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衔灯很不安。
他被累卡着脖子,整只鬼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卸了力道,放任着名义上的弟弟跨坐在自己的腰上。
这样的话,会像哥哥一点吗?可是我现在是姐姐诶……
鹤衔灯的思维跳的很快。
他根本就不在乎累把他压在地上到底想干什么,他只想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好探讨研究哥哥姐姐的奥秘。
鹤衔灯拒不抵抗,累也没想怎么样。
蜘蛛的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就像他刚才觉得躺在屋檐上透着一脸颓废的鹤衔灯让他很不爽便把人家推下来一样,现在他也觉得鹤衔灯脖子上绑的那圈绳子让他不舒服。
累捏住了那截红绳,提着特意流出来的活口往上拉,直到把绳圈里留着的空间缩小到一个近乎没有的状态才松了几分力道。
粗糙的绳子压迫着鬼的皮肤,在苍白的表面上磨出了一圈和红绳如出一辙的印记。
“你在干嘛呢?”
是要用这种方式杀了我吗?可是绳子也不能把我的脖子锯下来呀,再说了,鬼也不是很需要呼吸呢……
鹤衔灯不是很明白,他刚要张口,累忽然把绳子往上一扯,干脆利落的勒断了鬼想要继续吐出的话,把它们全部卡在对方的喉管里。
白色的鬼哑的嗓子吐出了几个气泡音,他眨着眼睛,好不容易塑完型的脸又一次崩塌了。
向上翘的眼尾失去活力往下垂,发红的睫毛逐渐褪色变成一团和冬天挂满霜花似的小冰树枝,他眼睛里的红和绿逐渐化开,从一片搅浑的泥水变成了一滩落满樱花的春水。
鹤衔灯好不容易丰满起来的某个部位就这样瘪了下去,那些本来用于填充的肉就这样啪啾啪啾的从他的胸口溜走,软趴趴的贴回了该去的地方。
累捏着绳子把鹤衔灯拉着从地上坐起来:“你又变回来了。”
“啊?”
鹤衔灯慌慌张张的,试图推开跨在自己身上的累。
在发现推不开外加自己一推对方就要扯绳子之后,鹤衔灯干脆放弃。他拿手揉了两下自己的脸,又从身体的某个地方掏出了一面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看。
“天啊,天啊。”在看清后,他像个复读机一样的连声道,“天啊!”
“如果你很介意的话,我允许你暂时用这个样子跟我讲话。”累假装自己是个贴心的弟弟,适时的凑过来开口道,“我会让自己勉强习惯一下的。”
“额,那什么。”
鹤衔灯尴尬极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的手按在垂下来的眼尾上,一边揉着那块小小的凹陷一边用一种满怀悲愤的声音开口道:“我只是,发现了……”
“什么?”
鹤衔灯把自己刚才摁着眼睛的手指头伸过去给累看:“我眼睛上抹的妆掉了!”
“……哈?”
白色的鬼惆怅的捧着脸,语气里满是哀怨:“本来我眼睛的尾巴上面是有一抹红的,现在它没掉了,估计是掉光了……”
累:“哦。”
好像真的有诶。蜘蛛鬼翻起了脑子里的旧账,我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的时候,他的眼睛好像就是有点红的,就像哭过一样……不对!
累把手里的绳子捏得更紧了,他黑着脸把鹤衔灯扯起来,炸的像一只正在喷毒液的蜘蛛:“不要转移话题!”
“知道了。”
鹤衔灯还委屈上了,但就算这样被警告,他的手指还是没离开他眼窝边上的那块皮肤。
“说起来你干嘛老是要扯我的脖子。”他把手搭在胸口试图把压在自己肚子上的累推下去,“我怀疑你图谋不轨哦!”
他笑嘻嘻的捻了两句玩笑话,正准备再接再厉继续打趣的时候,累松开了抓着绳子的手,把脑袋贴到了他的胸口。
现在他俩看起来终于有几分哥哥弟弟的样子了,比较小的白色贴着大只一点的白色,同样苍白的头发混在了一起,一缕一缕,勾勾缠缠的像是一团一团的雪。
……没有心跳。
蜘蛛的鬼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也没有心跳,我也没有心跳,这算是家人之间的共同点吗?
累呼出一口白花花的冷气,变本加厉的霸占起了鹤衔灯的个鬼空间。
他坐在鹤衔灯的膝盖上,又要人家坐起来跟他说话又觉得靠太近了不太爽,一会儿拉起来一会儿往下推,把自己的挂名哥哥当玩具一样去使唤。
鹤衔灯被他搞的也算是习惯了,他也不抱怨,就摸了摸累的背。
在他的手碰到脖子那一块的时候,赖着不走的鬼明显的抖了抖,就像被侵占了领地的蜘蛛会伸起前肢赶走敌人一样,累也举起了自己的手。
他往半空中虚虚的抓了一下,连衣服都没挠到就把手给缩了下去。
“你现在是我的哥哥。”幼稚的弟弟抓着自己不靠谱哥哥的衣角开口道,“你就不能做一点哥哥该做的事情吗?”
