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斯帕斯找来的是羊皮纸,画图的笔是鹅毛笔。这种羊皮纸是以羊皮经石灰水浸泡,脱去羊毛,再两面刮薄、拉伸中干燥、打磨制成的,比古埃及流传下来的莎草纸更好,不容易霉,适合用鹅毛笔来写画。虽然在公元八世纪末阿拉伯人就从中国学到了造纸术(唐时恒罗斯之战唐军战败,阿拉伯人从战俘中现了会造纸的工匠),但是中国的造纸术生产的纸张更适合软笔的书写。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中国办法生产的纸要在十四世纪才逐渐取代羊皮纸和莎草纸的使用。
老罗在羊皮纸上用鹅毛笔画的是几款冷兵器的制作尺寸和规格,他用的是后世很常见的三视图画法。
打算给那噶使用的远战用长柄钢制双刃斧,尖端处设置四棱锥型带血槽的枪尖,底端同样稍短一些的刺枪锋锐,斧刃是加宽的月牙型刃面;近战用的是一种前端球型镶嵌尖刺的刺球,后面穿插一根一米长的钢柄,同样前端出头带枪刺,不过后端没有,只是设置圆球柄头并镶嵌圆环。
姆纳奇的远战兵器则是一款带勾矛的长枪,所谓就是在枪尖的后面长柄前端箍套两个对称的月牙型倒钩,不过枪尖同样是开槽的四棱锥,后端也与那噶的双刃斧柄相同,姆纳奇的近战武器就简单了,加厚的阿拉伯式样弯刀和弧线匕,不过这个是要配合小圆盾来用的。
画好这些,再量了一下两人的臂长,重点标注一下细节尺寸,递给泰斯帕斯看看是否有制作上的问题。毕竟不是很了解这时候的冷兵器工艺。
“巴托尔先生,您真的是优秀的兵器大师!”泰斯帕斯就差流口水的看着图纸,“我可以保存一份设计图的副本吗?放心,可以给您的订制七折,不,六折优惠!”
“好,看在您照顾我的同乡份上,可以。但只能是副本,原本我要保留的。”老罗稍加考虑就答应了下来,“还有,我要求所有的兵器不可以添加什么珠宝装饰之类的,如果可以的话,所有可以搭配颜色的地方,都选择用黑色。”
“如您所愿,先生。另外还有什么要求吗?”
“数量,长柄武器双份,短兵器五份。”
“好的,还需要什么?”
“我还需要一种大号盾牌,鸢形盾,全钢制,高度嘛……”老罗照着泰斯帕斯的身高比划了下,“重量不用管,按照你们的习惯来,嗯,我还需要五十把大马士革小刀。”
“好的,先生,我都记下了。这些所有货物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交付,可以吗?”
“没问题,你知道我住在亚哈姆族兄的旅店里,有事情可以去那边找我的。”
“多谢您的信任,巴托尔先生。”泰斯帕斯刚回答完,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老泰斯,老泰斯,你在吗?”
“十八你个小混蛋,叫什么?”泰斯帕斯忙应了一声,阻止十八小子乱叫,指挥旁边的护卫,“莫瑞斯,去请十八和明铎先生就来。”
“巴托尔先生,应该是您的同乡那边过来见您了。我需要去把这些工作交代下去,好尽快完成您的任务。”
“谢谢,泰斯帕斯老板,您多辛苦。”
跟随护卫莫瑞斯进来的除了十八郎,还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看来就是他的祖父了,身材不高,按后世的度量标准也就一米七五,后背微微有些驼,一双粗点的双手,穿衣服样式明显是唐时的汉服,直接冲着老罗这边走了过来。
“罗先生,这是家祖。”十八郎开口便说,“刚把手里事情忙完了,就忙着催我过来。”
老罗忙正身站好,目视对方恭敬一礼,看对方也是同样动作,感觉自己没做错的老罗松了口气,凭借仅有的古语言知识开口道,“某罗开先,河西绥州人,听闻这里有唐人出现,来探望下。”
老者眼中的罗开先,看面相应是华人无疑,可这身材是巨人一样的沙场战将的感觉,再听着老罗开口说话,实在别扭,“罗家,嗯,罗家年轻人,你也不要用雅言说话了,听着好累,这里远离家乡,实在是太难见到故乡人了。”
“正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同乡人说话,您老这么说话我也轻松点。”老罗心说,感情唐人平时说话也和后世区别不大嘛,白费了半天心思。
“呵呵,你那个文雅的说话方式都是官人才会说的,平时没有功名的人才不会那么说话呢。”老者也很开心地说,“吾家姓崔,老汉崔州石,这个小子还没到加冠的年纪,所以平时只唤作十八郎。”
“好说,我家中行三,家里老父也总叫我三郎,老三的。”老罗感觉这对话倒也快适应了,就这么说话和后世倒也没什么区别,“敢问崔叔了解这边有多少唐人吗?我是一个人在这边,很久没见到说汉话的人了,实在想念得很。”
