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木求鱼(1 / 1)

(穿进乙女游戏后我翻车了);

姜听白有些疑惑。

无他,

实在是这间宫殿的位置太偏僻清冷了,眼下还破败至此无人打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王储,

怎么幼时会居住在这里呢?

沉舟却已经懒洋洋的又直起身,手肘撑在她的腿上抬眼看她,

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去给孤将布巾取来。”

啧,姜听白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在这间宫室里转悠了一大圈才从红木托盘里找到叠好的干净布巾。

……太奇怪了,

一个宫人都没有。

沉舟果然是偷偷跑来这里变形的吧。

她刚将布巾拿到手里,

便听得身后水声哗啦,应该是沉舟从池子中出来了。

这这这……他怎么出来了,那岂不是…尾巴也露出来了?

姜听白觉得自己正在犯罪的边缘挣扎。

她向来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因此此刻僵在原地犹犹豫豫不敢回头,还是沉舟等得久了开口催促,

她才敢转回去的。

沉舟已经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了,很遗憾,没有尾巴。

看来是变回去了,姜听白自己在心里徐徐叹了一口气。

这间宫室内所有的摆设都十分陈旧,借着从菱花窗洒进来的阳光可以看到空气中飞舞飘荡的微小粉尘。沉舟扯了一张长长的秋香色锦缎披在身上,

这般华贵尊荣的颜色,迤逦在早已褪色晦暗的毯上,

便像是滟滟宫廷里那些早已开败的宫花。

鸦色长发与匀停肌骨,

便衬得那发愈黑肤愈白,

甚至泛出些冷色。姜听白慢慢走上前去,

尽量的控制好自己的视线,将布巾递给他。

沉舟看了一眼她伸过来的手,神情古怪的抬起眼:“递给孤做什么?”

姜听白:“?”

他不会是想让她来……

沉舟偏了偏头,

慢悠悠的开口:“你怎么傻愣愣的,还不替孤拭发?”

……原来是擦头发。

姜听白有点憋屈的示意他侧过头,抬手用以前给猫猫擦的手法,开始大力的揉搓起来。

刚搓没两下就被摁住了。

沉舟顶着一头炸毛从布巾里探出头来,脸色黑的要命:“……你在做什么?”

姜听白十分无辜的举起手。

当然是擦头发啊,就要这样才擦的干。

沉舟眯起眼睛。

他现在的眼瞳依然保持着竖瞳的样子,挺着脖子眯起眼睛的模样很像捕猎之前观察猎物的冷血动物,仿佛下一秒就要有所动作咬断猎物的脖颈。

下一秒他也果然动了。

他扯出了恃宠而骄的小姑娘手里的布巾,将它罩在了她头上,用力揉了揉。

救命救命救命,她很喜欢今天梳的发髻诶!

姜听白被兜头一顿乱rua搞得七荤八素,喊又不能喊,只能胡乱的伸手推他表达自己的和愤怒,但没推几下就又被他轻轻巧巧的了,姜听白甚至听到了耳边人轻笑时发出来的气声。

气煞我也。

她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我打不过你我还撞不过你吗,直着脑袋就撞了上去。

沉舟被这蒙着眼睛的小姑娘结结实实撞在了胸口上,更是觉得好笑,一时松了劲顺着这股力道躺了下去。

姜听白也一个趔趄,连忙手忙脚乱的跪在了榻上,一拱一拱的从布巾里探出头来。

一抬眼便看到沉舟半躺在榻上,正支着上身仰着头,笑吟吟的看过来。

姜听白一愣。

她从没见过沉舟这样的神情。

他似乎一直都神色冷戾,勾起唇角时也显得惫懒又怠惰,初见时高居王座冷淡睥睨,此后也一直如此。

然而他此刻因这一场小儿女的玩闹言笑晏晏,眉梢眼角都是灼灼的笑意与柔和,盛夏时节里榴花欲燃,流萤轻悄,都不及他此刻唇角笑意明丽。

……头发也还乱着,像只玩的高兴因此撒娇的狗狗。

姜听白抿了抿唇,也顶着一头乱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沉舟弯着的唇半晌才放下来,刚抬起眼便直直对上了姜听白的眼睛,自己也是一愣。

两人瞬间都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姜听白是因为才意识到他没穿衣服,立刻尴尬地从软榻上跳了下来,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再往他那看。

而沉舟……

“……放肆!”她听见沉舟干巴巴的斥责她,声音既克制又狼狈,“…放肆。”

他又重复了一遍。

像被踩到尾巴一般虚张声势。

姜听白突然觉得他真的有点可爱,从一开始的“莫挨老子”变成了暗戳戳的“快挨老子”。

于是她憋着笑捂上眼睛,又弯弯腰煞有介事的行了个礼,表达出自己真诚的歉意。

沉舟好讨厌她现在这幅样子。

洋洋得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成什么样子。”他没好气地说道,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参与过刚刚那场幼稚的打闹,“去将头发弄好。”

姜听白决定不提醒他他的头发也还很乱这件事。

这间宫室看样子真是无人打理,案几宝阁都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接连翻了几个箱笼与镜屉,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到一柄梳子。

姜听白弯下腰刚把那柄梳子取出来,尚未直起腰便余光瞥到箱笼下聚了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她下意识定睛一看——

银梳直直地坠在了地上。

惊吓之余她还有理智记得不要喊出声,只是慌乱地朝后退去。

“怎么了?”

