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
灵光猛然闪过,林稚水将它们串联起来。
怪不得刚才看晕倒的人脸眼熟,那眉眼,分明和褚贞有五六分相像。按照眼前女人说法,所以那个人是褚贞父亲?
女人冷笑:“他亲儿子死了,也不见伤心,该喝酒喝酒,该赌钱赌钱,一听说你在这边行医,假装晕倒也要和你亲近,我的国师大人,请你放过我家好吗?我已经没了儿子,不能再没有丈夫了!”
旁边有人认出来女人身份,小声道:“那不是褚家家主吗?”
“贫道没有。”国师的目光依旧清正明亮,语气亦是平和:“贫道此生奉给三清道祖,对于情|欲一事无所求,亦不热衷,贫道并未与李施主有首尾,阿真,你误会了。”
然而回应她的是机栝上膛声。
国师的叹息声很轻,却还是被林稚水和女人听得个一清二楚。“阿真。”她唤那女人一声后,方才温声:“莫要胡说,他是贫道徒儿的兄长。”
女人嗤笑一声,“是啊,我们以前还是闺中密友呢,我家那位,还不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所有人都是一呆,国师愣怔之后,微微蹙眉:“何出此言?”
她走起来时也是雷厉风行,此时药棚附近还有十来个百姓,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为女人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从她到国师之间。
女人一来,便是紧紧盯着国师,目中再无他人。
到夕阳西下,国师让林稚水和林濛收拾东西,准备回道观。
铃声叮当,顺着响处望去,是一辆马车,驾车的人穿着素服,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同样穿着素服。
“大姨,这是熬好的,小心烫。”
“快快快,扶他到这边躺下,拿碗糖水来,他这是低血糖——哦,就是经常不吃早餐,才晕倒的。”
解除疑问后,林稚水也不好意思直接走,拿了个药杵在旁边学着捣药,顺带打打其他下手。
那女人并没有时下男男女女追崇的一身雪肤,如麦肌色却更衬她眼瞳深邃,线条硬朗。薄薄的唇抿着,宛若两片锋利的柳叶刀。
似乎来者不善。
哪怕说这句话,她的眼睛里也只有国师一人,没有分出一星半点的关注力到林稚水身上。
林稚水按着妹妹肩膀,把她重新按回座位上,轻轻摇头。自己则起身,旁若无人地直接坐到国师身边。
女人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唇:“徐瑶阶,你的新追随者?”
虽然繁杂,可林稚水难得感觉浑身轻松,不再需要辛苦转动脑子,紧绷的脑弦缓缓舒展。
林濛侧头,看着林稚水弯眼含笑的模样,便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哥哥终于能休息了啊……
“国师小心!”风拂过,林稚水的剑亦到了,将那几根弩|箭扫开,连国师衣角都没碰到。
——这可是妹妹的师父,不能出事!
褚天真表情镇定,又是一挥手,机关变形声后,是如牛毛之多的细针,直取国师。
林稚水抬脚,将木桌一勾。
叮叮叮叮叮叮——
细针被尽数挡下,换来的是密密麻麻插满的桌面,闪着幽光的小针令人看着胆寒。
“好本事。”褚天真冷冷地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她到几时?”
先往口里塞了一颗药丸,再把簪子咔嚓折下头来,里面是中空的细孔,绿烟幽幽飘出,视之不妙。
国师:“林公子,小……”
“林?!”褚天真脸色一变,抄起旁边用来治病的烈酒往空气中一泼,绿烟顷刻间消散。
林稚水本来想请会医术的西门庄主出来救场,逢此变故,动作一顿,打算再看看。便见女人神色复杂,痛恨中糅杂着愧意,“你就是拆穿了我儿的……林稚水?”
林稚水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恨意她能理解,这愧意又是从何而来?
“咔嚓——”
酒坛碎裂,血气腥涌,褚天真看也不看惨烈的手掌,盯着林稚水的眼眸露出挣扎:“于情,我该为子报仇。”
林稚水握紧了青莲剑。
褚天真勾了勾嘴角,没有半点温度,“于理,你只是自救,本不该怪你。”
国师垂眼,悲悯的目光落到滴血手掌上,目露不忍。
她知道,她这位手帕交,没办法做到毫无负担地去恨林稚水。
——褚天真,是一位有基础三观,知对错的人。
“我是褚贞的母亲,只能对不住你了,所以——”褚天真猛一甩手,酒坛砸到地上,清脆声响中,她平静的嗓音蕴着刀锋剑影的寒凉:“你要小心,别犯事,若有那日,我绝对会落井下石。”
林稚水瞅了她一眼,拿过笤帚,将酒坛碎片扫干净,路过人时,塞过去一块手帕,“小心失血过多,还得国师治。”
“哼!”褚天真狠狠瞪了国师一眼,“离他远点!”甩袖,转身上车,空留下国师苦笑。
车轮子转动,褚天真盘腿坐在软垫上,拿手揉着眉心,低声:“真是……一把年纪了,还跑出来争风吃醋。”
又忽地扬声:“得富!”
