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少女留着半长的头发,它们披在肩膀上,看着柔软,却带了几分任性和韧劲,发丝像冻在水里的水草似的,在透明的水下吸饱了墨色,一叠一叠的,在太阳下堆成了一棵满是树叶的漂亮小树。
“哎哎哎哎?!”甘露寺蜜璃叫了起来,“真菰小姐?”
真菰坐了下来,她冲一边的炼狱杏寿郎打了个招呼,婉拒了他递过来的红薯后朝甘露寺蜜璃笑了笑。
“怎么了?”她把手搭在膝盖上,“我吓到你了吗?”
甘露寺蜜璃诚实的摇摇头:“我以为你去出任务了。”
“唔,那倒没有。”真菰翘着脚,身体配合着树梢上被吹动的花朵小幅度的一晃一晃,“我是来蝶屋帮忙的啦。”
“蝴蝶小姐带着她妹妹去出任务了,我就过来看看,反正现在也挺闲的。”
她挠挠脸,笑得有些羞涩。
水之呼吸的女孩子看着就绵绵软软的,她看着甘露寺蜜璃,轻声道:“你是对那个鬼影子很好奇吗?”
“嗯嗯!”
甘露寺蜜璃连连点头。
“你们先聊吧。”炼狱杏寿郎体贴的站了起来,“我打算去找一趟主公。”
甘露寺蜜璃一愣,捂着脸怯生生地询问:“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吗?”
“有一部分是啦。”炼狱杏寿郎道,“如果你见到的情况属实的话,那就说明还是有鬼保持着理性的,如果能抓住他的话,应该能取得更多的情报,不过这也需要确认是否……唔,不伤人的鬼……好少见,好麻烦啊。”
他托着下巴想了会也没得出什么答案,不免沮丧地咬了口番薯。
在甜甜的瓤接触到舌尖的那一刻,原本有些愁眉苦脸的炼狱杏寿郎瞬间恢复了元气。
被美食治愈完毕的男人大笑着站起身,拎着番薯篮子往前走,“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聊哦!”
炼狱杏寿郎咬着番薯幸福的走掉了,看着像是一只扑腾着翅膀去抓老鼠的大猫头鹰,只可惜这只毛茸茸不吃老鼠,他只吃番薯。
“理性……?”
真菰像被什么触动了似的。
“是个很好的词语啊。”她悠悠的开口,“要是男孩子们能有点这种东西就好了。”
甘露寺蜜璃担心的忘了过去:“怎么了嘛?”
“没什么?”真菰道,“就是想到了锖兔和义勇,他俩现在好像还在闹别扭。”
“他们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选谁当柱的时候义勇双陆输给了锖兔要成为柱,现在一个觉得自己实力不够格想反悔,一个觉得对方没有遵守信用,两个人成天吵吵嚷嚷的……”
水呼一门的小花狐狸对此直犯愁:“每天都吵来吵去的,我真想给他俩每人来一个水车洗洗脑子。”
“啊,啊哈哈。”甘露寺蜜璃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拿双陆来决定也太草率了……吧?”
“我觉得还好。”真菰眯着眼睛笑了,“其实我大概可以理解一下,不要看锖兔总是男子汉男子汉的叫,他其实挺怕麻烦的,再说了,不管是谁当柱,我们都是鳞泷先生的弟子啊,差别又不大。”
“偷偷告诉你哦。”真菰和甘露寺蜜璃咬耳朵,“其实最开始他俩是想靠猜拳来决定的,因为平局了十次才换成了玩双陆。”
啊啊啊!!
身为恋之呼吸的使用者,甘露寺蜜璃又一次在心里呐喊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这种偶尔出现的幼稚真的好可爱!
就在甘露寺蜜璃沉溺于“震惊!水呼一门的弟子竟然干出这种事”的脑补里的时候,真菰拿手戳了两下她的肩膀。
“你是要听那个鬼影的故事吗?”
“嗯嗯嗯嗯!”
