家世,也没有著名到光他的名字就可以代表权威。
言朔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没再多说。
有人努力想要为他撑起一片天,他也能为那人遮风挡雨。
言朔吃完饭,周泽送了个药箱进来。
宁嘉佑从休息室走出来正好看见,好奇的问:“你哪里受伤了吗?”
“烫了个水泡。”言朔认真审视着药箱里的东西。
宁嘉佑以为他是倒水时被烫伤的,走上前道:“我帮你把水泡挑破,涂点药吧?这样明天就能好。”
言朔瞥了眼他手上的水泡。
宁嘉佑尴尬的笑了笑:“我怕疼,就没挑。你要是也怕疼,不挑破也不要紧。但这几天要小心,不然水泡刮破更疼。”
言朔稍加思考,将药箱推到宁嘉佑面前:“挑破。”
药箱里备着一些家庭常用药,都是全新的。宁嘉佑取出一枚钢针,用酒精消毒后问言朔:“是手上吗?”
言朔微微颔首,从宁嘉佑手上取走钢针和消毒棉,随后抓住他的手。
宁嘉佑不解:“怎么了——痛痛痛!!!”钻心的疼痛从手背传来,疼得宁嘉佑眼泪都出来了,不满的冲言朔质问,“你干嘛?”
“挑水泡。”言朔面色如常,强有力的左手紧紧握着宁嘉佑的右手,令他无法挣脱。
“我不挑!”
言朔并不理会,稍稍将他的手转了个弧度,又为他挑第二个水泡。
宁嘉佑连声喊:“疼疼疼……”
言朔斜睨他:“我还没下针。”
宁嘉佑噘着嘴,湿漉漉的桃花眼中闪着泪光,委委屈屈的说:“我看着就疼……”
“你给别人挑水泡的时候看着不疼?”
“也疼……但和疼在自己身上还是不一样的……而且我那也是为了他们好……”宁嘉佑可怜巴巴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也是为你好。”言朔钳住他的手,说话间再次下针。
反派下手一贯快准狠,在宁嘉佑的哀嚎下,左手上四个水泡都没能逃过魔爪。
宁嘉佑疼得直抽凉气,相当怀疑言朔是故意报复他。他狠狠瞪了眼言朔,恰巧言朔抬头望他,宁嘉佑神色一僵,心虚的背过身去。
言朔瞧他气鼓鼓的侧脸,取出一枚崭新的药膏递给他。
宁嘉佑超有骨气的拒绝:“不用。”
“你确定?”言朔声音低沉。
许久没出来的大白鲨蹭一下在宁嘉佑脑海中跃起,他气焰弱了三分,怂怂地回头接药:“谢谢言总……”
即使是最好的药,也无法止疼。
宁嘉佑低头上药,不断传来的疼痛令他轻蹙起眉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您这儿有一次性手套吗?我上了药不好做护理,得戴手套才行。”
“不用了。”言朔道。
宁嘉佑:“???”
他这么快就失业了吗?
一定是因为刚刚给金主爸爸甩脸色了。
一想到要还给言朔二十多万,宁嘉佑悔不当初:“言总我错了,您让我继续护理吧。不是我吹,这个世界上肯定找不到第二个和我一样优秀的护理师了,继续聘我也是为您好。刚刚是我太疼了一时着急,我保证以后乖乖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瞧他一脸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言朔看的模样,言朔轻轻嗤了一声:“只是今晚而已。明天伤好了继续。”
一晚上少挣三万,宁嘉佑还是有点舍不得。但话说到这个份上,言朔今晚显然没有护理的打算,他只能放弃。
“谢谢言总体谅。”宁嘉佑乖巧的给金主爸爸道谢,将药膏还回去。
言朔提前一步合上药箱:“送你了,你可以走了。”
“言总您好真好,您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雇主。能给您做护理,真是我的福气。”宁嘉佑彩虹屁吹得飞起,争取让金主爸爸给他五星好评,长期续用。
“马屁拍这么溜,是想涨工资?”言朔问。
宁嘉佑眼神一亮:“可以吗?”
