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看沈元彻这笑魇如花的蠢样子,心里盘算着还是不要把自己的猜测跟他说好了。
此去京城,酒席自然是会有的,恭贺也自然会有的,但是好过的日子却未必会有。就算有,也不过只好一时。顾准虽没有见过秦王,但是从沈元彻时不时的抱怨当中也早就对秦王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这位王爷大概是个独断专行的,对着沈元彻的时候尤为独断。沈元彻如今已经中了举人,他估摸着按照秦王的意思,是想让他再进一步的。只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先告诉这憨了,等他如今回去再发现这件事,惊喜……岂不是来的更大?
顾准拍了两下沈元彻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你也好自为之吧。”
“我是回京城享福的,又不是回去受罪的,你怎么还跟我说起了这样的话?”
顾准笑了:“是不是享福,等你回了京城之后才知道。”
沈元彻对此却是信心满满:“我自己的母妃我还能不知道吗?便是我打猎的时候多得了几只猎物,她都恨不得嚷嚷的人尽皆知了,这回我可是高中举人,想必她早已经望眼欲穿了。还有我家那些长辈,平日里对我最为优待,此番回去,我必定是宫里宫外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你觉得是就是。
顾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沈元彻却开始吹嘘起来了。他今儿高兴,说起话来也是顾头不顾尾的,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揽,甚至还扬言到时候派一只人过来接顾准入京。
顾准怕他真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回头秦王找他麻烦就不好了,所以赶往让他止住这么可怕的念头:“我有韩将军陪我一块儿便够了,你还是消停一点吧。可别我人还没到,秦王便先对我存了不满。”
“怎么可能?”沈元彻拧着眉头,顾准跟他之前交的那些朋友又不一样。
沈元彻觉得,他父王肯定喜欢顾准这样的。
他还想再说,不过顾准已经不想跟他继续瞎扯了,转头就跟苏墨言约好了两个月后在京城相见。
沈元彻看得酸得不行,愣是挤过来,强行给自己加了不少话。
顾准对此也早就习惯了。
分别的时候,顾准把他们送出了廉府。两人打算一道回京,定的是明儿一早。这次分开之后,少说也得两个多月才能再见。
苏墨言上了马车之后,复又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
顾准站在门前,见状冲着马车那边微微挥了挥手。
苏墨言点头示意,好半天才缓缓放下了车帘
就这么离开,他其实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京城不比盐官县,在盐官县的时候,他只是苏墨言,没有其他任何一重身份,所以他才能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交朋友,也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同李大人请教。可一旦回了京城,他便得重新做回苏家三公子。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针锋,他们苏家身涉其中,苏墨言自认从未掺和过此事,也不屑于搀和这些事情,但有些事情仍然摆脱不了。只要他还是苏家的子弟,便不能理直气壮地说那些事情都与他不相干。毕竟苏家生养他一场,他也是苏家恩惠,实在不无辜。
顾准与太子交好,苏墨言看得出来,事实上,苏墨言也觉得太子比起二皇子来更适合当储君。但是苏家不这么想。来日顾准入京,早晚都会因为夺嫡一事与苏家还有二皇子对上。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马车渐行渐远,可车上的苏墨言却久久没有理清头绪。
若是可以,他宁愿不回京城。
京城这边,也实在说不上有多平静。自打太子从盐官县归来之后,太子与二皇子一派的斗争也就被搬到了明面上。也不知太子在外头经历了什么,这次回来之后,态度却比以往不知强硬了多少。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儿,起码太子有了脾气之后,身边的支持者反而越来越多了。谁也不喜欢一个耳根子软的君主。
两派争锋,总会牵连到一些无辜的人。
沈令仪听说最近朝堂都在议论二皇子的婚事,还拿这儿跟好友打趣儿呢。
沈令仪的好友乃荣宁侯府的大姑娘宁玉姝宁三娘。宁三娘乃荣宁侯府长房嫡女,照理来说,身份在一众姊妹中应该最为尊贵,可偏偏她父亲早亡,宁三娘又没有兄弟,这爵位最后也就落在了他叔叔头上。爵位一降就是三级,如今荣宁侯府之所以还是叫侯府,完全是有一位老夫人撑撑着,不过府上早已名存实亡了。