谢天谢地,话题终于回来了。
真菰把右手握拳按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正式开口。
“我是亲眼目睹过他出现的,那个时候,我正在和一只难缠的鬼搏斗。”
“那时候我已经没有了力气,鬼抓住了我的手和脚,正在他要下手的那一刻——”
真菰深知讲故事的精髓,猛地来了一个大喘气:“有很多人朝着我们的方向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救命,有个奇怪的东西追着我们’,这样的话。”
当时的真菰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去了,她可以感觉到从自己手脚传来的撕裂疼痛,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去,把她的体温一点一点的带走。
结果又是这样了,小花狐狸难过的想,她看着自己的面具掉到地上,没有碎掉,只是沾满了泥。
手鬼的嘲笑她已经听不到了,就这样吧,让我……
“救命!”大团大团声音涌了过来,“怪物,是怪物!比鬼还可怕的怪物啊啊啊——”
手鬼的动作停下了,他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一大堆小孩堪称连滚带爬的往这边跑,他们像没看到自己这副可恐的姿态似的,每一个都扑爹喊娘,甚至把他给当成了救星。
“什么嘛?一群逃命的小屁孩。”手鬼不免放松了几分手上的力度,他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从他旁边跑开的小孩不免嘎嘎的嘲笑起来,“这就是鬼杀队的下一代吗?!”
他还在笑个不停,浑浊的金色瞳孔在眼球表面扭来扭去,直直定格在了前方。
“让我来看看……啊!”
真菰听到了手鬼带着颤抖的声音,那是多么恐惧的声音啊,吵得快睡过去的狐狸都睁开了眼。
“不可能,拥有这种浓度的血怎么会来到这里——”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在漆黑一片的树丛中,闪过了一道模糊的苍白影子。
“锵锵——”
大片大片的树木被灰白的气流连根斩碎,就连在一旁的石头也不能幸免,全部在气刃中化为了一团碎末,随着尘埃一道被风吹走了。
手鬼眼眶里的瞳孔忍不住乱窜:“不,不可能,鬼杀队的剑士办不到的,这种浓度的血,这种浓度的血!只可能是那位大人手下的那几个——”
白色的影子落在了他的前面,伴随着一声“斩鹤蜂鸣”和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十字形斩击,手鬼的手被连根削断,滴滴答答的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那些断开的手正好包括了抓着真菰的,有着花朵般皮毛的狐狸滚落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卷起的滔天气流。
那是和羽毛一般柔软的气团,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包裹住了手鬼的躯体。
“鹤戏……蝶花……”
只听见几声干涩的“咯咯”,更多的手掉了下来。
“不不不——不可能——”
愤怒的鬼伸出了更多的手,他试图抓住那只闪烁不定的白色身影,但显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抓不住,因为自己的举动,他的手反而断的更多了。
“焚粟……煮鹤。”
刀刃像火焰似的大范围延伸,被灰白火焰烧灼的部位没有再生,只留下了一个漆黑的断面。
攻击像是一只身披气流的巨大白鸟一般扑了过去,它不仅用自己尖锐的喙撕开了手鬼的手,还贪心的想进一步撕开整个鬼的身体。
“鹤……眼琉璃。”
手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逃不掉,对方好像知道自己的攻击轨迹一般,他挥出的气团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每一道都顺着自己想要发起攻击的方向冲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
手鬼发出了哀嚎。
随着一道名叫“鹤照秋红”绳状攻击,他已经没有手了。
鬼所有的手都被那道带着红芒的抽击给削断了,没有碎掉,只是沾了一地的泥。
真菰跪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道影子发出来的攻击没有一点规律,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只要觉得哪个好玩,他就抽刀来往哪边砍一砍。
“它并不是在攻击手鬼……”真菰把自己的面具捡起来抱在胸口,“它根本没有想要攻击的意思,它只是在无脑的扫除路障而已……”
这个认知让少女有些反胃。
手鬼惨叫出声,他驱动身体,快速的生长出几条细瘦的手,扒着地皮哀嚎着往前跑。
他跑,影子也跟着他追,真菰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她的脚还是发软,看什么,什么在她眼里就带了一点黑,她追着追着,突然眼前一暗,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那刻,真菰看到了一个被劈成两半的鬼。
“虹归栖……鹤。”
弧形的刀光拔地而起,一圈一圈的像彩虹似的牢牢套住了对方,就那么轻轻一挥,手鬼的头和他的身体一起变为了两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另一个方向。
影子终于停了下来。
他紧闭着眼睛直直的往前走,撞见一棵树就把那棵树给砍了个稀巴烂。
“这……?”
