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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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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的间隙,暖暖射进了屋子,平添几丝明媚之气。

秋月从炕上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子,约莫转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在窗前停住了。

望着院子里的几杆翠竹,只默默出神。

初蕊和锦心两人虽说是打小伺候她的,秋月不说百分之百的了解她们,却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和她一样,两人在年府何曾见过几个外男。而胤禛,不仅出身显赫,家世高贵,而且自己独特的魅力和气质,足以将两人折服。

连她,两辈子资讯这么发达,见过这么多男子,不也将一颗心交予了他么。更何况她们俩个地道的古人。

即便初蕊她们俩不是那种爬上主子床的人,可放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何况她也不忍让她们俩孤独终老,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

有自己的丈夫,孩子,有属于自己的小家,才是幸福。

胤禛,并不是她们的良人。

高福的儿子他也见过,很是沉默内敛的一个人,感觉很是稳重。

想也是,府里的仆从对胤禛都有种莫名狂热的崇拜,因此管事什么的都学着胤禛沉默内敛的性子。虽说那些爱嚼舌根,喜欢私下论主子是非的杖毙的杖毙,发配的发配,但这也是雍亲王府门风严谨其中的很大的理由。

秋月暗暗叹了一口气,但愿她能够早点想清楚,莫失了这次良机。

夜里一切如常的在初蕊的伺候下睡了,只是看着她略有些恍惚的神情,秋月虽心里担忧,却也只得藏在心里。

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别人都帮不上她。

就这样过了几天,当初蕊再一次跪在秋月面前时,秋月原本有些浮躁的心蓦的沉寂下来。

她已经想通了。

只见初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含着泪水,哭着道:“奴婢知道主子都是为了奴婢好,奴婢一切……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

秋月暗叹了一口气,扶着她起身,柔声道:“以后你便知道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你们俩好。”

初蕊边擦眼泪边点头哽咽道:“奴婢明白,以后奴婢不再主子身边,主子要照顾好自己。”她想了想,还是含泪犹疑道:“若奴婢不在主子身边伺候主子,下面的那些人哪里知道主子的喜好。”

秋月反被她扶着在炕上坐了,开口让她坐了,方叹道:“定是不习惯的,那次我不过离了你一日,便叫了你的名字十几次。这十几年,我哪日不是去哪里都带着你,你怕是还好,只怕我这个被留下来的人,却先是不习惯了。”

听秋月这么说,想着十几年来三人朝夕相处,又是一番心绪激荡。

秋月瞧了她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我何尝想同你们分开。当日我要嫁人,阿玛和额娘心中纵使万般不舍,不也要忍痛将我嫁出来。现在我才明白当年额娘的心情,将来你做的母亲,就会明白我今日的感受了。”

“可是奴婢还没要看到小主子出生,还没照顾过小主子,奴婢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主子。”

“傻子,谁离了谁不是好好的过。再者,我已经和爷说好了,嫁给府里管事的儿子,你还是留在我这儿做事,帮我管着院子,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秋月道。

“奴婢知道主子都为奴婢打算好了,平时小丫头们嘴碎,偶尔闲聊这些话奴婢自然听过。奴婢这样的身份,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主子天大的恩赐了,可是……”话没说完,初蕊又开始哽咽了起来。

“我明白,我都明白。锦心这两日也像个小兔子似的,整天红着一双眼睛,想是背地里哭多了的缘故。”叹了口气,秋月拭了拭眼角,“我这两日心底也不好受,只是见你们俩都这样了,我也不好在露出情绪,徒添你们俩烦恼。”

见初蕊眼泪又有蓄势待发的迹象,秋月劝慰道:“虚空有尽,我愿无穷,情与无情,同圆种智。身无病苦,心不贪恋,意不颠倒,如入禅定。”

“奴婢不过是凡夫俗子,不懂这些大道理,奴婢只知道这世上对奴婢最好的人就是主子。人生入寄,世网如牢,奴婢能在这红尘万丈坑中认识主子,伺候主子,就已经是奴婢最大的福气了。”初蕊道。

“傻子,你不过方十九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再说,我意已决,你也明白我的性子,我断不可能改变初衷的。这段日子,你有时间久多呆在房间里秀秀嫁妆,锦心我已经交代她了。你外表看着文静,可这骨子里却是比要要倔强多了。”见初蕊似要再说些什么,阖了眸子道,“你们跟了我十几年,我何曾强制你们做过什么,只是这次,你们俩都要听我的安排。”

伺候秋月这么些年,初蕊也了解秋月骨子里的强硬和倔强,动了动嘴唇,最终颔首,闭着双目,绝望应道,“奴婢……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

泪从眼角溢出。

那人如此高不可攀,不如借此事,断了压在心底深处那丝丝的念想,断了那可笑的痴念

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气若残丝,身如枯枝,心却迷痴。

一缕余香尤在,盼他方游子知之;

正后来时,又是何时?

