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的确对那张家跟苏家有些想法,但他自问藏得隐晦,还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老太爷得意一笑:“观棋如观人,你对弈的时候下一步想十步,如此心细之人心中怎会没有章程?”
顾准感叹于老太爷眼光之老辣。
对方既然坦诚相待,那顾准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再者,他本就没有做错,以德报怨,恕他这性子做不出来。张家主动过来招惹,那他反击也是情理之中。顾准道:“这姻亲之间也不是一派和睦的。晚辈之前遇上张茂竹时,便让韩将军打听了一下张家与苏家,得知这两家虽有亲,但苏家大老爷苏禀却对张家深恶痛绝,很是不愿自家儿女与张家人接近。从前张家老太太知道苏禀的心思,也不愿意贴上去。只是如今不同了,张家败落,是以苏家是绝对不能丢开的。这两家既然已经有了嫌隙,再起些波澜的话只怕得闹翻天。”
老太爷问:“你是想从张茂珠入手?”
顾准坦荡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张家少爷是个冲动易怒的,若是被人教唆闹出了什么事,苏家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
届时他在其中扇扇风,这把火便能彻底烧起来。如今只是这么个打算,至于主意,顾准也有了,只是有些损,顾准也不想跟老太爷细说。
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他的形象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顾准道:“我虽无父无母,但却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那张家欺我无势可依,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也不为过。”
“谁说你无势可依?”老太爷挑眉问道。
顾准怔住,思量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老太爷给他掖了掖被角:“住进了李家,李家就是你的依仗,切莫自轻。”
顾准忽然有些感动。
话音刚落,系统便欢呼了一声:“恭喜宿主,李老太爷好感度任务达成,任务奖励医圣宝典已经发放,宿主自行查收。”
顾准更是惊到了。
他怎么感觉近来事情更顺了呢?他都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一肚子的办法也没来得及施展,就这么把任务给做了?
怎么瞧怎么奇怪。
系统道:“你也不能这么想,今儿不是倒霉了吗,没准老太爷看你太倒霉了所以心生怜惜了呢?”
顾准觉得还真有这么可能。如此说来,他今儿的伤岂不是太值了?
却不想李老太爷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未尝没有火气。李老太爷一生耿直清明,但也有个缺点,那便是护短。李况是他的幼子,且是最得他心意的儿子,所以顾准这个徒弟一入府,李老太爷就没把他当成外人。后来顾准陪他下棋,更是挠到了李老太爷的痒处,这段时间的相处,叫老太爷也看清了顾准的性子,最是嫉恶如仇,也最是体贴入微,这样的好孩子他们一家人就没一个不喜欢的,哪轮得着张家的一个黄口小儿恶语相向?张家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到了护短的老太爷手上。
老太爷虽然致仕许多年了,早就不过问朝堂事,但是朝中的人脉一样不缺。于是第二日,便有人弹劾苏家。
张家如今没人当官,能弹劾的也就只有苏家了。
李家两位老爷率先站出来后,便陆续有不少人跟着弹劾。尤其是御史台,一个个口齿过人,言辞犀利,把苏禀羞得无脸见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苏家作为二皇子的外家,也不是没有同盟的。李家带头攻讦,所用的名目无非就是张家仗着苏家的势为非作歹,另有苏家族人在外头偷奸耍滑,欺男霸女。事儿都跟苏家脱不了干系,但却并未伤及根本。
苏家人机灵,从不会在这种事上给人落下口舌。只是他们约束得了苏家那一府天地,却约束不了宗族跟姻亲。
这种事虽用不着连坐,但是苏家约束不力的罪名肯定也是错不了的。一场大朝会,就见两边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上首的皇上看了半晌的热闹,最后也不知是打的什么心思,令苏禀停职在家,闭门思过半年。涉事的张家族人,查清之后若无冤情,全交由大理寺依法处置,不必留情。至于张家,张家教子不力,那张茂竹既然已经打了板子了,那就换个人打,换他老子再去领二十板子就是了。
皇上大手一挥,便将此事定下了。
众人闻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是李家等人也从未想过,此事竟会如此顺利。至于苏家,则更是难以置信。皇上因为苏贵妃与二皇子的缘故,对苏家想来开恩,从不会轻易斥责。苏家那位三公子更如皇上疼爱的子侄一般,时常召进宫。如何隆重,怎得说罚就罚?
朝会过后,李二老爷找上了李尚书,问他大哥:“你说圣上此举,是不是有意扶持太子?”
