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听出她语气中的愤怒,?意识到自己的措辞实在过火。只是局面闹得如此僵硬,?他想要找机会缓和,?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舒冉冉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笔直的盯着张贤,眼中的温度越发寒凉。
“那个,?组长。”孙朝阴见到这种形势,?骨子里生来的一丁点机灵劲觉醒,?掂着小碎步凑过来问,“今天应该挺忙的吧?有没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见到有外人接话,?舒冉冉也不想在办公室闹得太难看。
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挺难看了。
她默不作声的抱起放在旁边桌上的大纸箱,?挺直腰杆往角落处,自己之前坐过的位置走去。背影决然孤傲,?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没有。”张贤心里本来就烦,?跟她说了几句,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他不耐烦的挥走孙朝阴,提高声音叫,?“舒冉冉,你站住。”
话音刚落,?舒冉冉当真站住了。
“还有什么吩咐吗?”她语气淡漠疏离,冷冰冰的仿佛两人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纠葛,“组长。”
张贤让她的语气噎住,?重新稳住情绪负气的说,?“从今天开始,?你自己慢慢接触客户吧。”
“……哦。”舒冉冉顿了半拍,应下声来。
按理说,她培训期还有一个多月,在这期间都应该有负责培训的老员工带他们熟悉业务流程。可眼下这情况,张贤怕是不愿意多跟她说什么。
舒冉冉抱着装有自己的东西的大箱子,来到后面那张孤零零的桌上。深黑的电脑屏幕上,映出她现在的表情,坚毅又倔强。
无非是提前进入实习期,脱离前辈的扶持独自闯荡罢了,她过去二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能够成为自己的依靠。
午休时间,舒冉冉还在认真整理客户通讯里。等到摆在她面前的盒饭热了又凉,她忙得压根没有空闲吃。
“唉,我说你呀。”刘越托着脑袋坐在她对面,眉梢眼底挂着哀愁,“好好跟张组长解释,他未必会为难你,怎么搞成这样?”
“可是…”舒冉冉左手翻厚厚的通信录,右手拿着纸笔做记号,头也不抬的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不是错与对的问题,你现在已经步入社会,而他是你的上司。”刘越看她辛苦疲惫的样子,实在心疼。
况且这种状态才刚刚开始,她当前台那么久,知道外出跑业务的实习小员工是怎样的状态。那些有师傅带着的尚且累成狗,何况舒冉冉单打独斗?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绝对的利益,没有黑白之分,这点道理总不用我教你吧?”刘越拿起她凉了的盒饭起身,慢悠悠的说,“我去帮你把饭热热,你再好好想想吧。”
舒冉冉笔尖停了下,目光放空望着空气中不知哪个地方,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她从来都不是天真单纯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职场的生存法则。若是面对其它事,舒冉冉都可以一忍再忍。
只是张贤轻易的把她归位以色侍人的女孩,还将蓝亦拖进漩涡中,舒冉冉坚决不能接受。且不论她自己有没有以色侍人的资本,单说蓝亦本身也不是那种肤浅的性格。
从舒冉冉的了解中,他应该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应该为自己这点破事,玷污了名声。
人类本身都会揣着些微的逆反心理,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张贤先入为主觉得自己跟蓝亦之间有什么,她再怎么徒劳解释,恐怕只能适得其反。
像是上次,她明明认真解释了自己和蓝童的关系,结果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唉…”舒冉冉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回到联系本上。
她才不想得罪上司,换来这种下场。
人生在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无奈。
午饭随便对付了两口,舒冉冉跟刘越分开之后又回到办公室,坐在自己位置上继续忙碌,甚至忙得连起身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张贤抬起头朝她这边看了好几次,舒冉冉没有注意到,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愿意搭理。
直到夜幕低垂,她从总算忙完了四分之一的工作。
“这还只是前期…”她望着厚厚的联络本,感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疲惫。
在她的计划中,前期用三天时间整理完联络人,从中筛选潜在可行客户之后,接下来还要给他们致电问候,约定拜访时间。
当今社会,骚扰电话已经成为广大居民最深恶痛绝的狗皮膏药,遇到脾气好的还会礼貌拒绝,但如果遇到脾气火爆的…舒冉冉已经不敢想,自己会被痛骂多少次。
她扶着桌角站起来,感觉眼前黑了一下,脑袋晕晕乎乎的。本来以为是坐久了,脑充血导致的短暂晕厥,后来仔细体会片刻,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爬上脊椎,闹得她腰酸腿酸,腹部有明显的下坠感。
“不是吧?”在她刚要开始忙碌的时候?
