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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1 / 1)

书辞在家中过了几天的清闲日子。

说清闲,那是相当的清闲,几乎闲到无所事事。

偶尔躺在原来睡的那张床上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言则果真跑去和二叔谈房子的事去了。

这次陈氏对此竟没有半句微词,不知是言则与她沟通得太好,还是沟通得太不好,书辞发现自打自己回家以后,她整个人都懒了许多。

懒得说话,懒得插手,什么事都放任她和言书月去折腾。

账目爱看不看,家事爱管不管,她只顾每天带着丫头去娘家亲戚那儿坐坐,下下棋,吃吃茶,兴致再高点便上戏楼听曲儿,别的再不曾多问过一句。

相比之下,言书月的反应倒与陈氏大相径庭,她以一种不可察觉的速度毫无征兆地勤快了起来,不仅每日亲手认真绣嫁妆,连去账房的次数也频繁了许多。

见她勤勉成这样,书辞一直低沉的情绪也为之感染。

就在她准备着手计划将来的这一日,言则忽然将她拉到一旁,说了一件有关肃亲王绣庄的事。

“什么?!”书辞惊得咋舌,“王爷让我去替他管绣庄?您不会是诓我吧?”

“哪能啊。”其中原因没法告诉她,言则只说是王爷为了抬举自己,再加上绣庄老板死的突然,所以才有这个机会。

书辞若有所思地听完,刚点了下头,忽又神色怀疑地望着他:“你们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费尽心思找我回来的吧。”

他连连说不是,“这是个巧合,即便没有此事,爹爹也一样得把你找回来。”

怕她胡思乱想,言则小心翼翼地打量书辞的神色,“你若是真不喜欢也不用勉强,老爹替你找个理由推了便是。”

尽管觉得突然又不合常理,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肥差,更何况肃王爷多大的脸面,想拒绝也不行。

于是事情就敲定了。

书辞第二天便跟着王府的管事往前东长安街的秀坊报到。

不愧是皇亲贵族的产业,秀坊旁边临着的裁缝铺、布庄,全都是肃亲王名下的,要做一套衣裳压根不用来回跑,可谓是方便至极。

起初只听说这位爷打仗很有手段,想不到敛财的能力也如此令人刮目相看,她盯着绣庄上龙飞凤舞的匾额题字,提裙进门。

店内四周挂着各式的绣品,除了寻常的荷包、服饰外还有几副绣画,做工很是精致。

没走几步,迎面便有位绣娘出来迎接。

“张先生好。”她笑盈盈行了礼,转眼又冲书辞颔首,“这位就是言姑娘了吧?”

管事点头,抬手给书辞引见:“王夫人,王爷府上大总管的媳妇,和病故的周娘子一块打理绣庄,姑娘若有什么事大可问她。”

她道了谢,张管事见人已带到,不多时也告辞离去。

一屋子的绣娘立马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

王夫人笑眯眯地伸手牵她,“姑娘现在是咱们的管事了,来来来,我带你瞧瞧这地方。”

书辞以前也在绣庄里买卖过东西,对此倒也不陌生,不过要她做事还成,管事还真是头一回,难免诚惶诚恐。

她听着王夫人介绍坊内的丝线、针法和布料,忽然问道:“这间铺子王爷平时也会来么?”

“王爷当然会来了。”王夫人朝她微微一笑,“咱们这店虽也对外做生意,但说白了就是给王府量身做衣裳置办绣品的。王爷的便服大部分都出自我们这儿,只不过他老人家事务繁忙,一年也不见得来一次。”

两人沿着旁边摆的绣架慢步,她信手抚过上面的绣纹,“多是派总管前来告知我们,这枕套、屏风、挂画之类倒是好说,怕就怕做衣裳。”说着,王夫人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还得亲自跟着裁缝们跑一趟,给王爷测量尺寸,那滋味……你该明白的吧?”

书辞一脸我懂的样子点点头。

入王府等同于入虎口狼窝,步步战战兢兢。

城郊,菩提山庄内。

厢房密室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大夫刚施完了针退出来,在门边碰到沈怿,急忙躬身作揖。

后者连看也懒得看,只问道:“人怎么样?”

大夫依言回答,“这位病人身中剧毒,好在救得及时,现在毒已经逼出来了,这一阵子按时吃药,等人苏醒便好了大半。”

沈怿了然地颔首,示意他退下。

屋中已有个丫头在旁照顾,躺着的那个一脸苍白,人事不省,正是原本该在刑部大牢里待着的禄全。

他摸了摸脉,确认此人并无大碍这才起身往外走。

高远紧跟在后:“王爷果然料事如神,这姓肖的过河拆桥,竟趁着今上出游之际痛下杀手,若非您提早准备,只怕禄全性命难保。”

他淡淡道:“要上奏肖云和,禄全是唯一的证人,他可一定不能出事。”正跨出门,视线在两边一扫,又补充,“这点人手还不够,再调点人过来。”

高远点头应下。

“这边你给我时刻盯着,一有情况就通知我。”

“是。”

主仆二人下了小楼。

这座山庄是他的别院,自己虽不常来,但把守的侍卫多,要藏一两个人绰绰有余了。

高远还在汇报大都督府那边的事,他之前离开的时间太久,公务早已堆积如山,尽管有高远替他分担了不少,可许多要紧的内容仍不敢擅作主张,还得由他示下。

沈怿皱着眉听得心不在焉,高远尚在滔滔不绝,他忽然停下脚。

“高远。”

后者恭恭敬敬地垂首:“王爷您有何吩咐。”

