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林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怕實話實說後,自己倒是能洗脫嫌疑了,卻很可能傳回東州或者靖南,那自己頭頂的官帽子就保不住了,現在聽徐達做了保證,便不再有所顧慮,老老實實地道:“我這次去美國,是應邀前往。我分管我們市的煤礦、鋼鐵行業,因此與美國一家大型環保公司建立了貿易合作關係。這家公司感謝長期以來我對他們的支持,這才邀請我前往美國。我去了以後,在他們公司做了參觀訪問,又考察了下紐約的商業環境,其它別的事情什麽都沒做,這不昨天就飛回國了。對方可是世界五百強的前一百強,怎麽會有間諜人員呢?你們肯定搞錯了。”
徐達語氣淡淡的道:“僅此而已麽?怕是不像你說的那麽簡單吧。既然對方是公務邀請你出訪,你為什麽向政府主官撒謊?說是生病做手術?”
周宇林臉色一變,驚恐的看著他,心說這些安全人員果真是無孔不入無所不知啊,連自己撒謊的事情都搞得一清二楚,那自己的小秘密豈不是全被他們知道了?話說回來,這幫人為什麽會突然盯上自己?難道自己真的無意中與所謂的間諜搞到一起去了?對方用公司高管的合法外衣掩飾他的間諜身份,從而蒙騙了自己?
“快說!”那小年輕用不耐煩的語氣催促,神色也有些嚴肅。
周宇林硬著頭皮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為什麽撒謊,但你們要給我保守秘密,不要外傳……對了,你們隻負責安全對吧,不負責紀檢監察?”
徐達點了點頭,道:“我們對安全之外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
周宇林心裏鬆了口氣,略有些臉紅的說道:“其實吧……那家美國公司是邀請我了不假,不過不是商務邀請,而是私人邀請,他們公司負責海外市場的副總是個華人,在東州推銷公司產品期間,和我認識,並拿到了我簽的訂單。他對此非常感謝,就以私人名義邀請我去美國旅行,我正好工作不忙,就過去了。你們看,我女兒還在外麵,我是帶我女兒一起去的,這明顯就是私人性質的旅行,絕對和間諜什麽的扯不上關係,我發誓!”
徐達似笑非笑的問道:“拿到了你簽的訂單?你肯定不會憑白把訂單送給他們公司吧,那位華人副總是不是給了你不少好處?你以為就是普通的商業賄賂,沒往心裏去,可其實那是間諜對你的收買滲透!”說完一下起身,用手拍了桌子。
周宇林嚇了好大一跳,身子一抖,表情惶恐莫名,忐忑不安的問道:“不會吧?難道他……他真是間諜?”
徐達冷哼一聲,問道:“他給了你多少錢?給我從實招來,少說一個子兒都不行!”
周宇林臉色蒼白如紙,眼珠朝上一動不動,顯然正在回憶與那位華人副總的交往過程,想找出能表明他間諜身份的地方。
“快交代!”那小年輕怒喝一聲。
周宇林嚇得回過神來,忙道:“兩位同誌,我真不知道他是美國的間諜,真的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話,他給我多少好處我都不會接受的,真的,你們要明鑒啊,我把他當成了普通的跨國名企的高管,他本身也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徐達道:“少說廢話,隻回答我的問題。”
周宇林非常尷尬的垂下頭,哼哼唧唧的說:“他前後一共給了我兩百萬人民幣、三十萬美金,還有張大千的一幅畫,另外還許諾給我女兒在紐約的合作公司——也是一家世界名企——安排一份工作,我這次帶女兒過去就是落實這件事,但我真不知道那家夥居然是間諜啊,從頭到尾我都不知道,我可以拿我的黨性與名譽發誓的!”
徐達假作吃驚的道:“謔,給你的好處還真不少,那你給了他多大的訂單啊?”
到了這一刻,周宇林什麽都不敢隱瞞,全部老實交代,隻求自己能擺脫對麵兩位安全人員的嫌疑,道:“我是分管煤礦、鋼鐵的,隻要市內環保不達標的煤礦、煉焦、鋼鐵等相關行業企業,我都要求他們采購美國這家公司的環保設備,這家公司前前後後接到的訂單差不多有一個億了吧。”
徐達好奇地問道:“你強製這些企業購買這家美國公司的設備,沒人投訴你嗎?”