李尚书悠悠地看了二弟一眼:“怕是你想多了。”
“何以见得?”
李尚书压低声音:“咱们这位圣上行事,从不会考虑这些深远的东西。”
李二老爷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不过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圣上做事随性,兴许真的没想这么多呢。
皇上的确没想那么多。
他今儿早上坐在上头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后来越听越觉得奇怪,追问了一句之后,发现张家那小子欺负的人竟然是顾准!
这怎么能忍?他都没给顾准脸色看过,这个张家小儿一出手,就把顾准撞断了胳膊。
好大的狗胆!
皇上虽然喜欢苏贵妃,但是同样看重顾准。这个少年郎不管是相貌还是文采都极对他的胃口,只是命不好,幼年便成了孤儿,这些年来靠着抄书卖画将一双弟妹拉扯长大。得知顾准的身世之后,皇上本就对他有所怜惜,这会儿听闻张家那个兔崽子竟然拿着顾准的身世嘲讽他,皇上便觉得该给她们一点教训了。
张家人不当官了,但是张家老大还是有些面子的,给他二十板子,彻底把他的面子往地上踩,下回他就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了。至于苏家,那完全是圣上小心眼儿,觉得苏家包庇张茂竹欺辱顾准。苏家家大业大,顾准却只影孤身,这两厢对比起来,皇上心不由得就偏向了顾准。
这罚倒是罚得痛快了,只是下面的麻烦也得皇上自己受着。
下朝回了太极殿后,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苏贵妃到了。皇上一个头两个大,刚让人放苏贵妃近来,人还未曾看见,便先听到那恼人的哭诉声了。
苏贵妃哭的自然是苏家跟张家。她自问与皇上恩爱多年,将皇上放在了心坎儿里,半分都不曾怠慢,怎的皇上却非要让她的娘家在满朝文武面前丢尽了脸面。
要是从前,皇上看到贵妃哭诉没准就后悔了。但眼下不同,皇上心里想的是,贵妃消息怎的这么灵通。才下了朝,消息都还未曾散出去呢贵妃便先听到了动静。是贵妃自己在前朝有眼线,还是老二不满他这个当父皇的处置他外家,所以来告状?亦或是苏家对他的做派不满?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一脸心疼地将苏贵妃给扶了起来。
“不过是罚了几个人,贵妃何须如此?他们本就错了,赏罚分明,是朕一贯的作风。”
贵妃却还是哭得梨花带雨:
“妾身知道圣上有圣上的思量,只是妾身兄长着实无辜。”
皇上心道,他无辜,顾准就不无辜了?
“妾身兄长未曾徇私枉法,只是被底下人蒙骗罢了。便是今日茂竹冒犯了那位寄住在李家的公子,妾身兄长也仍秉公执法,狠狠打了他二十大板……”
皇上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她:“他叫顾允之。”
苏贵妃迟疑地看向他,一头雾水。
皇上淡淡地道:“人家也不是没有名字,什么寄住在李家的公子,人家叫顾允之,打听消息也不打听清楚。”
苏贵妃胸口一阵窒息,脸色像上次那么一只苍蝇一样难看。若不是她知道圣上十几年前未曾出过宫,只怕都要以为这个顾允之是圣上的私生子了!
苏贵妃泪眼朦胧地进了太极殿,咬牙切齿地回了自己殿中。她是不敢对油盐不进,摆明了不会收回成命的圣上露出多少不满的表情,只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之后却再不用收敛,一时间殿中不知损失了多少瓷器古董。
经此一事,苏贵妃也算是彻底记住了顾准的名字。她对这个人生起了警惕之心,转头就吩咐宫人给她仔细地查一查这顾允之了。
宫里的一切沈元灏都看在眼中。
虽不理解父皇为何要偏帮一个外人,但如今的结果也在沈元灏意料之中。今日过后,他会劝说母妃将张家丢开。
苏贵妃受其母影响,对张家人很是倚重,张家失势之后,苏贵妃也是几次三番将沈元灏招进宫,让他多多提携张茂竹。
说实话,沈元灏对这个人很看不上,于是那天遇到顾准的时候便暗示了一番。那蠢东西果然中计了,沈元灏不怕他闹事儿,就怕他不闹事,一闹起来,就可以顺势张家踢掉。
这种毫无用处的亲眷,沈元灏处置起来也是半点情义也无,毕竟留他们富贵无虞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