一直低头的车夫微微抬起头,“家主?”
“我方才是不是太浮夸了?”
“回家主,是有一些。少爷刚去没几天,按理,您应当是懒得管老爷的事。”
褚天真往车厢一靠,眉眼间浮现疲惫,“罢了,尽人事听天命,事出紧急,我也只能这般做了。”低骂:“多大人了,做事顾头不顾尾。”
儿子没了,可不能再把丈夫也折进去了。
褚天真拉开马车暗格,里面是一张纸,细看,竟是一张祭文,祭奠对象是“吾弟李路行”。
褚天真垂眸,将这张已看过不知多少遍的文章从头到尾再浏览一遍,它是她从褚贞房里翻出来的,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母,只一看到这篇明显不是她儿子水平的祭文,褚天真就立刻透彻了前因后果。
怪不得他儿子要多此一举栽赃林稚水,这是拿了人家东西,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口啊。
至于文章没有灵气,很容易蒙混过去,只需要说首稿已烧给李路行即可。
“林稚水,对不住了……”贞儿已经没了命,没了名声,而你已洗刷了冤屈,想来,也不缺这一桩抄袭真相大白了。
——愧疚由此而来。
褚天真再从马车内翻出火折子,点燃了《祭弟文》。
赤焰升腾,逐字逐句吞噬墨迹,火苗卷起纸张,再吐出,便是灰烬。
褚天真出着神:“潜龙勿用……如果我当年不赌气,故意和卦象反着来,贞儿也不会……”
火焰慢慢逼近捏着纸的手,使那指尖一烫,她忽尔回神,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林稚水高高兴兴地拎着一袋子羊骨去见林濛,“妹妹,来,我请一位大侠教你一招绝学,你学会了之后,谁想对你不轨,你就给他整人脱骨!”
郭靖带笑的嗓音随之而来:“分筋错骨手可做不来这个,它只能让林姑娘帮对方松松骨头。”
林稚水:“这是郭靖郭大侠。”
林濛眼睛亮亮:“见过郭大侠!”
郭靖笑了笑:“我先跟你说一说分筋错骨手的要诀……”
一个教一个听,林稚水就在旁边铺纸练习文笔,直学到月上中天,林稚水打了个呵欠,郭靖道:“林姑娘,今天也学得差不多了,郭某便回去了。”
林濛:“辛苦郭大侠了。”
郭靖身形一纵,消失于夜色中。林濛回头看林稚水:“哥,你明天是不是要走了?”
林稚水点了点头,“回去备战升舍试,拿到成绩后,我再过来,正好赶上年末,我们可以一起过个年。”
林濛抿唇一笑,“那我等着哥哥。”
林稚水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我去睡了,你也快睡吧,白日还要和国师学卜算呢。”
“好!”
林稚水要回客房,此时肚子非常不应景地咕噜叫了两声,“饿了,下碗面吃。”转身往厨房走。
面条下到锅里煮,再加点醋,就是今晚的夜宵。
林稚水吃了个饱,抄近路回客房时,突然听得墙的对面传来一声叹:“是我对不住她和贞儿,若是我不自作主张,求国师您为她算一卦,她亦不会赌气,去争家主之位,从而送贞儿去李家。我既害了我儿,又令她误会国师清誉……”
——潜龙勿用,指君子在不得位时应等待时机不要急于施展自己的才能,应该像藏在沼泽里的龙一样。
男人的声音?李浑?
随后,是国师:“贫道亦说过,她是善信挚爱,又并非口无遮拦之人,桃花源之事,告知她也无妨。”
男人语气激动:“绝不可!”
“为何不可?”
“就……总之……哎!抱歉,我有我的难处,不能告知国师。”
这是别人隐私,林稚水也不想窥探,正要走,就又听到一句:“有一件事,可否请国师替我告知林稚水?”
林稚水脚步一顿。
国师问:“何事?”
那人道:“我已去信给明博,让他不要将春笔之事说出去,请国师告知林稚水,春笔放在他那儿,更令人放心,万万不要透露出去,任何人都不行,陛下亦不行!”
“好,贫道记下了。不过,春笔为何物?”
“春笔是秘辛中的秘辛,国师您不知道实属正常,明博他也不知道春笔为何,有何功效,我亦是机缘巧合下才知此事,只是……恕我不能说。”
林稚水心跳绰的一快。
包公是同人的同人,毕竟“日审阳夜审阴”属于民间对他的期许与猜测,而民间传说中,可不会提及春笔,就像郭靖不清楚《倚天屠龙记》的发展,包待制……又是如何对春秋笔之事,了如指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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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您的药,拿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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