沉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的身后,此时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一边问一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紧接着他便极轻的扬起眉,神色一瞬间阴冷下来。

“竟然还有……”他又轻飘飘看了那里一眼,才收回视线低眼看向她,低声问道,“吓着了?”

姜听白这时已经缓过神来了,闻言仍然下意识看了过去。

墙角堆放的箱笼下,数不清多少只毒虫正纠缠在一起互相啃噬撕咬,黑黢黢又诡异又可怖,看上一眼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太邪门了,这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虫子,王庭的宫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不解地看向沉舟。

沉舟正低眉浅笑,那笑意却绝对跟愉悦或柔和沾不上边。

“……它们可是我的好朋友啊。”他似笑非笑的,语气淡而倦地回答她的疑问。

什么……什么意思?

姜听白愣愣的,不明白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她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衣角。

“不明白?”他唇角笑意深了些,面上浮现出那种兴致勃勃的病态神色,“又让我吃,又陪我玩,不是好朋友是什么?”

姜听白脑子里“嗡”的一声。

沉舟的话却没有停。

他仍然盯着角落里那一团撕咬在一起的毒虫看,手上无意识的摩挲着姜听白的手指。

“……这间宫殿,很久之前被拨给了王庭中的巫医使用。”

扶风王族能驯养异兽,世人皆知。这种本领并非生而有之,而是来源于数代的尝试与实验,刚开始不过是查阅古籍寻访仙人,后来便开始实行,最开始试的便是毒虫。

后面的结果便都知道了,扶风兽骑名震五洲,最开始用来试验却失败的毒虫,却不知为何被弃在了一座废宫之中。

玉堂金马地位尊崇的王储,幼时竟然住在这样一间宫室里?

姜听白听得愈发糊涂,心底又隐约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沉舟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走上前去俯下身,用指头从那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毒虫中挑了一只起来。

狰狞可怖的毒虫被挑在指尖,他低着眼,看得很仔细。

“孩童都会犯错,犯错便要受罚。”

他说的很慢,声音像雾气飘在空气里,一口气便能吹散,他此刻的背影也像是疾风骤雨里的一张纸,单薄苍白的吓人。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讲,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饥饿与黑暗。

被关在这间废弃的宫室里,没有食物,没有人声,只能听见毒虫彼此噬咬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求生的意志可以让一个孩子去暂时的战胜恐惧。

沉舟微微的侧过脸来。

那只毒虫还在他指尖,而他此刻侧脸苍白如纸,容色如血,唇角似抿了淡淡的血色。

红尘远在关山外,更去蓬山一万重。

他语气慢悠悠的,明明是夏日时节,却让姜听白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看向她,像是在与人分享童年趣事一般:“我吃了好多,才能活着等到这扇宫门被打开。”

小小的孩童骨节伶仃,身躯也细瘦,蜷缩在这宫殿的一角,一眼不瞬的盯着那些撕咬在一起的毒虫。

去捉的话会被咬,很痛。吃下去的话,肚子也会痛。可是不吃,太饿了。

宫角有被引进来做水池的泉水,已经废弃了,每日都可以等在那里喝一点,但是没有吃的,饥饿可以将一个人折磨得丧失任何情感。

更何况,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这样,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干呕一边哭,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慢慢的睡过去。

祈祷醒过来的时候,会有人将他放出去。

暗无天日,不同的毒沉积在他体内,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

姜听白怔在原地。

她突然想起来初见时他高居王座,宝帐玉鼎,珠帘翠幄,周身熏的香也是华艳浓重的,

谁都不知道,原来他曾被困在逼仄恐怖的方寸之地,与毒虫为伴,以毒虫为食。

沉舟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微微俯下脸来,鸦色眼睫低垂,是一个问句:“你哭什么?”

姜听白愣了愣,下意识眨了眨眼。

啪嗒一声,原来她竟落下泪来。

沉舟终于变了神色。

他终于从方才那种倦怠又阴鸷的状态中出来,眼神复杂的看了正在慌忙拭泪的她许久。

“听着,我只说这一次。”

他抬手扣着她的后颈,暗红色眼眸如同琉璃玛瑙一般的鲜明剔透,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要骗我,不要背叛我。”

“好好待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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