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中,女孩领口被拉开,露出右肩紫红色的纹身,显得触目惊心。
“你……”男孩愣住了,不知从何问起。未经世事的他这才注意到沈蔓唇上的伤痕,还有那身外套下不着寸缕的怪异,这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某种隐私而晦暗的秘密。
女生寝室如果谁谈了恋爱,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是由新晋男友出面,请全寝室的人及“家属”吃饭,美其名曰“认门”。跟白莲花刚确定关系那会儿,李桢没少挨宰。后来听说沈蔓也“脱光”了,他就一直很好奇,想看看能够收服这样一个尤物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惜女孩似乎有什么顾虑,并未将传说中的优质大叔正式介绍给室友。于是他也只好劝自己少多管闲事,别像个八婆似的想东想西。
“……你男朋友干的?”李桢没有犹豫太久,听不出明显情绪地问道。
沈蔓再次用外套裹紧自己,没有说话,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对方将这沉默理解为回避和委屈,随即攥紧了拳头:“他人呢?”
“……死了。”心脏仿佛不再跳动,强逼着自己把最坏的结局说出来,也许就不会那么悲哀。
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李桢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男孩太年轻,年轻到难以理解世事的无常与残酷。
沈蔓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抹把脸,欠身坐在床沿上,顾不得宿舍外守着的神经病,断断续续地解释起前因后果。日子过得实在混乱,她亟需借由这段陈述,理清逻辑关系,以及自己的真实想法。
顾及到李桢的理解能力,沈蔓没有提重生转世之类的东西,只说自己和张羽之间单纯的师生恋,然后莫名其妙地“被分手”,遇到周胤廷。
原本以为该恨的人,其实是她最可靠的保护神;原本彼此联手的同盟,原来有着深不可测的内心。
如今周胤廷不知死活,帝都堂口指不定发生了怎样的血洗。梁志和林云卿远在外地,即便那两人有心,沈蔓也不愿意将他们牵涉进来。孤身一人的自己,除了束手就擒,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把那疯子哄开心了,说不定还能放她一条生路。
在安乐窝里呆太久,哪里能想到人身安全也会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尽管周胤钦之前就有很多图谋不轨的迹象,但沈蔓认为凭他的能力,掀不起多大的风浪,顶多给人心里添堵,哪能撼动周家大少固若金汤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前世周胤廷一直活得十分滋润。时隔七八年后再见,生意越做越大,除了气质愈发沉稳外,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之前只以为情伤太重,上辈子分手后对帝都的人与事种种回避,所以才不了解周家的事务。
细想来,郑宇轩生意做得不算小,特别是涉及到政商界盘根错节的关系、争取国家政策支持的时候,必然需要打探各方面的背景。
但是,沈蔓在记忆里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个遍——她后来未曾听说过关于周胤廷弟弟的任何情况,包括周胤钦这个名字,也是今生才知晓。
不,不止是周胤钦,就连南洋周家的其他血脉都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处处与前世相差无几的平行世界,没理由在周胤廷这种关键人物上有出入。可据她了解,周家老头子去世后,权力更迭非常顺利,曾经给周胤廷制造过威胁的另外三房“嫡长子”都不再被人提起。
郑宇轩跟她说起这势力庞大的黑暗帝国掌门人时,只简单地下了定语:心狠手辣、笑面罗刹。
对于沈蔓来说,记忆始终停留在重逢时小房间里的那段谈话,其他的,统统为零。
走投无路vs暗度陈仓
“你说的这个‘组织’,”李桢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确保自己的语气既不过分夸张,也不显得没见过世面,“真有那么大能量?”