灯已昏时,月却明时。

“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晚上爷过来了我会与他说的。”秋月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初蕊默然的行礼退下。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她还能留在府里,还能偶尔见着他。

下了台阶,踏上了石子路铺成的甬路。初蕊在上面走着,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她在奢望什么呢?不是早在刚进府的时候,就已经发誓不会对不起主子了么,为什么她还是会在层层坚硬的壳甲中,褪下了她所有的防备,将她的心,丢了

初蕊仰着头,看着密密实实的竹枝。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石子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是了,主子爱竹,他便特意命人在这数楹修舍前,栽下了这千百竿翠竹遮映。主子不爱金银,他便让人收集了上好的玉,替主子制了各式各样的玉手镯、坠子、簪子。还有很多很多的事,也许在主子看来不过是些许平常,但看在她眼里却是被这一点一滴的小事感动。

相比主子收到礼物时的淡然,她和锦心才真正感到欣喜。而在这份欣喜中,其中的震撼和感动才是真正让她心动。

很多时候,她也想要像那些其他女人一样,不顾一切的爬上他的床。

可她不敢,也不能。

主子待她这般好,她便是为主子舍了性命也是应该,何况是这卑微的爱恋。

寻了处草地,双手抱膝,席地而坐。

往事一幕幕的从眼前划过,年府的日子,王府的日子,都像是剪影,在她脑中闪现。

看着一望碧玺的蓝天,初蕊本就沉静的心更显沉寂。

人世立身苦,如傲竹,皆历尽冬难霜寒。

从今天起,她是该弃了所有心思,专注的走接下来的路了。

初蕊心里打定主意要断尘绝爱,却不想情之一字,最不受人心控制。多年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一个可爱温馨的家庭,那时她才真正明白秋月的心,不让她和锦心卷进这后宫的诡谲争斗中。

因为秋月自己,却已是剪不掉,放不了。

几日后,李卫果真来到了莲苑,当着秋月的面作了保证,并交了聘礼。

秋月暗自点头,心下满意看来李卫是打算将锦心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了。

府里本没有秘密可言,加上这件事秋月本没打算掩着藏着,很快府里众人便都知晓了,看在秋月的面子上,都纷纷送上了贺礼。

面上虽如此,心里却不免暗自嘀咕:这初蕊锦心两人皆是年氏的心腹,且两人长的也不差,年氏居然没让她们两人固宠。若她们俩是爷的人,自然是不能嫁给他人。

这年氏不仅专宠,竟这般不贤良淑德,也不知道爷看上她什么了。

众女对秋月专宠早就心下怨怼,自然在内心愤恨不已。但她们却是忘了,她们都不过是妾,既然不是正妻,又何来贤惠之说。再者,即便她们再贤惠,却也贤惠不过乌喇那拉氏。

这也是为何秋月进府前,李氏这般得宠的缘故,因为她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本分的当一个妾。既是一个妾,自然也不需要像乌喇那拉氏这般贤惠。正是因为如此,胤禛才能容忍她的一些小性子。

但这种平衡,却在秋月进府被打破。

秋月将胤禛带入了另一个世界,原来妾不仅只有骄纵的一面,也可以和他谈天说地,给他另一番感受。

由刚开始的新奇,倒后来的了解,再后来,胤禛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将这个女人放在心里了。

等他意识到时,对她,他却是硬不下心肠了。

这次初蕊锦心的事,胤禛本不欲将锦心嫁给李卫的。他欣赏李卫,对李卫很是器重。这小子只要在官场上多锻炼锻炼,假以时日,定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可当秋月那双期待的眸子看向他时,他的身体已经给出了答案。即便后来沉默了片刻,他却还是同意了。

在爱情的世界里,谁先爱上了,就先输了。

只是,在秋月和胤禛的爱情世界中,到底是谁先爱上,又如何说的清楚。

胤禛的爱,太深沉内敛,也许情根在他自己都没发现时,就已种下了。

冷清的人,不容易爱上,一旦爱上,却是一辈子

天空忽的下起了倾盆大雨,夏悠琴坐在小杌子上,看着窗外屋檐急剧滴落的雨滴,笑道:“这雨来的也算即使,这下子总算可以清闲一下了,这几日人来人往的,可是忙坏了。”

秋月躺在窗下的美人塌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手握书卷,侧脸听着雨声,一脸安详舒适。

闻言,笑道:“可不是,这些我虽可以推了,却是为难你了。”

夏悠琴笑道:“主子可是拿奴婢取笑了,这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也不知怎的,对这些虚礼应酬从前也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奴婢竟会觉得烦闷了,居然会抱怨两句。这要放在从前,奴婢可是不敢想的。”