“哥哥吗……”
虽然说鹤衔灯很喜欢这个词,但这并不代表他有成为一个哥哥的决心。
白鹤不轻不重的拍着白蜘蛛的背,皱着眉头思考什么才叫哥哥应该做的事。
“你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
他只想到了这个。
“这是妈妈才该做的事。”
累适时的表示了自己适当的嫌弃。
鹤衔灯被他给打击到了:“……可是我只会这个了。”
他也不管累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的就哼了起来。
鹤衔灯又开始卖弄自己的传统艺能。他嘴里含着口气,一点一点的把这团压住的小气流和着声音小心翼翼的喷了出来。
“雪花落在雪树上,彩虹停在虹桥上,冰凉凉的冬天开满了亮晶晶的霜花,白色的你和我要一直在一起呀……”
他的声音低沉,尾音还带着柔软的颤抖。可能是唱着唱着就没词了的关系,鹤衔灯的歌声突兀的停了一会儿。
然后,又过了阵,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吞咽声,鹤衔灯相当不自然的把这首歌的屁股接到了另一首歌的脑袋上。
“啊,啊呀,狐狸被冻在雪里了——啊,啊啊——”
鹤衔灯把嗓子扯得太高了,他艰难的把音吊了上去,才拉到一半就没了后劲,只能结结巴巴的从高处掉了下来。
“这歌后面是这样的吗?”累学着鹤衔灯刚才唱歌的方法,“啊啊——啊呀呀——”
鹤衔灯:“……”
他捂住了累的嘴,拒绝收听。
累掰开了他的手,扯着嗓子继续“啊啊”的唱起来。
“拜托你不要这样了!”鹤衔灯耻道,“别揪着不放了啦,不然你自己唱嘛!”
对此,累表示:“行啊。”
话刚说完,他就来了一首拉钩钩。
“拉钩钩。”印着数字伍的眼睛转了过来,“说谎话的人要吞下一千枚针。”
鹤衔灯下意识感到喉头一紧。
“你别唱了。”没有尊严的哥哥如此悲哀的恳求自己的弟弟,“还是我来吧。”
鹤衔灯感觉自己是个没感情的唱歌机器。
他唱,累听,可能是因为唱的实在太不咋地了吧,明明说是在唱摇篮曲,可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蜘蛛山的末子把手环在自己哥哥的腰上,可能是因为太冷了,他抱了一会儿又把手松开,继续去纠缠那条挂脖子上的绳子。
这条绳在他手上就跟个狗链一样,一扯鹤衔灯就要把头低下来说他说话,一松鹤衔灯就想推开他自己待着独自美丽。
“果然。”累把这圈绳子尾端留下的那条细尾巴绕在小拇指上,“我不喜欢这个。”
他用小拇指勾着红绳往下一扯,在鹤衔灯龇牙咧嘴吐着舌头抱怨无法呼吸的时候伸长指甲割开了绳,轻轻一抖,直接把这条粗糙的绳子丢在了地上。
“你搞什么啊?”鹤衔灯终于可以喘气了。他捂着脖子叫道:“很难受的啊!”
虽然脖子上的红绳断了,可鹤衔灯的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一圈红痕,那都是之前被累扯绳子勒出来的,这条红深深浅浅的瘀在一团,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深重的圆圈。
累的指甲搭到了鹤衔灯的脖子上,他故意拿指甲的尖端戳了一下被勒出的红,啧道:“果然,拿掉之后好了许多。”
“哈?”
没等鹤衔灯说话,累便把手缩了回来。他皱着眉头,指头和指头交接在一起轻轻碰了碰,一触即离。
红色的血线从他的指尖涌了出来,一条一条的在鬼小而白的手指间跃动着,如琴弦一般弹跳,似波浪一样扭动,它们在会织网的蜘蛛的操控下头对头尾对尾的连接在一起,重新整合出了新的模样。
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张网,里头拼凑起来的线条被手指给一拨弄立马就扭成了一团,好比少女肩头垂着的麻花辫,红线们羞羞怯怯搅在了一起。
——那赫然就是一根全新的红绳。
累对自己的手艺活还算满意,他手里这根自己编出来的小玩意可比鹤衔灯绑脖子上的红绳长了不止一点。这绳子不粗,很细,月光一照,表面马上闪烁起不太美妙的金属冷光。
“鹤衔灯。”累朝他的脖子比划了一下,“你凑过来一点。”
鹤衔灯听话的挪了过去,结果被怀里的鬼用力一压,脑袋被硬生生的带了下去。
他的头贴在累的膝盖上,鼻尖一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累的味道是药啊。
脖子痛的鬼心想:和我好像呢,我们的共同点还挺多的呀。
鹤衔灯刚要抬头,累又一下猛捣他的后颈,把他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蜘蛛的孩子捏着每一个鬼都有的要害,声音里带了股邪气。
他说:“鹤衔灯,麻烦你不要动。”
“……我要勒死你了。”
一条红绳就这样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