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在原地沉默着站了有三四分钟,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宛如一樽大理石像,然后他慢慢地将戴在无名指上的蓝色戒指摘了下来,放到了西利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楚徊昨天晚上刚戴到他的手上的。
a区的停止程序就藏在这枚可以变形成尖锐利剑的小小戒指里。
西利一向自诩料事如神,但是看到盛愿的这个动作,他浅灰色的眼中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就是让他忌惮了四年的停止程序?居然就被盛愿那么明目张胆地戴在手上招摇过市?
这简直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而且这不是西利第一次在盛愿手上看到这个戒指了,在四年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盛愿的中指上都闪烁着蓝色光彩。
也就是说,早在许多年之前,两个人刚相识不久的时候,楚徊就有了让盛愿为他保管停止程序的打算,对自己的爱人毫无保留。
西利觉得难以置信——以楚徊那种生性多疑的性格,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砝码说送人就送人?
他伸手将戒指从桌子上拿了起来,用指腹摩挲了片刻,上面还带着盛愿手指的余温。
“你们两个还真是……”西利微妙地笑着说,“如果不是我们的立场不同,我对你们的过往真的很好奇。”
第三十五章“跟谁学坏了?小骗子。”
盛愿不理会他的调侃,侧眸看了一眼静静泡在培养液里的腺体,语气平静地说:“这只是停止程序的一部分,等到楚徊手术结束,我会把另外一部分也交给你。”
——盛愿现在还不确定这个腺体到底是不是他本人的,也不能确定其中没有任何问题,按照西利丧心病狂的程度,甚至极有可能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说起盛愿的变化成长,其实楚徊并不清楚那个漫长而无声的过程,旁观了他一路的人反而是西利,或者换句话说,他是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西利就眼见着盛愿从十六岁动辄要死要活的哭包,变成了现在不动声色、思虑周全的“盛副组”,听了他的“还价”,西利心中一时感慨良多。
西利又看了眼戒指——戒指上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指纹。
他像是并不怎么在意似的,随手就把戒指扔到了抽屉里,发出“叮当”一阵碰撞声响,然后他微笑道:“可以,等价交换,虽然并不信任我,但是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承诺的。”
说完他把白球的“盖子”扣上,“这一个培养基能提供大约10天的寿命,只要在十天之内进行手术,就没有任何问题。”
听了他的话,盛愿不由自主皱起眉——只有十天?
“10天的时间不够,”盛愿直截了当道,“我要另外对这个腺体进行检查。”
“再送你几个培养基就是了,反正你也会操作。”西利耸了耸肩,半真半假道,“说起来你大概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没做什么手脚,没那个必要,我要对付你跟楚徊,还不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盛愿将培养球抱了起来,招呼也不打就往外走,西利也没拦他,就这么看着盛愿走出了门。
这件大事盛愿还是……不打算让楚徊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腺体还在,并且很大概率能移植到他的身上,那么以楚徊的性格,一定会坚持、毫不犹豫地直接接受他的腺体。
但是盛愿怕其中有诈,毕竟是被西利亲手修复的,他担心这个腺体不安全,就算把每个细胞都掰开了检查或许都看不出毛病,盛愿也依旧不敢去堵。
他不愿意把楚徊置于任何未知的危险之中。
盛愿将培养球托管到了医生那里——自从楚徊的记忆恢复之后,医生跟他就没有那么无话不说的亲近了,毕竟……楚徊的性格比以前的桐斜还要难接触交往,有时候楚徊主动跟他打电话,医生的态度也显得非常拘谨,小心翼翼。
楚徊真的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低他一等”的神人。
上回跟盛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被楚徊抓了个正着,这次盛愿又要背着他的alpha搞惊天动地的小动作,医生只想仰天长叹“我的亲娘啊”。
但是没办法,他知道盛愿都是为了楚徊好,盛愿连命都愿意二话不说地给他了,就算是欺骗隐瞒也是善意的——如果全天下只有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害楚徊,那一定是盛愿。
医生迫不得已逼上梁山,又跟盛愿搭伙建立了“作死小分队”,盛愿拜托他请人仔细检查腺体有没有毛病,这直接关系到他们两个人之一的生死存亡。
医生家在西区很有势力,主要是非常有钱,检查个人体器官问题不大,他拍了拍胸脯保证为了他的朋友以及朋友的alpha男朋友百年好合,也一定不负“盛”望。
两个人在医馆里嘀嘀咕咕了好半天,盛愿才开车回家,路上给楚徊买了一大盒巧克力回去。
楚徊带着耳机在床上听歌,雪狼的观察力和嗅觉比人更加敏锐,一眼就能看出铲屎官忽然变得不好惹,老老实实地蜷在他腿边,不敢有任何忤逆行为,至于蹦床那可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楚徊看到盛愿手里的那一盒精美包装的巧克力,掀开眼皮:“看起来谈的不错?”
