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没有立刻飞升,反而是压了修为等着找到下一任接班人。
可江明鹊这一番变化是瞒不过有心人的,例如玄度。
他摩擦着本命星盘,看着神秘莫测的天空。
察觉到乘秋宗天上又升起一颗启明星时,他首先是感到不可思议,强行算了一卦,倒让天机反噬。
他闷声吐出血,彻底晕了过去。
随后,他看到江明鹊的上一世——或者说,他自己的上一世。
这一世,江明鹊不出他所料,成了他的徒弟。
她瘦得像一把干柴,一头枯草里还有跳蚤。
但是眼神要比这一世的单纯,眼里有着光,看什么都新奇。
她时不时会蹦出一两句他听不懂的话,例如“卧槽”之类的,小脑瓜子里像是装着一个世界。
这让他想起来山上那些刚出生的雏鸟,跃跃欲试地展开翅膀飞上天空。
上一任天魔体给他的教训过于深刻,他从一开始就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妄想,严格教导她修炼,让她成为一个坚毅的人。
她很聪明,极少会问他索要什么,或者说从未有过,这让他觉得很好,所以教导她也就上心了一二分。
去弟子宫修炼的时候,她会有被人欺负的现象,有的时候遍体鳞伤,有的时候皮开肉绽,他都看在眼里。
她终于忍受不住这欺凌,第一次对他说自己的委屈。
她跪在他面前,只是默默地流泪,袖子高高卷起,向他展露身上大大小小的疤。
“何事?”他假装不知。
江明鹊头磕在地面:“求师父,为弟子做主。”
“你不觉得自己过于无能了吗?”他觉得这也是一种压力,能够让她更快的成长,所以用“无能”来刺激她去修炼。
玄度听着江明鹊颤声回答了一个是,随后拿起了剑,向周围一直练习基础招式,几乎不要命了。
就在他以为她会倒下的时候,她坚持完了一炷香,颤抖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里,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他这次给了她上好的丹药做嘉奖。
果然压力使人进步,以往她根本坚持不了一炷香。
他没养过徒弟,以前是觉得麻烦,现在看来也还行,至少她很听话。
这个时候,他才正式把江明鹊当成自己的弟子,不过也与之前没有差就是了。
可第二天,玄度发现自己的视觉变了,好像从一个大海装进了一个小匣子里。
周围人对他发出指指点点的嗤笑,他一走近她们就如避瘟神一样。
他听着这些人说。
“看,那就是玄度道君的新徒弟——”
“我看她这样子活像是从灾难现场跑出来的一样,我隔夜饭都要吐了。”
“要我说,那位道君的目光也不怎么样。”
玄度意识到他这是附身在了江明鹊的身上,他感觉到了些微的冒犯的恼意。
如果是他,动动手指就能让这些出言不逊的人灰飞烟灭。
可他现在是在江明鹊的身上,她灵脉只能让她变出一两个观赏的戏法。
江明鹊继续往里面走,走到了弟子宫里面,找到了一个空地,席地而坐。
玄度疑惑她怎么不坐那些空的蒲团,有一个涂满了恶臭粪便的蒲团朝她兜头丢过来。
“嘻嘻,怎么不坐你的蒲团!我们好心给你拿过来了!”
她躲闪不及,蒲团擦着她的白袍掉在地上,出门还干净的白袍沾上了半袖子粪便。
玄度闻到了身上穿来的恶臭,差点没有崩住,他堂堂玄度道君,从未有受过这样的冒犯!
她捡起蒲团砸了回去,又被人一个盾打了回来。
她揪起衣袍朝人狠狠抓去,任□□打脚踢就是不松手,死死专门掐着人的肉,不行就用牙咬。
“我要痛死了!!我给你们灵石!快打她!!”
“松手!快拉开她!”
一群人拉不开她后,对江明鹊齐齐发起攻击。
玄度继粪便味后又感觉到了痛。
拳头砸在鼻孔的眩晕,小匕首划开的伤,各种小法术带来的伤,肉眼可见的,她身上多了无数道伤口。
他们根本不是在玩闹,而是真的想杀掉她。
玄度忍受着痛苦,将人的面容都记住了,意欲自己能动后寻人麻烦。
江明鹊还没有放弃反抗,一口咬上最开始恶作剧的,狠狠从那人身上撕下了一块肉。
血腥味从口中散开,还面前人惨痛的叫声。
他能清晰地与江明鹊感同身受,距离他上一次受伤,已经几百年了。
等授课仙师到来,乱局才解开。
授课仙师对此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自己授课。
江明鹊等自己缓了过来,就拿出了小本子和一支炭笔,记录仙师的授课内容。
玄度在平息自己薄怒时,不属于他的情绪不顾他意愿涌入他的胸口。
是刺痛的,酸涩地想让人掉眼泪。
可眼泪只在眼眶中游了一下,便如退潮般消失了。
玄度一震。
刚刚她受欺负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这些情绪,为何结束后有这种情绪?她想到了什么?
他仔细听着,原来是欺负江明鹊的人在向自己师门告状,说江明鹊的坏话。
“师父!你要为我撑腰!”
