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之其人,人如其名,是个软绵绵好欺负的性子。
赵安之的奶奶是个泼辣人,看见赵安之这样子就来气,时常念叨是赵岷当年给她起名字没听算命先生话的缘故。
赵家人算不上是顶迷信的,但老一辈人多少有些忌讳这个。赵家几个小辈的名字都拿去算命先生那里看过,赵安之的大堂哥是其中最倒霉的那个。他本来叫赵铮,相当铁骨铮铮的一个名字,结果算命先生说他命里缺水,不补上怕是命途坎坷。伯父、伯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想着能补多少水就给他补多少吧。至此,赵铮就成了赵淼淼。
赵淼淼是全家最痛恨封建迷信的人,每回奶奶一提赵安之改名的事,赵淼淼都会站出来力挺赵安之,说要改就先从他的名字改起。赵奶奶哪舍得让他“命途坎坷”啊?只好悻悻然作罢。
赵安之向来不是个犟头,不愿意改名字,不过是对那个算命先生有些怨气罢了,毕竟当年他还说过赵岷和陈少芳是天作之合,可倒头来,两人不是照样劳燕分飞?既然他说的不准,她又何必去改这个名字。
七天国庆长假,赵安之早早地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陈少芳在j省,赵岷和赵奶奶他们在h省,赵安之每次都要两头跑,路上便耗了大半的时间。临走的时候,赵奶奶一边给她收拾东西,一边数落她:“空长了这些年岁,也不懂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你看看你姐姐,在国外跟扎根似的,一年也不回来一趟。你倒好,一有假,就三个地方的跑,也不累得慌?”
赵安之抿嘴笑,也不回话。赵奶奶是长辈,看陈少芳和赵岷两个不顺眼,自然可以不去见,她是小辈,父母年纪大了,哪有不多看看的道理?至于赵琼琼,她在美国成家立业,忙的两脚不离地,想回来一趟是真的难,姐妹俩连电话都通的少了。
赵奶奶嘴上说赵琼琼的不是,心里还是想的慌。赵琼琼和赵奶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性子,犟起来都能把她气个好歹,但最疼的也还是这个孙女。赵奶奶看了眼乖乖巧巧的赵安之,叹了口气,道:“过年记得回家就好,平常有假期的时候和朋友多出去玩,男朋友也要相看起来,知道了没?”
二十六岁“高龄”的赵安之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赵安之本来打算在奶奶家待到最后一天再回去的,这次提早了两天是为了一个特殊的同窗会,同窗会上有她想见的人。
赵安之回国以后和秦晴一块儿租房住,她一出车站,便看见秦晴和迟珩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秦晴一看到她,便眉飞色舞地朝她招手。赵安之愣了愣,笑开了,本来拿在手里颇为不便的行李箱也显得可爱起来。她快步走上前,秦晴拉着迟珩过来,迟珩伸手去替赵安之拿行李。
赵安之和迟珩的交情不是很深,但作为他女朋友的室友,也见了不少回,赵安之看了看秦晴。
秦晴一眨眼,道:“给他吧,特地带他来干苦力的。”
迟珩没顺着开玩笑,但看起来也不像不高兴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赵安之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将行礼递给了他。
迟珩开了车,秦晴没坐副驾驶,拉着赵安之坐了后座。刚刚还纳闷秦晴怎么突然来接她的赵安之懂了,这两人怕是又吵架了。果不其然,将两人送到楼下后,迟珩便说还有事要先走了,秦晴也没让迟珩上楼坐一坐,好像真的只是打了个的一样。
两人租的楼有电梯,拿行礼还算方便。迟珩一走,秦晴的脸便拉了下来。好不容易进了屋子,赵安之看她一眼,软绵绵道:“你们又吵架啦?”
秦晴长长出了口气,点了头。
这两人从大学起就在一起了,期间分分合合无数次,三天大吵两天小吵,吵架理由无奇不有。
赵安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恋爱经验,张文钰也叫她不要瞎掺和秦晴的事,省得到头来里外不是人。赵安之乖乖照做,从不给什么建议,只是温柔地做着倾听者。这次也不例外,秦晴吐完苦水后整个人才缓过来,趴在她后背上道:“要是能回到刚上大学的时候多好,我一定会换一个人喜欢。”
赵安之笑道:“你为什么现在不换?”
“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八年,要我换是要我把心剖出来呀。”
这句话一出,气氛又沉了下来,秦晴连忙嘟囔道:“再说了,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金钱调/教出来的准新郎,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啊?”