沈蔓无力地垂下肩膀,“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昭告身份的公开场合,周胤廷并没有让自己过多地接触家族生意。就连酒吧里的兄弟,名也上也归那个疯子统辖。只是碍于周大少的身份,所有人都会买她的面子而已。
事实上,沈蔓对周氏的绝大部分了解,都来自于前世的记忆——而今这些记忆似乎都做不得准了。
她不由得怀疑,是否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周胤廷在重大决策上出现偏差,以至于作出与前世不同的选择,最终造成了当下的被动局面。
如果真是如此,沈蔓找再多借口,恐怕也逃不开良心的谴责。
“要不,我们报警吧?”李桢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刚才听到的那番话,什么黑帮乱战、兄弟阋墙。对于生长于光明世界的他来说,遵纪守法便能长命百岁,超出常识的任何存在,都无异于挑战三观的异端,逃避是一种本能。
然而,女孩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以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又无声地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玩笑。
沈蔓没有指望对方,只是习惯性地咬着指甲,将稍稍理清的思路又过了一遍:周胤廷生死未卜,但只要他活着,迟早会出来初持大局;如果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她做了个深呼吸,方才有勇气继续思考下去。
神经病的背景和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持他篡位夺权,突然的变故背后一定有着其他未知势力。周氏作为有历史、有传统的大家族,肯定也有相应的应急机制,阻止大权旁落。只要能躲过最开始那波攻其不备的袭击,一切都会往好的方面发展。她身为周胤廷名义上的“遗孀”,即便无法主张权利、替他报仇,最少也可以确保人身安全,不至于沦为性奴,从此永无宁日。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学长,你去门口看看,小树林边有辆跑车,车上还有没有人?”尽管希望渺茫,她还是必须明确自己的处境。
李桢点点头,二话不说跑到走廊上,去另外一头打探情况。
带上门,沈蔓用最快的速度换上牛仔裤和t恤。布料擦过伤口,激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却无暇顾及。
时间紧张刻不容缓,周胤钦的耐心就像炸药包的引线,耗尽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测。
短暂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李桢刻意压低嗓子冲房间内招呼:“快开门。”
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她发现自己不再发抖,衣不蔽体果然能够降低人的防御和心理承受能力。既然思路已经理清,剩下的只是想出办法而已。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即便没有周家大少撑腰,自己也搞定了不少事情,应该更有信心些才是。
侧着身子挤进寝室,李桢很快锁好了门,惊魂未定道:“车上是空的……我听见楼下舍管员办公室里有人在闹事,好像是想强闯进来,被老师拦住了……”
女生宿舍总是学校里麻烦最多的地方,驻守在这里的舍管往往五大三粗,表面上是女人,实际战斗力却与男人无异。想必周胤钦等得不耐烦了,企图硬闯进来拿人,结果却被地头蛇打了个措手不及。
很好,沈蔓心想,等他回过神来还有一段时间,足够自己逃出去。
刚才进门时已经观察过,窗外只有直上直下的消防梯,凭自己的小身板,肯定爬不出去。扭头看看李桢1米89的身高,她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像他这么身强力壮就好了……思及此,沈蔓再次来回打量整间寝室,目光很快集中在正对着窗户的阁楼上。只见她穿着鞋就踩上了大妞的床铺,费力地将新生报到时用过的行李箱拖下来,激起层层灰尘飞扬,弥散在整个寝室里。
尽管不明所以,李桢还是快步上前,伸手接过从天而降的大号行李箱,疑惑地问道:“你要干嘛?”
确定男孩掌稳之后,沈蔓踮着脚跳下地来:“暗度陈仓。”
舍管办公室里,周胤钦已经临近暴走的边缘,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生物比帮派分子、警察还不好打发——那就是宿舍管理员,确切地说,是女生宿舍管理员。
“我说你们这些男同学,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讲不通道理?”后勤集团的年度标兵、传媒大学棒打鸳鸯第一好手、新闻系女生寝室舍管剔着牙,一边用硕大的身躯堵住楼道入口,一边不动声色地按下隐蔽的报警铃,“条例全贴在墙上,外来人员能不能进、怎么进,都有相应的规定。还以为是你家后院呢?想闯就闯?”
身材单薄的小青年扯起一抹假笑,尽管虚伪,却依然让中年大妈晃了晃神:“我女朋友进去半天了,她身体不好,我担心有什么意外,这也不行?出了事算谁的?”
后半句话的声音明显放低,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然而,配上那样秀气的一张脸,怎么也没法让人反感。
舍管清了清嗓子:“叫什么?哪间寝室的?我帮你去看看再说。”
“我自己进去找。”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人,周胤钦已经抑制不住心中慌乱的感觉,语气也越发急躁。
“女生寝室,男的不能随意进出。”舍管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坚持底线。
这时,周胤钦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从楼道里出来,当即打脸:“那他呢?凭什么他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