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失魂落魄的矮子缓缓站起了身,他低着头,长长而乌黑散乱的刘海阴影遮住了他的脸,他像是一个背负着千钧重担的背夫,又像是个苍老的老人,双手插着裤袋,踽踽独行地朝着车站外走去。
“我出去走走,你们都别跟来。我很快回来。”
矮子留下了这句话后,就没有再管我们,独自一人走出了车站的大门。
浓浓的歉疚之情在我的心里升腾而起,我握着拳头,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却无法想象再次面对矮子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难道,我跟他的情分,也就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
想到我之前几次和他出生入死,从南海闯到北欧,从天上闯到地下、同床共枕、举杯对饮的欢乐场景,我的鼻尖突然一阵说不出的酸楚,眼角更是一阵湿润。
鹤乙灵走到了狐仙儿的面前,淡漠地道:
“我看不透你的情绪,虽然你刚才没有撒谎。但是你对飞晖也没有正常恋爱男女的那种热切情感……更像是普通朋友的好感。”
狐仙儿没有看鹤乙灵,而是低下头,细细地抚弄着她那血红色的指甲,轻飘飘地道:
“是么。谁知道呢……”
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空了一般难受,凌子蟾拍着我的肩膀,我肩头上的小福神从一侧飞到了另外一侧,发出“咕油咕油”的轻轻叫唤声,飞舞在我的肩头,似乎在安慰着我。
我苦笑着,转头看着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我的小福神,轻叹一声,道:
“你这小家伙,在这种时候倒是很欢快嘛……”
但是很快我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了,我的目光也突然凝停在了小福神圆滚滚的脸颊上,再也没有移开半分。
不对。
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在我的脖颈上爬动。
这不是我的小福神!
看着小福神那大眼睛里的陌生眼神,还有和那过往的毛发分布规则稍显不同的耳翅形状,我心头突然间云破月开,如遭雷劈!
“谁?”我一把抓住了肩膀上的小福神,愤怒地咆哮了起来,“说,谁是你的主人?谁在那一头听我!?说!!”
一阵清冷震颤、却又带着几分妩媚和妖娆的娇气女声忽然从小福神的嘴里发了出来,小福神可爱的脸上洋溢着与它表情不符的疯狂笑容:
“终于发现了啊,大名鼎鼎的神选者,龙飞晖?”
女子的声音细亮清悦,酥柔娇嗲,珠圆玉润,如在银盘上粒粒滚落的珍珠,其中带着三分的讥讽,四分的挑逗,还有三分的慵懒。
单单是听到这名女子的声音,我的脑海里就能勾画出这样的一副图景:
在温暖的花岗岩砌成的古老小屋内,潮热的壁炉篝火旁的铺着豹纹兽皮的酒红色真皮沙发上,一名有着修长滑嫩的黑丝美腿的女子正斜倚而睡,一头海藻般的黑丝蜿蜒流淌,一半如瀑般流泻在地上,还有一半如同万江并流般迤逦在沙发面上,垫在她曲线凹凸傲然的优美身躯下,女子素白的芊芊玉手里托着一只红酒杯,轻轻晃动着手指节,浓醇如血的红酒跌宕摇曳出芦笛般缠1绵哀伤的节奏,扑闪的火堆偶尔因颤栗而噼啵地发出哽咽,女子那光洁玉白的脸,就有一大半被曳动的火光照亮,如同敷上了一层明亮的光膜。如同铺展开的画卷般,火影黢黑,在火与影之间,在忽明忽暗的女子绝世脸庞上明动的双眸里,闪动着一个名叫优雅与妩媚的故事。
而事实上,随着小福神的眼睛在我面前的墙壁上投射出斑影,我所看到的女子头像,居然与我听到她声音时脑海里产生的想象画面一般无二。
女子有着一对佛珠般的匀润眼睛,从被火光照亮的面容来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但看那双老辣的眼睛,却怎么也不像是只有三十岁年纪的女人,面部轮廓带着点印度绝世美女的特征,但是雪白滑腻的肌肤却又带着东方女孩的特色。
女子有着像是抹了血管里刚流出的新鲜血液版的猩色朱唇,1.7厘米长的睫毛上堆积着雪花般的白色睫毛膏,她的嘴角泛着荡漾的笑容,就像是她手中酒杯里波动着的水纹。
“你是谁?”我盯着女子那朱色的嘴唇,冷声道。
女子慵懒地横躺在沙发上,一手支颌,用一种优柔而雅气的声音浅笑道:
“一个本该跟你做朋友,现在却只一心想杀了你的女人。曼珠沙华,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记住这个名字,然后去阿鼻地狱好好品咂吧。”
叫曼珠沙华的女人脸上洋溢着阴阴的笑容,用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语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凌子蟾走上前来,冷声道:
“你是八部众的人?”
