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后,原本带着丝丝凉意的秋风也变得凛冽起来些。屋外寒风肆意,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秋月穿着寝衣,只披了见外裳,站在窗子前,望着结满了霜花的竹叶在寒风中摇晃,神色怔忪。
刚来时她表面镇定,内心彷徨,然后慢慢融入这个社会,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不反抗,也不怨天尤人,只是漠然的看着身边发生的种种。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十几个年头了。
十几年的光阴,怎么会这么短暂?
初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纤薄的背影,及腰的长发,风吹进来,拂过青丝,衣袂蹁跹,好一副佳人赏景图。
虽然很养眼,但对初蕊而言已经见怪不怪了,开口责备道:“主子起了怎么也不叫奴婢进来伺候,还一个人在窗前吹冷风,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人行至窗前,将开着的窗子关上,又将秋月拉到炕上坐好,在她怀里塞了个暖炉,自己便在一旁衣柜里找秋月今日要穿的衣物。
炕下面烧着炭火,这样子倒一点儿也不冷。
秋月懒懒的倚在靠垫上,看着初蕊忙来忙去,“今儿个很冷么,我瞧着你的脸好像有些红。”
初蕊麻利的收拾房间,抽空答道:“嗯,今日又降温了,比昨日还冷些。想来奴婢的脸是方才在路上,冷风吹红的。幸而奴婢今日穿了主子您赏的去年您穿的旧衣,倒也不冷。”
说是旧衣,也有七八成新,秋月也只穿过几次。她本来带过来的的衣服就多,到了王府又赏赐了一些,太多了很多都没穿,便选了几件不常穿的,赏给了初蕊她们几个。因不常穿,且用料都不错,都是针线的好手,稍稍改了改,穿上倒很合适,比平时用她们自己的衣料做的好多了。
进了十二月,府里依照惯例给各个院子都送了炭和一些布匹,用来做冬衣。因秋月的分位和胤禛对她的宠爱,因而送到她院子的都是上好的银碳和宫制的布料。银炭虽没有后世空调那么方便,到底是上好的,用了倒也不觉得熏人,格格之流便都是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
除了炭和布匹,今年府里还给有品级的几位主子做了鹤氅。她这儿是件是件银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钮祜禄氏那则是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李氏则是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
想到乌喇那拉氏送给她的鹤氅,秋月心里就会浮现淡淡的不悦。乌喇那拉氏明明知道她平日里很少穿红戴绿,还特意送银红的面料,不过是想要提醒她,就算在得宠也不过是个妾,不能用正红。
秋月心下虽不悦,但明面上到底是乌喇那拉氏的心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初蕊,待会用过午膳了,你就把箱子里那件红地龟背团龙凤纹纳石失佛衣披肩拿出来,给福晋送过去,说是我谢她那件鹤氅的回礼。
“主子,这件礼物会不会太过贵重了,这披肩您可是一次都没穿过呀”初蕊惊讶问道。
也难怪她会这样问,这件披肩秋月自己都舍不得穿。它由织金灵鹫纹锦、织金团花龙凤龟子纹锦及织金缠枝宝相花锦三种不同的织金锦拼缝而成,披肩上的织金花纹金线粗,花纹覆盖面积大,红、绿、蓝等丝线底显露较少,显得金光闪闪,华贵雍容。
“就是没穿过才会送给福晋,若是穿过,怎么能送出去。”秋月起身,淡淡道,“好了,我决定了,你等会就送过去,给我更衣,肚子有些饿了”
初蕊见状,也不在劝了,只在心底暗自惋惜。
秋月这样做自是有她的考量,她面薄身纤,这件披肩虽华美,到底与她的气质不符。身为现代人的她,自然知道怎样突出自己的优点,所以将这件披肩作年礼送出去倒也不心疼。
初蕊伺候秋月穿衣洗漱后,锦心便端了饭菜进来,秋月自是用饭不提。
饭毕,初蕊将披肩找出,送到乌喇那拉氏的院子后,便回来陪秋月说话。
三人说笑了一会,初蕊因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便和秋月说道:“主子,这个纱新糊上倒是不错,青青翠翠的,夏日也让人感觉凉爽,现在这纱也掉色了,咱们把它换了。福晋前两日不是差人送了好些匹银红蝉翼纱,有各样折枝花样的,流云蝙蝠花样的,百蝶穿花花样的,这纱不仅颜色鲜,且质地轻软,拿来糊窗户刚好不过了。”
锦心放下手中的绣活,倒了一杯热的杏仁茶,捧在手里,道:“真真是在好不过了,我早就想让主子换个纱了,看了一个夏天,整个人都看腻了,正好换个花样。初蕊,爷不是差人送了几匹雨过天晴色的蝉翼纱,拿那个纱糊窗户,远远地看上去,就似烟雾一样,多好呀既是爷送的,说不定爷看了这窗纱,便在主子这儿多宿几晚呢?”说完便喝了一口杏仁茶。
“那雨过天晴的纱也不错,还可以拿出来给主子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初蕊想了想,道。
秋月听了笑道:“真真是两个败家的,这可不是蝉翼纱,原也有些象,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它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
锦心道:“‘软烟罗’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主子,为何说我和初蕊败家呢?我们俩可最是精打细算之人了,主子今日若不说个礼,我们可是不服的。”
秋月笑道:“这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影纱’,我们平日用的府纱却没有这样软厚轻密。这纱可是有些年岁了,很难得到的。霞影纱也就罢了,府里各院子福晋都送了,只这雨过天晴色的,也只我这儿和福晋那儿爷送了几匹,别处可是没有的。若咱们拿了这个糊窗户,估计那些女人又要碎碎念了。”
初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真是个难得的,可不能糟蹋了。我说这蝉翼纱捏在手上怎么与在素日在年府时不同,原来是软烟罗。今儿个可算长见识了,得把它收好,改明儿我给拿它给主子坐几件衣裳。”
“嗯,那个银红的就给我做几件睡袍,雨过天晴色的就做帐子吧最近人总是倦倦的,昏昏欲睡,也不知是不是这暗红的帐子的缘故。”秋月倚在炕上懒懒的说道。
初蕊见秋月人懒懒的,似又要睡了,急道:“主子,咱们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吧,别是犯了什么病。”
锦心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主子,还是请个太医吧,徐嬷嬷现下又不在府里,想找个人问问也不行。”
“我没什么事,就是身上犯懒,想睡觉。估计是冬天了,人不适应吧”
“那可不行,主子的身子是大事,从前也没见主子这样,我叫小林子把王太医请来。”
秋月正打算阻止,便见厚实的帘子被掀开。胤禛从外走了进来,淡淡开口道:“怎么了,谁要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