“好哦,到我家里去,那边很多人基本都住在一处。”老崔兴奋得很,也是难得遇见可以说家乡话的人,左右看了看,“走走,去我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老崔的家是很大的一片宅院,虽然不是中国传统样式的建筑,但是很多地方,譬如门廊,屋舍的方位,乃至房顶的结构都可以看出那种中国的味道,同样附近也有类似的院落,好多院落都挂着红色的灯笼。老崔对老罗说,那些都是当初一起离开故乡的同伴家。
进了老崔家大门,右进的方位一个偏院,老崔叫几个家人来招呼客人,十八小子被安排招呼老罗的随从,黑色皮肤的马赛人也已经多少会点汉语再加上几句阿拉伯语,和年少的十八郎倒是鸡对鸭讲一般,蛮热闹。
老罗的事情基本安排妥当,索性坐在老崔的院子里听他说家人左右的情况。崔家实是个大家族,按照老崔介绍他是本地崔家的第四代,家中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儿子三个,十八是他最小的孙子,哦,说是十八是家族辈分,崔家是不分家的,所有子孙都在一个大院子里住。据说祖上是唐末黄巢造反,杀了众多高门显贵,而崔家也是当其冲,后来和范家、卢家几个家族的长辈安排从泉州乘船一路逃到现在的三佛齐,而老崔、崔州石本人就是三佛齐出生的,当时恰逢三佛齐内部动乱,崔家人和其余几姓的部分借助阿拉伯商人的船才辗转到蒙巴萨。
老崔说起来一阵慨叹,刚从三佛齐到蒙巴萨,家里人失散了很多,又没有强力人物支撑,虽然他那时不过三五岁,后来的事情可是全经历了,几十年的时光崔家才勉强在本地落稳脚跟。
崔州石虽然没和老罗说其中细节,但老罗还是隐约猜得到,几个家族的末支从战乱中逃出,千里逃到三佛齐,又从三佛齐辗转到蒙巴萨,一路坎坷该有多少风雨?这可不是后世的燃油轮船从上海到东非两个月的时间,而是整个跨度百年的蹉跎。
百年时间,从唐到宋,那片土地上中间有多少家族家破人亡?有多少亭台楼阁毁于战火?子孙被外族碾做食粮佐腹,有宋一代的士大夫们却一边享受虚幻的荣华,一边在向外族撒娇卖萌。
算算时间,按照记载,宋国应该是宋真宗赵恒做皇帝,定难军节度使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将在明年死去,李继迁的儿子李德明将继位,北方的辽国则是辽圣宗耶律隆绪在位期间,更北的女真族还在契丹民族的统治下,室韦族还在深山老林中徘徊,而蒙古这会儿还没有这个称号,只有北部草原上受契丹节制的松散部落,南方的大理则偏安与大渡河南,皇帝段素英与民生息开科释儒取士。
所有暂时的平定,都是一些不求进取的高大上的人物妥协的结果,然后他们在歌舞升平中醉生梦死,掩盖了底层的贫苦与无奈。结果两百年后,所谓的文明盛世被北方的蒙昧从骨头里进行碾压直至一无所有。不是说老罗有半个蒙族的血统就会不容辩解的赞叹自己另一半血脉,只是铁木真和他的兄弟子女懂得用强力去征服一个又一个的国家,却实在不懂得怎样治理一片诺大的土地,实在不能不说是东亚民族最大的遗憾。用野蛮战胜了文明,结果整个部族得到的却是自酿的苦果。
老罗自想着心事,旁边的崔州石在听了十八和两个马赛人的言谈后,忍不住打断了他,“罗家三郎,我听说你擅长兵器设计?”
“嗯,确实,罗某会的事物不少,兵器设计实是雕虫小技。”老罗实在是没有谦虚,在他看来,冷兵器设计却是是调虫小计。
“这个……”崔州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刚听十八所说,你给随从设计了兵器,还把图纸让给泰斯帕斯使用?”
“是啊,泰斯帕斯也给了我打造兵器的优惠价。”老罗一脸不解地接着问崔州石,“崔老以为有何不妥?”
“恕我直言,有一句老话。非我族裔,其心必异啊。”崔州石有些可惜又悲哀的说道。
“哦,您是说……”老罗想了想措辞,“您是说我不该把武器图给泰斯帕斯使用?”
“没错啊,设计图这种宝贵的东西,怎么可以给外人呢?”
“呵呵,崔老您多虑了,”老罗其实毫不在乎传出去的东西,而之所以不给泰斯帕斯原本,只是不想回头再费事画一遍罢了。“那种武器设计图没什么了不得,罗马人甚至希腊人也早就有类似的东西了。”
“是吗?”崔州石只是听说过罗马人希腊人什么的,但却对他们没什么了解的,“还真是不了解,我只是觉得可惜了。”
老罗对崔州石的话还是感觉亲切的,不论对方观点是否合宜,至少是同族的那种体贴式的关心。若说反驳什么技术进步来自于交流,不可敝帚自珍之类的,才是不识抬举。何况崔州石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这个时代所有的国家民族都在这么做。譬如即使三百年后意大利现了玻璃的制作方法,但是却为了保密把所有的工匠封锁在一个岛屿上工作了近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