周宇林搖頭道:“不是強製,隻是推薦,那家美國公司的產品也確實好,在同類產品裏占據龍頭地位,雖然貴點,但確實環保耐用,目前在省裏沒有競爭對手,兩下裏一湊,那些企業就隻能買他們公司的設備了。”
徐達問到這兒,覺得電話彼端的李睿已經了解了所想知道的一切內幕,也該結束了,便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除去正常商務貿易與私下邀遊,那位華人副總沒跟你有別的交易?比如收買重大機密什麽的?”
周宇林這時候也回過味來了,苦笑道:“怎麽可能呢,就算有什麽重大機密,又豈能是我這麽一個小小的副市長所能知道的?絕對沒有,我可以發誓的!”
徐達想擺手叫他走,又覺得如果這麽輕易放他走,他反而可能心生懷疑,畢竟涉及到間諜這種敏感事體,不可能問問話就完事,便道:“看來對方還未對你下手,嗯……這樣吧,我們可以放你走,不過你要寫一份聲明,聲明上寫明你和對方的交往經過,寫詳細點,最後寫明如有謊言,將承擔相應法律責任,寫完就可以走了。”
那小年輕聽到這,走出房間,去和民警借紙筆。
周宇林又驚又喜,卻也非常疑惑,問道:“這麽說,那個華人副總真是間諜了?他還沒對我下手?目前隻是和我結交階段?”
徐達點頭道:“你可以這麽理解,不過等回到東州後,你不要就此事向他詢問,否則可能打草驚蛇,影響了我們的計劃,最後還是要抓你。”
周宇林忙道:“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問他的……同誌,我再說一個情況,能不能算我戴罪立功……呃,不是,我沒有犯罪,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算我立功?”
徐達一下來了興趣,道:“你還知道什麽?”
周宇林繪聲繪色的道:“有次在酒桌上,那個華人副總告訴我說,不僅是我們東州,還有省內半數城市,都用了他們公司的環保設備,包括靖南、黃州、南康等中南部地市,還有省煤礦工業廳直屬的省煤礦集團下屬的幾個大礦,另外還有省國資委下轄的鋼鐵集團等等。”
徐達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些地市和這些單位的分管領導,也都被那個華人副總行賄了?”
周宇林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隻是覺得,如果那個華人副總真是間諜,那我說的這些地市與單位的領導應該也都與他接觸過,你們可以去調查一下,說不定可以找到真正的出賣國家機密的人。”
徐達道:“過會兒你把這個情況也寫到聲明上麵,這很重要!”
周宇林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我寫,不過小同誌啊,如果你們根據我反映的情況真的抓到了賣國賊,我也不需要什麽功勞獎賞,隻要你們對於我和那個華人副總的交往保密就可以了,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啊?”
徐達道:“放心吧,我們隻關心安全問題,你那點破事我們不理會。”
周宇林陪笑說好,心裏卻隱隱然有些不踏實,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十分鍾後,李睿從徐達手中拿到了周宇林手寫簽名的聲明書——說是一份供認狀更合適,周宇林在上麵寫明了和那位華人副總交往的詳細情況,包括多次受賄細節,以及其它地市、單位涉案其中的情況。光是憑著這份聲明,省紀委就可以拿下周宇林這個大貪官了。
李睿看完這份聲明非常高興,不過並非因為報了昔日之仇而高興,更不是替吳楠解決了對手而高興,而是自覺幫老爺子呂舟行擺平了一起潛在的禍患!
要知道,這次周宇林受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受賄,而是收受了外企的賄賂,外企行賄國內官員,在眼下這個年代來說,還是非常稀罕的,所造成的社會影響與政治影響也更為惡劣深遠,何況周宇林收受的賄金數目如此巨大。
另外,還有其它幾個地市、單位被卷入這個案子裏麵,相對整個山南省來說,這幾乎可以算是一件群體性大案了,而群體性案件所能造成的社會影響更加巨大,也更加可怕。
設想一下,如果此事日後在省裏沒有任何防備的前提下,忽然被曝光出來,那包括呂舟行在內的省領導豈不全要被動的坐蠟?而現在卻可以在這件事曝光之前,將其交由呂舟行,讓他主動處理此事,就多了很多選擇,也能處理得更為穩妥,對呂舟行自身與山南聲譽也是一種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