“做梦。”
宁嘉佑撇嘴,垂头丧气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无意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宁嘉佑回头,言朔面无表情的低头在看文档,刚刚轻微的笑声似乎只是他的幻听。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言总再见。”宁嘉佑背着包走出去,言朔瞥了眼那扇被合上的门,低头望向桌边的月白色小铁盒。
宁嘉佑已经帮他把餐具洗干净,小铁盒在灯光下折射出金属的色泽。即使灯光大亮也让他觉得昏暗的办公室内,第一次亮起别样的光芒。
言朔苍白的手轻抚过铁盒,里面的筷勺叉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有种别样的悦耳。
言朔郑重的将其放入抽屉里,再看文件时,觉得眼前这份错漏百出的企划书都顺眼许多。
第二天是周一,睿皓科研所内,所长正在接待言天浩。听见言朔来了,言天浩脸色微变:“我还有事,就不跟您去见我三叔了。”
“好,言少慢走。”所长只当言天浩是怕见长辈,并未多想。
“拜托您的事麻烦费心了。”言天浩从靠墙的沙发上起身,无意间瞥见桌上的电脑显示着宁嘉佑的简历,大吃一惊,“他又要干什么?”
所长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笑道:“这位叫宁嘉佑,也想申请我们所的实验室。虽然简历上没什么亮点,但帝大那几个老古板都帮他写了推荐信,应该有点潜力。他手上有几项专利研发,都是目前医学界没有的。给我们的材料里写了个初步的论文,我看着像模像样的。要是真能成功,他就在医学界一举成名了。”
言天浩比谁都清楚“宁嘉佑”在帝大连挂十八科的光辉战绩,更知道“宁嘉佑”进医学院完全是被人坑的。三年来,“宁嘉佑”从未好好学习,不可能骤然拿出专业论文。
“什么专利研发?”言天浩问。
“关于神经修复方面的。如果成功,将是人类医学史上里程牌式的进步,说不定言总的腿疾也能治愈。他想申请个a级实验室,我正打算批。”所长沉迷研究,提起这有些激动。
言天浩不悦的问:“您确定他的论文不是抄的?”
所长一愣:“应该不至于吧。他的观点和角度都很新颖,我从未见过这方面内容,就是想抄也没地方抄啊。”
“您在帝大也有熟人,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宁嘉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可能有能力单独写出一篇专业论文,不是抄袭,就是有人代笔。实验室您还是别批了。”言天浩严肃的吩咐。
他额前的碎发下藏着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疤,正是上次在言朔办公室外被宁嘉佑用酒精瓶砸出来的。
从前与宁嘉佑在一起的日子飘忽的仿佛一场梦,自打认识白桐后,那些都被言天浩抛诸脑后。可这些天不知怎么了,宁嘉佑犹如换了一个人,当初对他百依百顺的情景反而不断出现在言天浩脑中。
他不能让宁嘉佑成长起来,否则宁嘉佑只会越来越脱离他的控制。
宁嘉佑这辈子都只能像退婚前那样,将他视若神明、对他千依百顺、为他所向披靡,成为他一辈子的玩偶。
睿皓科研所是言氏的产业,只要不是动摇科研所根基,言天浩作为外人眼中的少东家,这点小事还能做主。
所长纳闷的应下来,总觉得自己即将与一个医学天才失之交臂。
言朔没有去所长办公室,而是在参观科研所内唯一空余的一间s级实验室。
所长赶过去与他寒暄一番,汇报完近期的科研工作后,疑惑的问:“言总怎么想到突然过来?”
“这两天有人申请实验室吗?”言朔语气平淡的问。
所长露出自豪的笑:“那可多了,但我们科研所要求高,许多人都不达标,不少申请都被驳了。”
“有通过的吗?”言朔漫不经心的问。
所长想起被言天浩刷下去的宁嘉佑,忍着心痛道:“不瞒您说,今天上午我刚看完所有的申请书,没有一个符合我们的要求。”
言朔蹙眉,他今天早上调取了宁嘉佑的申请书,绝对远超睿皓科研所的要求,怎么会没通过?
