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常面上表情平静,说话不急不缓:“我想,您应该是了解李越的,他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我们也不是“玩闹”的关系。”
“难不成你们是认真的?”老人怒气冲冲的补了一句:“认真的喜欢男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做出这种事!”
付常知道,现在这种社会环境,即便是年轻人里头都有一大堆人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他们对待这种人群避之不及,甚至谈及的时候言语之中皆是嫌弃,唯恐口风宽缓一些会沾染上什么骇人的病毒,更不要说像李越奶奶这个年纪的人了。
付常也早就过了听到不顺耳的话就要起来大声争吵的年纪,所以即便他对李越奶奶所言心中不悦,也并未在面上显露出来,他压抑着沉闷的心情,语气轻缓却坚定:“这并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他认定了我,我认定了他,和彼此的性别并无太大的关系。”
老人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付常:“越越认定了你?”
付常顿了一会儿,才给出回答:“是。”
“你自己信吗?”老人立马出声反问。
付常抿紧了唇。
“付先生,我是很感激你,”老人说,“如果没有你,我大概在半年之前就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不能用越越的未来来偿还对你的这份感激,我不能让他走上这条黑漆漆的路,越越他还小,他没出社会,不知道人的吐沫星子有多锋利,但是你呢,你也不知道吗?”
付常勉强的笑了一下:“李越的未来是他自己的,你没有办法用他的未来偿还对我的感激,他要怎么走,是他的事。”
“那我也不能任由你将他引到一条不归路上去!”
付常倒了一杯温开水递过去:“您别太激动,这样不利于您病情的恢复。”
奶奶盯着那杯水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付常没说话。
“你们应该趁早结束,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如果您还抱着这样的期待的话,那这次的手术就不应该抵抗,”付常看了老人一眼,“肝癌中晚期拒绝做换肝手术,根本耗不了几个月,这几个月一过去,你就彻底管不了李越了,他只会和我越跑越偏。”
这种相当于诅咒的话老人听了却没生气,她深深的看了付常一眼,“如果你抱有这种心思的话,那你现在就不应该把这句话讲出来。”
“我不是没有过这种念头,”付常坦然,“我很自私,但是也知道您对他有多重要,我舍不得他伤心,您也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健康来做要挟,这种胁迫本质上威胁不到我,能伤害的只有在乎您的李越。”
老人的手指攥住了被单:“你真的要这样固执下去?”
付常起身:“这个手术究竟做不做,还是由您来决定,但是对于李越,我不打算退步,只要他不放弃我,我就永远都不会放弃他。”
“那要是他放弃了你呢?”
“他没有理由放弃我,因为唯一阻挡他接近我的障碍只有您,而您已经选择了自动清除。”
“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激我。”
“我的确是在激您,这个钩要不要咬也是全看您自己。”
付常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最终还是在“成全别人”和“成全自己”当中选择了后者,一开始他不是没有想过退步,可是当他真的面临选择的关口的时候,那一步,他怎么都没有办法迈出去。
付常打开房门,一股冲力让他不由自主往后踉跄了两步。
李越一只手拉住付常的手臂将人拽了回来,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付常:“……”
他有点儿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是让你去买中饭吗?”
李越的鼻头撞的有点儿红,他用一种看傻瓜似的表情瞥了付常一眼,语气理直气壮:“这么明显的故意支开我的招数,我又不是傻,怎么可能真的听话跑去买饭。”
付常突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那你呆在门外做什么?”
“偷听,”李越说,“不过这医院的隔音效果貌似有点儿好,我听的不太清。”
付常松了一口气,李越却伸手扣住付常的手掌,拉着付常再次走到病床前头:“不过该听到的重点信息我都听到了。”
付常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对李越的话做出反应了,他是个向来有条有理的人,但偏偏李越这个意外经常不按照常理出牌,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乱,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跟在李越的身后而已。
虽然不知道李越要做什么,可是付常相信他。
奶奶的脸色不大好看,尤其是看到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之后更是气得偏过了头,李越拽了拽奶奶的衣袖,被老人一把拍开。
“你就别生气了,”李越说,“你孙子我单身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个对象,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奶奶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生气你不清楚?有你这样找对象的吗?”
“我觉得我找的这个挺好的,”李越微微抬起下巴,“想追他的人都能从我们这个病房排到医院门口了,我好不容易追到的!”