且老夫人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许多事情也管不住了。早些年府上的人还碍于老夫人的威严对宁三娘多有照顾,如今老夫人不管事儿,宁三娘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了。若不是有沈令仪在旁边照看,只怕她叔叔一家早把她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沈令仪她是旧相识,多年来情分不减。沈令仪就只有宁三娘这么一个真心朋友。所以时常跟她说起宫里头的事,最近说的最多的就是二皇子:
“我看我那位二皇兄就是挑人挑花了眼睛,京城里头那么多的大家闺秀,偏偏他一个都看不上眼。”
宁三娘想到宫宴上的惊鸿一瞥,忍不住开口替二皇子说了一句话:“以二皇子的才情样貌,挑剔一些也是应该的。”
沈令仪倒也没有反驳。
她从来也不在意太子与二皇子的是非,所以这两个兄长在她看来都是差不多的,沈令仪也从未在旁人面前说过二皇子不好,她对二皇子没有什么恶感,唯一不痛快的,是他看上的姑娘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沈令仪道:“话虽如此,可这般挑三拣四的实在不妥,仿佛京城里的姑娘活该被他们挑似的。”
自己就是皇家人,沈令仪对皇家的事情可谓再清楚不过了。谁还没有个风光的时候,可世事无常,起起落落,谁能保证一辈子都能如此风光呢?她对二皇子与太子针锋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觉得,二皇子实在太高调了些,有时候高调未必是什么好事。
才说了两句话,外头忽然来了丫鬟。
来得是宁三娘的丫鬟,行走之间脸上还透着一股狂喜。
刚进屋子,脚都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赶忙道:“姑娘大喜,圣上已经下了圣旨,将姑娘许给二皇子做皇子妃!”
“什么?!”
宁三娘飞快地同沈令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沈令仪忙问:“可还打听出了别的?”
丫鬟摇了摇头:“宣旨的天使刚刚才走。老夫人欢喜得不行,让我赶紧请姑娘去上房说话。”
“真没说别的?”
丫鬟不解地摇摇头:“没有。”
宁三娘咬了咬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该如何自处。她有自知之明,虽说心里对二皇子有股朦朦胧胧的好感,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断然入不了二皇子跟苏贵妃的眼。这圣旨来的诡异,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宁家忙着贺喜,老太太虽说着让沈令仪留下,但沈令仪怎好打扰他们一家人,忙道自己要去探望皇祖母,便同宁三娘告了别。
出去之后,沈令仪心中也乱糟糟的。
她并未回宫,反倒让丫鬟打听此事缘由。
半日过后,沈令仪方才弄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
太子与二皇子相争,并非仅仅两个人的事,如今太子因为新法制盐一事得圣上重用,声望渐长,就连程相也隐隐有支持太子的迹象。此次二皇子与宁三娘的婚事,正是程相一手撮合。
沈令仪听闻,半晌不曾出声。
二皇子便是再好,也不是什么良配。不说别的,单单就是那个王家姑娘,便叫沈令仪担心起了自家好友往后的日子。沈令仪自幼受宠,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她也说不上怪谁,只是心疼遭了无妄之灾的好友。宁家阖府高兴,她却半点笑不出来。以苏贵妃的性子,焉能喜欢这样不能给儿子半点助力的儿媳?
事实也一如沈令仪所料。
皇上下完圣旨之后便后悔了,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上了。待程相走后,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皇上不由得太了一口气。
他的清闲日子估计就此到头了。
果不其然,苏贵妃听到风声之后就立马过来哭诉,哭的皇上脑仁子疼。
可旨意都已经下了,皇上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一时糊涂就这么轻易的把儿子的终身大事给定下了。哪怕是件错事,他如今都是对的,皇上于是冷着心肠不去看苏贵妃,道:“那宁家姑娘温顺大方,虽然出生是低了一些,但好歹也是侯府嫡女。”
“那侯府如今都不是她家的了!”苏贵妃咬牙。
“不论怎么说,她父亲都是忠烈之士,皇室从前没有对她有所补偿,如今许她做皇子妃,也是为了告诉那些领兵作战的将士们,朝廷万万不会亏待了他们。”皇上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你们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如今朕挑的便很是不错。人家父亲是为国殉身,往后便是入了二皇子府,你跟老二也须得善待于她,不能让她受了丝毫的委屈,知道了吗?”
苏贵妃:“……!”
她恨不得甩一巴掌过去,可恨她没这个胆子。
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如今最委屈的不是他们母子二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字就得去加班了,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