“宁嘉佑的也看了?”言朔问。
所长一惊:“看了,我原本想给他批的,但……言少说他专利能力不够,申请书里的论文存在作假情况,我怕以后给科研所招黑,就没批。”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言天浩做主了?”言朔语气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
迟钝的所长隐隐察觉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豪门纷争,满是皱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补充道:“其实我打算再找宁嘉佑同学面谈一番,摸摸他的底。”
言朔不耐烦的打断他:“不用了,这间实验室给他。”
所长诧异:“他申请的是a级实验室,这间是s级。”
周泽提醒他:“言总说这间就是这间。”
“可这间空实验室刚被订掉……”所长心里苦,言天浩刚刚来就是为了这事。
周泽意外:“谁订的?我出门前还查到这是睿皓最后一间空着的s级实验室。”
所长硬着头皮说:“就在两位来之前,言少刚为他男友要了这间实验室……”
白桐的专业是生物制药,与宁嘉佑的临床医学算是近亲。
周泽和所长同时望向言朔,心中所想却完全不同。
所长认为言朔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侄子过不去,实验室肯定属于白桐。
但周泽经过这几天观察,推测言朔站宁嘉佑的可能性更高。
事实证明周泽是正确的。
“给宁嘉佑。”言朔冷着脸吩咐完,控制着轮椅朝外驶去。
周泽低声提醒所长:“这位宁先生对言总来说不一样,您多照顾些。”
所长联想起宁嘉佑研究的是神经修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为了言总做的研究吗!
他连连应声:“放心,我明白的。以后他要什么我都会尽力配合。言总也是,直接把人带来不就成了,怎么还让人家自己申请实验室呢?”
周泽心想也是,但瞥了眼消失在拐角处的言朔,叮嘱所长:“言总暂时还不想让宁医生知道这事,您也别说。”
“我知道,低调嘛。”所长将人送走,又给言天浩打了个电话。
得知到手的实验室飞了,刚给白桐邀完功的言天浩异常恼怒:“凭什么抢我订下的实验室?明明是我先去的!”
“这是言总的意思,您也知道我们研究所是他投资的。”所长无奈道。
“那不还有几间s级实验室吗?不能让其他人走?”言天浩颐指气使。
所长不悦:“言少,那几位哪一个不是业界大牛?我当初好说歹说才把人家请来咱们科研所,哪能抢人家实验室?”
言天浩气得挂断电话,头疼自己怎么跟白桐交代。
对此尚不知情的白桐正在和宁嘉佑一起上课。
医学院每一届招收的学生都不多,马哲这样的大课会将不同专业的学生安排在一起上课。
能够容纳两三百人的大阶梯教室里,宁嘉佑坐在左侧的走道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纸上记着什么。
聂宏杰好奇的望过去,看见密密麻麻都是外文,疑惑的问:“你要出国留学的吗?”
“不是,买点东西。”宁嘉佑说着掏出计算器,照着手机上全英文的邮件写写画画。
聂宏杰勉强认出来几个专业单词,诧异道:“你在买试剂?”
“嗯,实验室已经申请下来,试剂一到我就能开始实验。”宁嘉佑对这个世界不熟,短时间内无法找到可靠的供应商,因此之前也没急着询单。
上课前睿皓科研所的所长倪泉打电话通知他实验室申请通过,还因为研究项目特殊,格外给他批了一个s级实验室。
宁嘉佑高兴之余,就跟倪泉打听了下可靠的试剂供应商。
倪泉提供了好几个供应商的联系方式,但实验试剂每一滴都贵的要死,宁嘉佑手里经费有限,要在这节马哲课上找一个性价比最高的供应商。
“你可真厉害。”聂宏杰看不懂,打算去抄宁嘉佑放在桌上的作业,忽然看见一道人影停在宁嘉佑身旁。
看清那人的谁,聂宏杰脸色微变,悄悄用手肘戳了戳宁嘉佑,“嘉佑,先别写了。”
宁嘉佑不解的抬头,顺着聂宏杰的眼神望去,看见白桐神情倨傲的站在走道边,蔑视的扫着他纸上的笔记:“都爬上了三爷的床,还斤斤计较这点钱?”
妈的,这个小婊砸怎么又来了!
宁嘉佑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露出三分腼腆七分羞涩,学着白桐的语气,婊里婊气道:“三爷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别人不心疼他,我不得心疼吗?”
白桐的脸色瞬间变得和那天一样难以形容,大概是也被宁嘉佑怄到了,瞪着他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不要脸!”
“谁比得上您小三上位更不要脸呢?”宁嘉佑轻飘飘的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