秋月笑道:“不会是跟着我久了,沾染了我这懒呗性子吧”

“谁说不是呢?”初蕊端着瓜果盘子进来,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笑道:“这是庄子上刚进贡的新鲜瓜果,爷差人送过来的,都是主子素日爱吃的。”

秋月笑道:“是不是快嫁人了,这嘴也油滑了许多。你们跟着我素来懒呗惯了,若嫁了过去,可要勤快些,不然婆婆可是不喜的,这方面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多问问悠琴,向她取取经。”

“主子……”初蕊看着秋月的笑颜,想要安慰的话确是无法说出口,不能做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主子心里定不好受吧

秋月浅浅笑了笑,问道:“新来的两个小丫头怎么样了,可是还好。”

初蕊听了,也揭过话题笑道:“爷送过来的人自然是好的,都挺本分的,安安静静的做事,话也不多。”

“嗯,这段时间你也费心了,以后这端茶伺候的事就让紫嫣紫云她们俩来做,你有空多做做绣活,这婚期可没几天了。”听秋月说起这事,初蕊仍有些心里发疼。

秋月见了她那样子,以为她不好意识了,又想起古人嫁人前的娇羞,便问道:“锦心呢?怎么没见着她?”

“这几日她也神神秘秘的,说是什么要送奴婢一份大礼,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初蕊恢复了原状,嗔笑道,“这小妮子,都快嫁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秋月复又笑着说了几句,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密集,冷风也透过窗棂吹了进来。

初蕊忙起身将窗子关了,留了一点间隙,笑道:“这雨来的怎这般急切,没有一丁点预兆,就这般突至,倒叫人措手不及。”

夏悠琴道:“想是要换季了,素以天气才这样反常。幸而过两**的大日子便要来了,也省得到时候天寒料峭的,做什么也不方便。”

两人正说着,不想秋月望着窗外,喃喃道:“是啊,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十天后,初蕊嫁给雍亲王府大管家高福的儿子高子旺,锦心嫁给了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京官的李卫。

随后而来的,却是袭京而至的寒流。随着寒流来的不仅仅是冬天,还有朝堂上的一场大的动荡。

日子刚进入十一月,便从宫里传来消息,皇太后不豫,上省疾慈宁宫……

彼时秋月正在上房给乌喇那拉氏请安,得了消息,想起上次进宫时看到皇太后的样子,心下了然,只怕是难以熬过这个冬天了。

秋月瞧了乌喇那拉氏的脸色,只见她虽面上关切,可眼里却并没有丝毫担忧,足可见她亦知晓皇太后真正的情形了。

日子一日一日的变冷,胤禛也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这个月宿在后院的次数不过五次,且全宿在莲苑。

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康熙在病中颁布了一份诏书,诏书回顾了他的一生,阐述为君之难;并言自今春开始有头晕之症,形渐消瘦。

诏书并无不妥,只是这最后一条,却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特召诸子诸卿详议立储大事。

“详议立储大事。”秋月倚在炕上,嘴里喃喃道,让人听不真切。

愈发的冷了,本就不欲动弹,且不知为何,自打进了十一月份来,她整人愈发的懒呗。

房里烧着上好的炭火,整日倚在炕塌上,人却是昏昏欲睡。

“主子在说什么?”夏悠琴收拾着屋子,撂下一扇纱屉,又在白玉香炉里添了把荷香,用盖顶将炉子罩上。

“只是觉得自打入冬以来,我愈发的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初蕊她们离开的缘故。进来哭了几场,只觉得心窝里酸疼的紧。”秋月懒懒道。

“自打初蕊她们离开,您已经哭了好几天,上次爷见了,还训斥了您几句。后来虽然没在爷眼前哭了,却是背着爷又哭了好几场。好容易将身子养好了些,现下又消瘦下去了,若爷过来见了主子,只怕是又要责备奴婢伺候不力了。”夏悠琴劝道,“当初是您主动要将她们嫁了,现在您这般,若初蕊她们知道了,只怕心里又不好过了。您啊,还是放宽些心,方是正经。”

“好了好了,走了个唠叨的初蕊,又来了个唠叨的夏姑姑。哎,真真为我这可怜的耳朵一大哀”秋月求饶道。

“主子,奴婢听说这几日皇太后的病越来越重,万岁爷的脾气也越来越……所以这两日爷忙的紧,抽不出时间看主子。”夏悠琴见秋月神色郁郁,忙宽慰道。

“我自然知道,并不是为着这个烦心。”秋月叹道。

“那主子是?”夏悠琴不解的问道。

秋月摇了摇头,只望着窗外,并没有说什么。

窗外北风烈烈,院子一片萧条,显得这个冬枯天更加枯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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