“勿要用人这个字样,我其实厌恶这个称呼。”曼珠沙华优雅而阴冷地笑着,猩红色的长指甲如扇面般在镜头中缓缓展开,“我可不是人,我是来杀人的。恭喜你们颠着屁儿幸运地闯过了我三关人兽游戏。可惜我没有多少兴致儿再陪你们玩下去了,就让我们再玩一局,结束这场游戏吧。就看福大命大的你们能不能在十分钟内夹着尾巴逃出这座化为地狱的小镇了。人兽游戏,第四关,开始。迦楼罗,阿修罗,踏平这座小镇吧。呵儿~”
语音落下,小福神的小肚突然如皮球般剧烈地胀鼓了起来,然后它扑打着耳翅猛地朝我扑了过来,我心道不好,猛地趴下,而凌子蟾则是迅速地拔出了腰间早已上膛的手枪,一次点射,凌空一枪就击爆了飞舞在半空中的小福神,小福神小小的身躯瞬间炸成了漫天的血雾,但是恐怖的热浪跟随着冲击波夹带的金属碎片还是从小福神炸裂的腹部喷射而出,如同泥浆般倾泻在车站大厅的过道内。
我心口紧窄,看着当空爆炸的小福神,我想起了真正的小福神,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从我身边掉包走的?到底又是怎么被掉包的?我完全没有任何的头绪。但是至少我的心里解开了一丝谜团,那就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克丽丝蒂娜他们也没有给我回信,答案很简单,因为从一开始,我通话的对象就不是龙神集团的人,而是八部众伪装的克丽丝蒂娜,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等到公司的人前来救援。
另一方面,偷走房间钥匙的罪犯也显而易见了,就是眼前这只炸成了碎片的小福神,只有它能够从窄小的气窗里自由出入而不为人知。
我们都太大意了。
从飞机失事开始,八部众的人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想要把我永远留在南亚。
我甩着乱发抹着脸上的灰尘爬起身来,车站内的人群已是一片骚乱,先是人群逃散的尖叫声,接着是相机的闪光灯,而也就在同时,车站内所有的便民窗户纷纷爆裂炸碎了,漫天飞溅的玻璃花片中,我看到几道让人头皮发麻的腾腾黑气如同黑色瀑布般灌涌而入,一团团辗转的黑雾,左一团,右一团,渐渐融合起来,遇到年老体衰来不及奔逃的乘客,直接像是黄蜂过境一般缠了上去,被黑色雾气裹住的乘客身上像是罩了一层层浓黑的纱巾,汩汩的鲜血透过稠密的黑雾渗透而出,如走红地毯女星的猩红色长裙,垂淌在地上,而在黑雾中,我能够看到一道道挣扎着、悲呼着、迅速萎缩下去的人影。
“是鬼蜮。”凌子蟾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贝。“在印度神话中也叫阿修罗,它们经过的地方不会有活物!我们得逃,立刻!”
黑黢黢的雾气看似是一颗颗漂浮在空中的稠密小水滴,但是仔细一看,却会发现那是无数表面带着不规则的膜翼,不安分地蠕动着的奇特飞虫,这种飞虫没有眼睛,甚至都没有固定的形状,其表面就像是液体一般呈现着动态的灵动效果。
很显然,这些鬼蜮就是那个叫曼珠沙华的女人派来的,车站内越来越多无辜的民众被卷入了其中。
我牙齿一咬,开启了和神鹰连接的磁受体,道:
“神鹰,听得见吗?我们遭到了暗杀,快来!”
一道冰冷而无情的女声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平静地道:
“对不起,龙先生,你的求助遭到委员会拒绝,在尼印边界召唤神兽会引起领土纷争,请耐心等待总部的救援。”
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我随意召唤神兽,以林芝豹校长为首的新党在我的大脑神经内植入了屏蔽我和神鹰磁受体连接的量子通讯干扰芯片,一旦我想要和神鹰连接通讯的时候,我的脑电波就会被委员会的人工智能检测到,然后根据我的处境来判定我是否可以召唤神兽。
“fuck!我们现在有生命危险,你知道么?等你们赶到了,我们已经成了骨灰了!”我用磁受体对脑海里的声音怒吼道。
“对不起,印度是安全监督委员会成员国之一,他们拒绝你召唤神鹰的要求。请耐心等待救援。”人工智能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