这些他知道,弟子宫里总会有一些人借着被江明鹊欺负的缘由来找他,甚至用一个长老会来找他好几次,他听的不耐烦,象征性地罚了江明鹊。
但她从未对此有过辩解,只是认真执行他给的惩罚。
玄度心湖久违地泛起了涟漪。
就在玄度以为很快就要结束之后,他在江明鹊身体里呆了整整一个月。
这个月,只要是江明鹊受欺负时,他就会与她感同身受,感受那些恶意的目光,肮脏的怒骂,不择手段的“恶作剧”。
玄度已经从一开始的薄怒变成了滔天怒意,可他再怒也没有用,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被囚禁在她的身体里。
江明鹊每次都有反抗,她一直在进步,最终彻底将那群人揍翻。
而江明鹊自那日后,就真的一次也没有找过他诉苦。
她也朝着自己所期望地方向成长,变成了一个少言寡语,严于律己的人。
玄度不耐烦听人诉苦,可他这时忽然升起了一点想法,想要她像刚入门第一天那样,朝他多说几句话。
江明鹊没有。
他们之间的交流少的可怜。
玄度自那日视角换到了江明鹊身上后,就根本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身边后来出现了一个女孩,一个名叫洛云婧的女孩。
这个洛云婧是一路从外门拼搏进内门,才走到他身边的,玄度观察过她一段时间,才肯定洛云婧是江明鹊值得交的好友。
这女子积极向上,能给江明鹊带来很好地榜样,他甚至允许洛云婧居住在他的峰上,与江明鹊在一起。
他的山峰上常年冻着风雪,冷会使人保持理智。
可由于洛云婧没有从小就在山峰上适应这个环境,导致生了几次大病,江明鹊也对她照应不暇,连修为都落下了,所以他就撤掉了这些风雪。
可在江明鹊身上感受后,他才知道山上是这样的冷,几乎要把人骨头都冻裂。
她穿着低阶的门派道服,仅仅是一个遮遮风雪的程度,她连剑都使得困难,他还怪她练剑速度慢。
玄度在江明鹊身上,看着另一个玄度这样对她说。
“一炷香挥不了五百次,今晚就不许吃饭。”
他想,这么冷的天,不吃饭,她如何受得住呢?
果不其然,她冻病了,还好他赐的丹药多,一颗丹药下去,她就好了,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冷,她根本睡不好觉,好在运转下灵力可以有保暖作用,否则她就冻死在这里了。
等她成长到十六,她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一个天剑宗的小子。
她的爱慕是看得出来的,心腔好像长出了花,他也有了一点不可控的感觉。
凌逸之拒绝她的爱意,转而对着洛云婧嘘寒问暖。
他本以为事情江明鹊会死心,事情发展会回到正轨,她断情绝爱为大道。
可没想到那位他曾经亲口赏识的洛云婧总会做一点奇怪地举动。
江明鹊明明没有拿她的玉簪,反而会被她大肚地说送给你好了。
江明鹊明明没有推她,她反倒自己崴脚倒在地上,哭着问她为什么她要推她,甚至她身边所有人都帮腔。
一切都成了她的错,所有人都化为泥潭,要将她拉入沼泽。
江明鹊在挣扎,在求救,可根本没有人停下足施以援手。
在她身上的玄度在空中虚虚一伸手,在她耳边说我相信你,却根本拉不起她。
最离谱的是,玄度为了补偿洛云婧,甚至让她当了自己第二个弟子。
呆在江明鹊身上看到一切的玄度头一次有“懵”的情绪。
江明鹊的修炼资源分给了她,她也逐渐沉寂,再也看不到了当初的一丁点影子。
她开始察觉到洛云婧的不对,并逐渐收集证据,正要给到掌门手里时,她却被人抓了。
罪名是背叛乘秋宗。
据说从她屋舍里搜出了与魔宗弟子的来信,而且从她身上检测出了魔气。
于是江明鹊被扫地出门。
一个他看好的后辈送了她最后一程,亲手为她处极刑。
甚至还是玄度亲自点头。
在她身上的玄度愤怒地撕扯着周围的空气。
她这次没有反抗了。
也许是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没有期盼了。
她被生生剖开灵基,碾碎一身化灵的骨,斩断灵脉,满身的灵气溃散。
因为感同身受,他能感受那直击灵魂地痛苦。
她睁着眼,里面什么也没有。
玄度感觉自己的心上有什么一直在破裂。
强烈的悲痛与不甘在他孤寂地心田狂吼。
可是没用。
为她处刑的喻舟回去而复返,为她在凡人界寻了一个安心处,找了一些人照顾她,给了她很多银两,让她安稳度过一生。
玄度也以为这样就好,不修炼,远离那些纷争,可没过多久,院子被人一把火烧掉了。
大火包围着院子,江明鹊身上的煞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解禁。
玄度看着滔天的煞气包裹住整个天空,要拉世界同眠。
玄度隐隐有感应地看向乘秋宗的方向。
他感觉到自己渡劫失败了。
本命星盘碎裂,棋子化为粉末。
他从那痛苦如海的地方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满是白发,身上的修为不断下跌,直至变成了练气弟子。
他看着那颗启明星,发出了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是在vb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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