付常尴尬的盯着地板,他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一些古怪:“……没有那么夸张。”
“怎么就没有那么夸张了,”李越反驳,“那些六七十岁的有钱老大爷都有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追捧,你还年轻,长的好看,还有钱……”
“你不要企图蒙混过关,跟我打岔!”奶奶拍了拍被子。
“我没有跟你打岔,奶奶,你之前跟我说过,做人要讲道理,当初我们没有钱治病,是我主动找上付常的,也是我先喜欢他的,是我纠缠他,他后来才答应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怪付常呢?你不能因为我和你亲近,就有失偏颇,这样对付常太不公平了。”
奶奶重重的“哼”了一声。
“其实我也没打算瞒着你啊,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我碰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肯定想要得到你的祝福,想要和你分享,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两个有点违反‘常规’,所以才没马上告诉你……”
“原来你也知道你们这样不符合‘常规’。”
“可是‘常规’又不能拿来过日子,‘常规’又不代表幸福,你对我很重要,付常也对我很重要,为什么你非要让我做选择呢?”
“你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样看你!”
“我不关心其他人怎么看我,那些人和我没有关系,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是不是就连在你的眼里,我也是个异类,会被你嫌弃,赶出家门……”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赶你出家门。”
“我就知道奶奶你疼我,你都这么疼我了,再疼一些也没有关系,”李越立马顺杆子往上爬,“你就成全我们吧好不好?”
“……你们这样终究是见不得光,”奶奶抵抗不过李越,反过来质问站在一边有点儿发愣的付大总裁:“先不说我这边了,你们家呢,你有考虑过你家人的想法吗?你们家的家业这么大,能够容忍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李越不自觉的抿起了唇,偷偷看了付常一眼,小声的为付常辩解:“只要我们两个人过得好就可以了……”
“我不会放弃李越的。”
李越嘴角往上翘,摇了摇老人的手臂:“奶奶……”
“看见你就心烦,出去出去。”老人一拉被子遮盖住了自己的肩头,背对着李越他们躺下休息。
“那你答不答应做手术?不答应我就不出去了,就在你床头坐一天对着你叨叨。”
“出去出去,”奶奶不耐烦,“还没来得及做手术就要被你吵死了。”
李越有点儿得意的将手伸到背后,对着付常比划出了一个“v”的手势,付常忍俊不禁,心里头暖暖的,伸出小拇指凑过去勾了勾李越的手指,被李越顺势拉住。
两个人出了病房,李越大喘气似的呼出一口气,嘴里念叨着:“紧张死我了。”
“刚刚可没觉得你紧张。”付常调笑了一句。
“那都是装的,我得把架势摆足,得唬住她,”李越将付常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你感受一下,我心跳得特别快。”
付常拽回了自己的手,小声训斥:“在外头呢,人来人往的。”
“按照我对我奶奶的了解,她肯定会答应做手术了,”李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好饿啊,我们去吃饭吧。”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的身上好像与生俱来就带着消除负面情绪的磁场,站得离他近一些就能够触摸到阳光的气息,李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付常找了个小包厢,烫了一筷子虾滑,搛到李越的碗里,李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被辣的灌了两口水,气息不匀地说:“我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感觉到变强的重要性。”
付常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奶奶的有些话也没有说错,我们的差距的确太大了,你不嫌弃我,但是我都有点儿嫌弃自己了。”
最终李越的奶奶还是在手术上点了头,两个人在门外都有些紧张,李越的手心都濡湿了一片,王医生从门内走出来的时候,李越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王医生揭开口罩,露出一个笑容:“手术很成功。”
李越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出国之前的那天晚上两个人做了好几次,折腾的地毯上沙发上一片狼藉,付常到最后受不住,推拒着催李越去睡觉,毕竟还要赶明天早上的飞机。
李越咬了付常肩膀一口,疼的付常眯起了眼睛。
“做什么呢?”
“留个记号,”李越说,“我不在了你要老实一点,不许沾花惹草。”
付常拍了李越的头一下,嗓音有些哑,有气无力:“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过?”
“狂蜂浪蝶是挡不住的,我要留个记号威慑住他们,”李越振振有词,“还有,你不许招长得好看的秘书助理,就算要招年纪也要四十岁往上。”
付常敷衍的点点头:“嗯,知道了。”
“你认真一点。”李越不满。
“每两周去给你做一次报告行了吧?”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李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的不得了,“付常同志,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我决定痛心取消两周一次计划。”
付常被他正经的语气带动,不免也跟着上了心:“怎么了这是?”
“因为你对我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是要过去潜心深造,好好发展事业的,一个要成就大事业的男人是绝对不可以每天都在惦记着两周一次中度过的,所以,我决定取消。”
付常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你确定?不改了?”
“不改了。”李越表情沉痛。
“成吧,”付常扯过被子睡觉,“那就这样,晚安未来的大人物李总。”
李越手快速的钻进被子里头:“可是我不困,我要提前把将要损失的次数补回来。”
“唔……嗯、你轻点儿!”
结果到最后两个人也没能休息上几个小时。
付常坚持从被窝里爬起来送李越去机场,八点的飞机,付常推了站在他旁边不肯走的某人一把:“你该去安检了。”
“我会努力的。”李越说。
“……我也会努力的,”付常笑了一下,“努力让你奶奶接受我。”
只要两个人都心意坚定,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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