盛愿不自觉抓了一下手心,镇定道:“嗯,西利说gen针对寿命问题研究出了一种治疗方案,再进行一次手术就没有问题了。”
盛愿想好了,只要让楚徊心甘情愿地进了手术室,剩下的一切就都好说了,等到手术结束楚徊发现事情不对,那时候尘埃落定也来不及了。
盛愿只要哄他两天,实在不行就低低地撒个娇认个错,温言软语地劝,楚徊肯定舍不得跟他生气太久。
楚徊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西利提了什么条件?”
盛愿:“a区的停止程序。”
楚徊从上而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小男朋友,然后挑了下眉,忽然“啧”了一声。
盛愿本来就做贼心虚,被他这么一啧,心脏跟着狠狠一跳——他看着楚徊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来。
“装痴卖傻的那一套骗骗桐斜也就算了,”楚徊捏着盛愿的下巴,倏地凑近他,轻轻道:“连我也敢骗,胆子肥了?”
盛愿:“………”
楚徊:“跟谁学坏了?小骗子。”
盛愿:“………”
楚徊对盛愿可真是从里到外了解的透彻,用一句不太雅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屁股一撅就知道放什么味的屁”,和洞若观火的楚徊比起来,桐斜真的是个道行不足、说什么信什么的“傻白甜”了。
盛愿跟他四年“不见”,简直都要忘了楚徊本身是个多么精明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不幸遭遇人仰马翻。
楚徊把盛愿手里的巧克力盒子拿了过来,来回转着看了两眼,说:“这个巧克力是我以前经常吃的牌子,附近根本没有卖的,据我所知只有从我原来的地方去医馆的路上,有一家小商场里才出售。”
楚徊又弯下腰凑在他衣服上问了问:“虽然信息素的味道很有存在感,但是你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去那边的医馆干什么?你又背着我跟医生密谋什么大计了?”
盛愿:“………”
他被楚徊这天线似的直觉和非人的观察力堵的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许久他才在楚徊温柔又犀利的目光注视下搓了一下脸,嘴唇动了动,什么都交代了。
楚徊听了,果然二话不说就要直接移植盛愿的三级腺体,并且难得有情调地表示:“我想普天之下应该没有哪一对情侣用腺体当做定情信物了吧?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交换过什么东西,戒指太俗了,我看腺体就挺好的。”
盛愿知道不能再改变他的决定了,楚徊有时候愿意为他退步,但是在这种事上,盛愿的反对是完全无效的。
楚徊一边剥开巧克力纸,一边将锡纸片折成了银色纸鹤的模样,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不过在手术之前,还有别的事要先解决。”
盛愿对楚徊的微表情和小动作都了如指掌,一般楚徊“故弄玄虚”似笑非笑的时候,往往就是有人要倒大霉了,他不知道楚徊有什么打算,坐在他身边道:“你想做什么?”
楚徊塞到他嘴里一块巧克力:“没什么,我打算……”
……
腺体手术时间定在半个月后,西利给他的腺体没有任何毛病——医生的原话是:“放心,这个腺体如果有一丝问题我当场割头谢罪,后续有排异反应,就跟着楚徊一起切腹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