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不大,安静地立在长椅上,尽管五官都是用树枝完成,但至少没有残缺,怎么能说难看?
更何况……这个雪人堆的还是他自己。
要换做分手前,江忱会直接问他,有这么贬低自己的吗?
但现在……
“随便堆的,”深知某人的自恋,江忱丝毫不想给他脸,“能看出是人就行了,还要什么高要求?”
“谁说不需要?”顾燃不以为然。
“嗯?”江忱闷声问。他还在担心被顾燃认出雪人是谁,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做每件事都像做题一样认真——这可是当初江老师告诉我的。”顾燃挑眉,尾音微微上扬,藏着几分骄傲,就像是做对一道题的差生,在向老师索求表扬。
这句话是江忱教顾燃做题时说的。那时的顾燃岂止是不爱学习,简直在任何事上都不服管教,尤其爱和他对着干。
吃饭挑食,睡前要喝咖啡,做题做得很慢,作业本不交,就连晚自习也经常只上一半。
他知道顾燃是故意的,于是也故意忽略这一点,把大少爷批判得一无是处,最后再以很严厉、很嫌弃的口吻教训他。
记得顾燃那时听到这句话,对他相当不爽,接下来几天没少出言顶撞他——尽管最后的结果,还是顾少爷乖乖听话。
江忱垂下眼睛:“你记性挺好。”
顾燃“嗯”的一声:“因为是喜欢的人说的,所以没有忘。”
不是不敢忘,而是没有忘。
雪花飘落到裸露的皮肤上,被滚烫的温度融化。
江忱的心轻轻颤了下,嘴唇紧抿,脸被冻得苍白。
喜欢的人。
顾燃曾经很喜欢他。那么,现在呢?
“我堆一个,一定比你的好看。”
正当江忱出神,顾燃已经起身,走进小路两侧的雪地里。他穿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背影修长挺拔,俨然是白茫茫的苍雪间最深邃的光景。
没一会儿,顾燃俯下身,在雪地里采了一捧雪,紧接着,将周围的雪聚成一个与肩齐宽的雪球。
顾燃侧过头,对上他目光,眼中带着淡淡笑意,然后对他比了一个口型:“来帮我。”
江忱走过去,伸手帮他把雪球的棱角给磨平了一点,转眼又看见他朝雪地更深处走去。
片刻后,顾燃捡了树枝回来:“只有这些,凑合着用。”
两人将雪球滚好,然后又把树枝当做手臂固定好,最后只剩下五官。
“这附近没什么可用……”江忱话音未落,就看见顾燃扯下衬衣的袖扣,当作眼睛安在了雪人脸上。
他一下怔住。
顾燃的衬衣都是高定,哪怕一粒纽扣都价值不菲,这么做——未免太奢侈了吧?
“只是一个雪人而已,用不着这样。”
“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忱的心猛地就是一沉,手指瞬间扣紧。
他差点忘了,这一定也是顾燃第一个在医院里度过的除夕。这么多年来,他留意着顾燃的微博,知道顾燃每年除夕都会在微博发他和醋团在一起的照片。
江忱不再出声,就这么配合顾燃,想要把这个雪人堆得精致一点,仿佛这是新年的赠礼。
他已经收到了命运最好的赠礼,此时此刻,也很想回赠给他一个。
几分钟后,一个圆滚滚的大雪人堆好,果然比江忱随意堆起的那个要好看得多。
江忱瞥见顾燃又采了捧雪,微微讶异:“还要做什么?”
“再堆一个。”
听他这么说,江忱忍不住把他们和雪人对标起来,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
下意识的抗拒心理,最终抵不住埋在内心深处的渴望。
江忱没有阻止他。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第二个雪人堆起来要快很多。两个雪人面对着面,彼此凝视,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似的。
江忱望着它们,莫名觉得躁得慌。
“好看吗?”
“好……”江忱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燃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江忱怔住,心里莫名慌了,脱口而出:“别拍照。”
“怎么?”顾燃不解。
“两个雪人而已,有什么好拍的?”
“我答应了除夕会发粉丝福利。”
“……”草。
江忱原以为他要发朋友圈,还在担心会不会被导演和剧组艺人看见,却没想到他竟然打算发微博!
他硬是按捺下心中的不快:“你没有别的福利可发吗?”
“别的?”顾燃狐疑,“你指什么?”
“就是……自拍。”
“也行,”顾燃答应下来,“不过冬天自拍不方便,不如你替我拍张全身照吧。”
“好,”江忱没多想,退后几步,“你站过去。”
顾燃按着他要求退后,最后在一棵梅树前停下。
“咔嚓”一声,照片拍完。
江忱没有挑角度,仅仅是随手一拍,效果就已经十分惊艳。那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无论怎么拍都没有瑕疵,从顾燃出道起就让他上过无数次热搜。媒体甚至纷纷以此制造话题,说顾燃的访谈视频,随手一截图都是一张惊艳无比的画。
曾有黑粉试图找出顾燃外表上缺陷,却无一例外宣布放弃。
学生时代起的顾燃就是这么耀眼,每每经过教学楼走廊和篮球场,都会引得无数学生侧目。
几分钟后,顾燃将照片发到微博上,并附上一句“除夕快乐”。
评论区一下子热闹起来。
“终于等到了!!”