舒冉冉有些绝望的捂住腹部,即使她极力拒绝这个可能性,也无法自欺欺人。
“我这是什么破运气。”她低声念叨片刻,飞快的捂住肚子离开办公室,跑到厕所检查。
如她设想的那样,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姗姗来迟,汹涌澎湃的表达对自己的思念。
由于营养跟不上,舒冉冉比别的女生发育迟缓,快成年的时候才迎来生理期。家里条件过于糟糕,导致她生理期的时候得不到很好的休养,还得照旧下田做饭洗衣服,因此好朋友向来不规律,拜访时闹得也特别凶狠。
因此来央城这么久,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着急的。结果千算万算,它居然这个时候来看自己。
舒冉冉木楞着回到宿舍,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体会身体内部的钝痛,感觉十分绝望。
咬着牙熬过晚上,第二天还要照常上班。即使身体状态不够配合,她手边刚起步的工作无法轻易暂停。
“舒冉冉,”李连走到办公室,刚进门,对上一张惨白的面容,“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啊,还好。”舒冉冉手脚冰凉的可怕,因为贫血,她本身冬天就很难熬,这会更是怎么暖都暖不热,手指颤抖着无法好好写字。
“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像还好啊。”李连没好意思说她现在跟鬼一样,走过来把楼下买来的早餐放到她桌上,“吃点东西吧,我真怕你等会晕回去。”
“早餐给我了,你怎么办?”舒冉冉抱住热豆浆捂在手心,感觉气力恢复几分,仰头呆愣的问道。
“我那里还有可乐和薯片呢,你别担心我。”李连摆摆手,潇洒的回答,“而且,我本来也不喜欢喝豆浆。”
舒冉冉哦了声,这才插上吸管,小口小口慢吞吞喝完豆浆。那股暖流涌入腹中,身体终于回了些温。
张贤隔着几张办公桌,远远盯着她看了会,情绪复杂的收回视线,把准备好的热牛奶自己喝掉。
由于身体的缘故,舒冉冉工作效率降低很多,到午休的时候,才整理出不到十条信息。
按照这样的情况,预期时间又要延后了。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市场里,晚一秒钟情况就大不相同,她这样实在影响效率。
“我说你就别想了,快吃饭,我给你熬了黑糖雪梨!”刘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强迫舒冉冉注意自己,把煮好的汤推到她面前,“手艺肯定没有你好,但还是能喝的。”
“阿越,真的谢谢你。”舒冉冉捧起碗,感动的说,“你对我太好了!”
“别恶心巴拉的,我们是朋友,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刘越让她夸得不好意思,催促舒冉冉喝下汤,望着她的侧脸恍惚回忆道,“其实最开始见到你,我还以为是走错片场的,压根没想过会跟你成为朋友。”
“嗯?”舒冉冉嘴里含着一口热乎乎的糖水,鼓起的腮帮子跟仓鼠似的。
“我虽然是个前台,但是来来往往接待过很多大老板,平常主要工作就是识人。见过的人多了,也很难交朋友。”刘越苦笑了下,耸耸肩说,“你是我目前最好的朋友,大概也是唯一的朋友。”
“怎么会?你跟公司里的人关系都很好啊。”舒冉冉不敢相信。
“打场面交道罢了,实际上出了公司,谁也不联系谁。”刘越趴在桌上,盯着舒冉冉笑着说,“只有你,太耿直了。不知道该夸你刚呢,还是说你蠢呢。”
耿直并不是什么好词,舒冉冉默默低头喝着糖水,不敢随便搭话。
刘越噙着笑意盯着她观察,就像是捉弄家里单纯天真的小妹妹。过了不知道几分钟,听到附近响起的脚步声,她才坐直身体看过去。
“经理?”见到蓝亦,刘越立刻站起来,“中午好,经理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蓝亦手里拿着一盒咖啡豆,温和的跟刘越打招呼。
要换成别人,刘越这会肯定重新坐下该干啥干啥。但蓝亦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让她不敢怠慢。
“你是要咖啡吗?我来帮你吧。”刘越接过蓝亦手里的咖啡豆,上面全都是不认识的鬼画符,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不是,有人送了我一盒咖啡豆,我想拿来放在茶水间。”蓝亦望着她为难的表情,改口道,“那就麻烦你了。”
如果只是放咖啡豆,他完全没有特别下来一场。舒冉冉注意到他表情变化的细节,默默感慨——
真是个细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