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蓝亦放下咖啡杯，抬眼瞥见舒冉冉，几乎立刻认出来她。
乌亮的眼眸，精巧的尖下巴，狐狸似的长相。
“那个、我…”舒冉冉紧张的后腿几步，犹犹豫豫的思量对策。
要放在几天前，她肯定扭过脸拔腿就跑，撒开缰绳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经过整整一周的观察学习后，强行灌进身体里的职场礼仪，让舒冉冉做不到在跟上司打了照面的情况下，还厚着脸皮佯装视而不见。
她脚像是钉在地板上，浑身僵硬，不知道怎么跟蓝亦打招呼。
…谁来告诉她，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开口啊？
“那个，”觉察到对方的尴尬，蓝亦迟疑片刻，温和礼貌的询问道，“要喝咖啡是吗？稍等。”
问完不等舒冉冉回答，蓝亦避开视线起身，进到旁边茶水间里，留给舒冉冉平缓情绪的空档。
四周安静下来。
舒冉冉抱住自己的饭盒，紧张的咽下口水，迈开僵硬的步伐走到几张圆桌旁。
她没办法在现在这种形势中直接跑路，即使躲过这一次，以后也可能在其他地方遇到。
舒冉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暗考虑良久，坐在离蓝亦最远的位置上，动作僵硬的把饭盒放在桌边。
听到拉开椅子，底部轻微摩擦地板的声音，蓝亦才从茶水间出来走到舒冉冉跟前，把精致的白陶瓷杯轻摆在她面前。
“我想，你应该更喜欢热奶茶。”蓝亦惯常喝黑咖啡，茶水间也只准备了纯黑咖啡豆，味道极苦。
怕舒冉冉喝不惯，他自作主张调了杯弥漫热气的奶茶。
“谢谢。”舒冉冉低垂脑袋，不敢让蓝亦看见自己的脸。
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扁得自己就觉得难听。
阿弥陀佛，但愿大老板最近失忆，忘记之前的事。
“杯子是我从办公室拿下来的，很少有人用，也已经洗干净消过毒了。”蓝亦担心她又洁癖，多补充了句。
他没有过多停留，嘱咐完便回到自己位置上。
“谢谢。”舒冉冉又低声道了谢，情绪紧绷的捧起陶瓷杯，手指微微哆嗦。
她小心翼翼尝了口，奶茶的味道香醇浓厚，入口温度略烫，正适合清冷的初冬。
蓝亦拿起报纸，注意力全在舒冉冉身上。见她情绪有些微松动，才试探着开口道，“之前…”
‘哐当——’
听到大老板说出明显要开始翻旧账的时间定语，舒冉冉刚缩回胸腔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哆嗦的手颤了下，瓷杯从她的掌心坠落，结结实实摔在地面上。
瓷杯质量过关，摔在大理石地板上依旧毫发无伤。
只是里面的奶茶全洒出来，泼在舒冉冉衣服上，迅速渗透了单薄的布料。
“对不起！”她反射性站起来，同时慌张的道歉，“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的，真是很对不起！”
舒冉冉慌乱而又急促的说着，愧疚的低垂着脑袋，望着地上一滩褐色的奶茶，目光严重失焦。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蓝亦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他已经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这姑娘怎么总是无缘无故，主动跟自己道歉？难道是我长得可怕，或者风评不好，吓到人家了？
前者可能性太低，从哪个标准判断，他长相都不应该在‘可怕’的范围里。至于风评…看来有必要找人打听下，自己在公司到底是怎样的形象，居然会吓到新来的小实习生。
“我…”舒冉冉用纸巾擦干身上的奶茶，听到蓝亦的问话，无措的轻声呢喃，“对不起。”
“没关系，有机会的话我重新给你泡杯奶茶，先失陪了。”‘吓人’的蓝亦只得接受了道歉。
他叠好报纸放到书架上，端起咖啡杯起身打算离开休息区，免得舒冉冉见自己膈应，等会会吃不下饭。
从舒冉冉身边路过时，蓝亦窥探到她惶恐的神色，似乎领悟到眼前姑娘慌张的原因。
他刚刚思考的时候，忘记把历史遗留因素算进去。
“对了…”
蓝亦停下脚步，面不改色的说，“我以前没在公司见过你。”
他并没有说谎，自己确实没有在公司见过她的正脸。
“我是本公司的经理，蓝亦。”蓝亦佯装成当真不认识她的模样，朝舒冉冉伸出手，“请多指教。”
凑到眼前的手干净修长，指骨匀亭，指甲上的月牙饱满漂亮，掌心干净的纹路显露出主人的矜贵。
舒冉冉虚虚握住他的手指，不敢扣得太紧，生怕过于用力会璀璨这朵精心培训，仔细呵护长大的花骨。