“全身照诶,燃哥是谁给你拍的?”
“背景看上去像医院啊,燃哥受伤了吗?”
“燃燃今晚跟谁一起跨年?有没有给忱忱祝福!”
“忱忱快跟燃哥互动!@江忱”
顾燃一条条扫过微博下的评论,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江忱没好意思去看他手机,出于客套说道:“拍得挺好。”
偏偏顾燃没放过他:“江老师究竟是在说照片,还是自己的拍摄水平?”
江忱脸色一变,敷衍着回答:“……都挺好。”
“是吗?”顾燃勾唇浅笑,月色下的眼睛分外迷人,“我倒是觉得,是因为江老师的拍摄技术好。”
赞美到这份上,怎么也该回赞对方一句。江忱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商业互吹:“拍摄技术再好,也比不上顾老师底子好。”
他说不出粉丝整天挂在嘴边的“盛世美颜”,真要当着顾燃的面说出口,他怕是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尽管……他心里也是一样想的。
“真心话么?”顾燃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嗯。”江忱低头盯着雪人,忽然有点不敢抬头看他。
他能感觉到顾燃在注视着自己,于是垂下眼睫毛,就这么与他僵持着,像是做错事后手足无措的学生。
两人谁也没说话,江忱却并没觉得尴尬。
直到——
“那你喜欢吗?”
一句话,让江忱的心跳停了。
喜欢。
这两个字横在他们之间,彼此心照不宣回避了九年,即便此刻提起,也只会让他觉得是在询问外表。
“但凡你上微博问一句,连黑粉都会回答……”
“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顾燃打断他话,直视向他,深邃的瞳孔里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我……”
江忱慌了一下,正想回答,只听无数烟花升上夜空。
时间已过零点,新的一年到来。
“快点说新年快乐。”顾燃催他。
江忱笑地温柔:“新年快乐,顾老师。”
“闭上眼睛就可以许愿了。听说跨年时许愿很灵验。”
江忱侧过头,看见顾燃闭上眼睛,英俊的侧脸被烟花照亮,看一眼就足够让人记住一生。
“很喜欢。”
江忱轻声开口。
他是喜欢他的。
喜欢到骨子里,可以为之付出一切,也想要共度余生的那种。
无数烟花蹿升上天空,绽放出璀璨的颜色,声音响彻云霄,盖过他默念的心声。
“许了什么愿?”顾燃许完愿,睁眼对上他目光。
“……不告诉你。”其实压根没有许愿。他只顾着看烟花了。
愿望?
江忱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他的愿望在身边,没有其余可许。
顾燃没介意他保密,转过头去:“我许了愿。”
“什么愿望?”
“希望明年也可以堆两个雪人。”
江忱怔了怔,下意识就说:“会的。”
顾燃笑,看他的目光很深:“我相信。”
江忱睫毛轻轻颤了下。
其实又何止是喜欢。
他对他的心,配得上深爱。
……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花的声音渐渐停了。
顾燃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好。”江忱答应下来,他和顾燃都有伤在身,确实该早点休息。
谁知刚迈开步子,腰部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刺痛,江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在雪地里。
“怎么了?”顾燃及时扶住他,手臂绕过他腋下,将他捞起。
“腰疼?”
姿势过于难堪,江忱窘迫地开口:“不怎么严重。”
多半是刚才站太久,被冻僵了。
“医生都让你住院了,还说不严重?”
“那也没严重到……”江忱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热的手掌从他外套内里探过,掀起毛衣,隔着衬衣触摸到他敏感的后腰,然后——轻轻按了一下。
“嗯……”江忱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喉间溢出一声旖旎的低吟,令人无限遐想。
他连忙闭嘴,生怕自己在他的触碰下做出更多难以启齿的举动。
下一秒,顾燃走近他,无形之中为他挡住身后的风,温热的呼吸一点一点包裹住他,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顾燃在他腰上按了下:“这儿疼吗?”
江忱的脸蓦然红了。他微微偏过脸,气息有些不稳:“……有点。”
“那这里?”
“……”
“这边呢?”
“……”江忱的话卡在喉咙里,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这时候顾燃再多说一句,他可能都会绷不住脸。
感觉到那只手挪动了位置,江忱连忙叫停:“你别摸了。”
“嗯?”顾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摸什么?”
“摸……”
“嗯?什么?”
“……摸我腰。”
作者有话要说:就摸你,不但要摸腰,以后还要摸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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