赵安之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考点请注意,这是沉没成本啊。”
秦晴又气又笑,拍了她一下,道:“你就会跟张文钰一样气我。”
赵安之跟她笑倒在一起,迟珩这件事才算是过了。她和秦晴都是金融工程学的,和医学院的张文钰被分到了一个寝室。寝室里原本还有个生物学的小姑娘,对方一年后转专业时换了宿舍,她们三个人便占了这四人间,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新的舍友入住。性格迥异的三个人,因为这莫名的缘分竟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秦晴不会做饭,两人住在一起向来是赵安之下厨,但秦晴会把碗筷给收拾了,倒也算各取所需。吃饱了饭后,秦晴的脑袋也开始转了,道:“哦对了,你的裙子我给你拿回来了,快去试试。”
为了这次同窗会,花钱向来精打细算的赵安之也算下了血本了,蹬着小高跟磨破了两只脚,终于挑到一件让秦晴和张文钰都满意的连衣裙。这还不够,赵安之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有些小细节要找裁缝改一改。秦晴笑她是“枯木逢春、铁树开花”,但还是二话不说帮她拿去改了,在她回家期间又帮她取了回来。
赵安之的衣服多半是黑白灰的,剩下的又以藏蓝色为主,很少有鲜亮的颜色。这次买的裙子是藕粉色的,穿上后衬得她愈发白净了三分,加上脸上因为热意自然产生的红晕,很有几分面若桃花的意味。回国上了一年多的班,化妆她还是会的,但本来就只是为了看下效果,倒没必要化太细。
赵安之只简单上了个底妆,又挑了只偏粉的口红,整张脸便有了气色。秦晴也没闲着,帮她一绺一绺地卷着头发,两人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早有了默契,也不怕烫着赵安之。等两人都弄好了,赵安之往镜子前一站,也为久违的美丽愣了愣。
秦晴美滋滋地说:“安安你这样多好看,平常也多打扮打扮呀,不为别的,就求个好心情!”
赵安之微微一笑,道:“我还得攒首付呢。”
秦晴道:“你爸妈真的一分钱都不给你掏啊?”
秦晴也知道赵安之父母离婚的事,但从小被父母宠爱的她,并不觉得父母离婚就会对子女不管不顾,或者说,她很难去想象这样的情形。
赵安之摇摇头,道:“不是他们给不给的问题,是我不能拿。”
秦晴只以为赵安之是因为花了家里的钱出国,现在才那么想独立,无奈地耸了耸肩,也就错过了赵安之脸上微妙的难堪。
赵安之重新看向镜子,收拾了表情,又低头看了看露出来的半截白生生的小腿。为了这条裙子,她特地买了同色系的鞋,倒是不好搭袜子了。秦晴顺着她的目光,心领神会,道:“还是光着腿吧,好看。”
赵安之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过一阵,长大了活得也颇为养生,平江市的十月,天已经冷了,风吹起来的时候风衣都挡不住。听秦晴这么一说,赵安之脑子里顺便蹦出来三个字:老寒腿。
秦晴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下了剂猛药,道:“你还见不见你男神了?”
老寒腿瞬间被另外三个字打败,当何泽生的名字出现在赵安之的脑海里时,她已经无法再用理性思考了。赵安之一拍脑袋,决定了,光着腿去。
赵安之好不容易生出来的豪情壮志,在第二天的凛凛寒风里被冻得渣都不剩。好在秦晴也在,时不时地拍拍她的背,道:“抬头挺胸,躁起来。”
赵安之搂紧了粉紫色的开衫,这外套还是借的秦晴的,她本来那件白色的粗针毛衣开衫虽然也能搭,却没这件粉紫色的好看,穿上身整个人温柔的都要化了。但赵安之此刻实实在在的后悔了,毕竟她那件外套要暖和许多呢。
这个同窗会聚的人比较特殊,是安庆市第一中学考上平江大学的那些人的聚会。赵安之只在一中上了一年就转学走了,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成员。但是当年被人误打误撞拉进去后,就和大家有了些交情,现在来参加聚会也算自然。
走到包间外,赵安之抿了抿唇,最后问了遍秦晴:“怎么样,会太夸张吗?”
秦晴和她买了同一只色号的,但因为唇色缘故一直不如赵安之适合,笑道:“都说好看了,你再问我就当你是炫耀了。”
赵安之失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