真菰找了个安全的位置,围观白色影子蹲在那砍树。
他砍着砍着突然停了下来,再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然后呢!?”甘露寺蜜璃握着拳头,她听连续故事听的还挺带劲的,听到关键的地方就忍不住催着想听下集。
“然后他就一脸惊恐的飞走了。”
真菰还挺喜欢打击人的好奇心的。
“就这样?”
“就这样。”
甘露寺蜜璃蔫掉了:“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更大的转机呢……”
“对我来讲倒是一个挺大的转机的。”真菰摸摸自己的下巴,“至少我算是知道了很久之前被师傅拿去当教学用具的鬼到底长个什么样了。”
“哈?”
快枯掉的甘露寺蜜璃被这水一浇立刻重焕生机:“什么什么什么?”
少女们的茶话会进行的是如火如荼,而在另一旁,产屋敷耀哉听完了炼狱杏寿郎的诉说。
“出现了疑似会使用呼吸法并且不攻击人的鬼吗?”
他咳嗽了两声,语调轻柔平缓:“的确有这种鬼存在着,但是呼吸法……”
“也许是,啊,这样的话,我知道了。”
产屋敷耀哉道:“那么,麻烦各位了,如果遇到了那位名叫‘鹤衔灯’的鬼,请务必将他带过来。”
“可是主公大人!”不死川实弥急道,“怎么可能有那种鬼,而且就算他不吃人,你怎么能保证他以前没有吃——”
“实弥。”产屋敷耀哉道,“不要这么说,他其实……”
主公大人的话里隐隐的添加了些许恶趣味:“你可以翻翻有关于风之呼吸的档案,他和你们有着很深的渊源。”
“等下,他不会就是那个……”不死川实弥被自己的猜想给撼到了,“不是吧?!”
“也许吧。”
产屋敷耀哉看着自己的手:“大家都知道的,我们聚在一起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的消灭鬼舞辻无惨和他手下的鬼,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们必须团结所有的力量。”
“……那么,拜托了,我的孩子们。”
他轻轻的低下头。
一只一只的餸鸦飞了出去,它们吵吵嚷嚷的,就连漫天的云里也充满了它们嘈杂的叫声。
“嘎——嘎——”
“嘎——”
“鹤衔灯。”卖药郎颠了两下背后的箱子,“我总觉得刚才那只乌鸦好像在叫你。”
“你在做什么梦啊?”箱子里的鬼嘲讽道,“你以为到处都是山主吗?”
卖药郎只好在嘴巴上比了个叉。
半响,他又想起来鹤衔灯看不见自己刚才做出的手动保证,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开口了。
“你是要我送你去哪呢?回自己山上吗?”
鹤衔灯在箱子里摇摇头,想了想还是选择口头说明。
“我暂时不回去,月丸会替我照顾好大家的。”
“你就那么相信那个孩子啊?”卖药郎咂舌,“他还小着呢。”
“为了自己的妹妹的话,再怎么难的事月丸都会做的。”
白色的鬼在黑色的箱子里喃喃自语:“他为了丸月已经勉强自己很久了,再勉强一下对他来说也没有问题……”
“所以,我希望我能减少他勉强的时间。”
“你还真喜欢他啊。”
卖药郎很不懂得读气氛。
他专门负责在鹤衔灯情绪低落的时候突然窜出来把他脑子里的那些小伤感给赶跑,免得这只鬼突然又钻了哪个不知名的牛角尖。
“所以,你打算去哪里了?”卖药郎在确定鹤衔灯情绪稳定后又问了一遍,“不如你先听听我要去哪里?”
“不要。”鹤衔灯道,“你要去的地方无非就是那几个,酒馆茶馆销金窟,荒山野岭鬼哭墓。”
“不过感谢你的建议,我知道要去哪里了。”
鹤衔灯对卖药郎道:“你带我去那田蜘蛛山吧。”
此时,鬼的声音像寒风里的烛火一般飘忽不定。
“那是一个漆黑的山。”
“那里有着漂亮的树。”
“漂亮的花。”
“还有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