“你好，我是…”她咬咬牙，认命的报出自己名字，“舒冉冉。”
她不确定蓝亦是装糊涂，还是真的忘了自己。
那天夜太黑，他有可能没有看清楚长相，但名字应该会留下记忆。
舒冉冉绝望的胡乱想着，蓝亦已经抽开手，微微露出笑意，“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打完官腔，蓝亦顺着楼梯回到办公室，伸出手凑到眼前瞧了瞧。
很好，手还在。
他每晚洗澡时，肩膀上还留着那晚的淤痕，近十天还未完全散去。
还记得初见时，舒冉冉像是亮出利爪的野猫，稍微触碰就会恶狠狠的挠过来。刚才伸出手时，蓝亦已经做好骨裂的准备了。结果她像是被驯服似的，轻飘飘碰了下指尖，触到时感觉有些冰。
他回到办公桌后，休息期间收到了几份邮件，其中包括张贤发过来的新业务报告。
蓝亦飞快处理完堆集的工作，又挨个回复他们信息。轮到回复张贤时，记起他是舒冉冉的组长，便在后多加了句。
‘我刚才遇到你们组那位实习生了，她见到我很紧张。
张贤收到蓝亦回复看到最后，有些意外经理会提到工作之外的事。
完了！能让蓝亦特别关注，别是舒冉冉闯了什么祸啊！
隔了五分钟，蓝亦收到张贤的回复，密密麻麻几百个字，主要陈述舒冉冉胆小内向，工作努力。
“胆小…吗？”蓝亦曲起手指敲了两下桌子，觉得张贤描述并不准确。
仅带了五千块钱，单枪匹马来央城闯荡的姑娘，跟胆小怕是扯不上关系。
正当他思索间，张贤又传来第二份邮件，请求蓝亦体谅舒冉冉的不容易，还提了她衣服的事。
衣服？
蓝亦回想见到舒冉冉的几次，她除了穿过那件破旧的黑色棉服，就只有今天的单薄西装。
央城的冬天冷到骨子里，即使公司里有暖气，可上下班路上也很难熬。舒冉冉保持这种状态撑了整整一周，她都不怕落下病根吗？
得到有用信息，蓝亦言简意赅的回复张贤，让他打消疑虑后。手指撑着下颌思索片刻，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内线。
即使舒冉冉用最快速度擦干身上的液体，衣服依旧湿了大半。
“真是糟糕…”她撩起外套，见里面的衬衫被染成淡褐色，认命的叹了口气。
没有能够换洗的衣服，下午只能湿漉漉的上班。
幸亏公司暖气足够强，否则她衣服湿透，再吹吹冷风，刚治好的感冒又得复发。
舒冉冉从卫生间拿来拖把和抹布，仔仔细细清理干净洒在地上的奶茶，又把陶瓷杯洗干净打算放回茶水间。
进到茶水间，她才发现里面没有放咖啡杯的地方。
大型水质加热净化器占了一半位置，另外一边摆放各种茶包、饮料冲饮和煮咖啡的套装。
刚才蓝亦说，陶瓷杯是他从办公室带过来的，难道一会还得给他送到办公室？
那真是糟糕，舒冉冉并不想再看到蓝亦。
腹中传来饥饿感，她回到桌边把瓷杯摆在饭盒旁，打开盖子，里面是她今早准备的白饭配炒青菜，还有一个水煮蛋。
舒冉冉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米饭，压下强烈的饥饿感，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口中。
她从小就要负责给弟弟做饭，经过常年累月的磨练，炒的青菜都比别人好吃。
才吃下几口，楼梯内又传来动静。舒冉冉竖起耳朵，进入警觉状态。
“刚想起来，我忘记拿杯子了。”蓝亦再次出现，手里还提着个牛皮纸袋。
他来到舒冉冉跟前，修长的手指拿起陶瓷杯。
舒冉冉咽下嘴里的食物，偷偷打量蓝亦和他手中的咖啡杯。
那个陶瓷杯应该很贵，能劳动他亲自跑一趟。还好刚才没摔碎，否则自己只能卖身还债了，舒冉冉心有余悸的想。
“谢谢你洗干净，”蓝亦拿起咖啡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这个给你。”
“什么？”舒冉冉疑惑的接过来，朝里面看了眼。
袋子里是一套崭新的冬款女式正装。
“你衣服脏了，最好换一下，卫生间旁边有更衣室。”蓝亦说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带着陶瓷杯离开。
上楼之前，他又补充道，“这是刚送过来的员工制服的样装，如果不麻烦的话，能请你多穿几个月，试一下上身效果吗？”
蓝亦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仿佛真的准备给员工派发制服。
舒冉冉思维凝滞，将信将疑的点了下头。
总算圆满把衣服送出去，蓝亦上到十楼，被自己的秘书安娜挡住。
“经理，”安娜不依不饶的问，“我们明年真的可以拥有五位数的制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