默了一瞬,他平静道:“快到夏天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高远莫名其妙,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今天天气真好,就听他接着道:“该做夏衣了。”

他听完又是一愣,搜肠刮肚地想要怎么接话,沈怿却若无其事地扬了扬嘴角,抬脚往前走。

真得空去绣庄看她的时候,已是七日后了。

沈怿在大都督府虽只是挂职,但皇城一半的内卫都是由他掌控的,算不上权势滔天,可也一样不容小觑。从前原本是掌控京城的全部内卫,被督察院的一帮老顽固参了好几本才给削成了一半。

今上人虽优柔寡断,可也知道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道理,给了他足够的兵权,却又让一个肖云和在旁牵制。

沈怿自己也明白,他的存在无非是替大梁打仗,当处在战事平息不动干戈的时代,自己的位置便可有可无。

所以有些事,能不插手,他便不去插手。他是皇帝的亲弟弟,哪怕三日不上朝,朝里的那些老狐狸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一连写了几本折子,出门连望天都觉得满是金星。

沈怿下了轿,负手在背,举步走进绣庄。

店外只有两个伙计,然而隔着帘子,店内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他眉峰不自觉地挑了挑。

伙计给他掀开绣帘,人一进去,声音说止就止。

满屋子绣娘愕然看着他,大概是怎么也没料到这一年到头见不到面的东家会亲自上门,而且是临时起意,连个提前报信的人都没有。

沈怿目光冷淡,视线转了一圈,见书辞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不免想到刚才在外头听到的动静。

还担心这丫头初来乍到会不会受人欺负,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混熟了。

沈怿大驾光临,自然得有人前去献殷勤的,王夫人悄悄对书辞使眼色。

她眼下才是主管,自己若跑去凑热闹便显得逾越了。

书辞看懂她的意思,对此很是懊恼与不解,暗叹自己实在太倒霉,说好的一年都不会来一次,怎么她一上任,七天不到王爷就来了?

带着一肚子嘀咕,她瞬间堆满笑意,小碎步跑到沈怿跟前。

“王爷,您来买点什么?”说完发觉不对,人家自己的店不能这么招呼的,于是又改口,“您来看点什么?”

沈怿垂下眼帘,扫过她脸上的气色,言语清冷:“又是你。”

尽管只有三个字,书辞却隐约读出了嫌弃的口吻,她只好讪讪地:“呃,就是我。”

他慢条斯理地游走在绣架旁,“你不简单啊,上回为了你姐夫那档子破事,让我大费周章,这次又来个离家出走……下回还有什么把戏,嗯?”

实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听说了,书辞一时窘迫地咬住嘴唇:“这您都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把你调到这儿来是干什么?”他侧头挑起眉,“来玩的?”

还真猜不到,不过经他这么一提,书辞脑子转得倒很快:“您是想历练我?”

“你明白就好。”其实并不是。

“我知道了。”她飞快应承,“不会辜负王爷您一片苦心的。”

难得听话成这样,沈怿不禁暗暗一笑,信手翻看绣品。

“王爷。”书辞小心翼翼跟在他旁边,“您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他闻言想了想:“做身袍子。”

亲王的便服虽然不必通过工部所设的织染所监制,但面料仍是有规制的,普遍选用纻丝或是绫罗,短短七日,她早已把店中的布匹绸缎了然于胸,忙殷勤地领着沈怿过去。

王爷的衣服不同寻常,前后及两肩上的盘龙还用金丝线点缀,所以是先挑布料再往上刺绣。

“这几匹大红妆花纱是才织好的,手感最细腻,穿在身上也最舒服,就是稍微厚了点……那边的暗花云缎虽然样式不见多新,可是轻薄,王爷您要是怕热,也不妨挑挑这个。”

大男人挑布匹其实是很尴尬的事,沈怿随便瞅了几眼,拎了一个离他最近的,顺口问道:“你觉得好看?”

“好看呀。”书辞想都没想便回答,“您器宇轩昂,其实穿什么都好看。”

提起器宇轩昂,脑海里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冒出来,沈怿颇有深意地望着她:“你,真这么想?”

后者无比认真:“当然了。”

看着那双貌似真诚的水眸,沈怿强忍着想揭穿她的冲动,将胸口那股憋屈压了回去。

“那好,既然你说好看,就这一匹了。”

他选得格外随便,从进门到出去前后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在场的人都搞不清他亲自跑这一趟的目的。

目送着这尊大佛离开,书辞站在原地长长的松了口气。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时常都会如此提心吊胆,禁不住担忧起来。

门外给她送饭的紫玉正巧避开沈怿,提着篮子凑过来,“小姐,您又碰见大魔王啦?”

她一脸沮丧地说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三天两头遇上他。我记得前几年的时候,连远远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紫玉忽然大悟:“没准儿他看上您了呢?”

书辞仔细琢磨:“不至于吧,他一见我就冷嘲热讽的。你说要真看上了我,会这样吗?”

紫玉思索片刻:“那就铁了心想整死您了。”

“……”

紫玉这番话令她不寒而栗,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因此对于沈怿的这套夏装,书辞几乎用了十二分的谨慎,已经快到了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地步。

这样的做的后果就是,她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越来越晚,甚至有几次错过了晚饭。

端着刘婶给她留的一碗小米粥,书辞坐在台阶上,小口小口地舀着吃,沈怿则静静倚在一旁。

“我好久没瞧见你了。”她奇道,“你这些天也很忙吗?”

“就是忙过了才来看你的。”说着他颦起眉,“你成日里干什么去了,快有三五日没赶上饭点了吧?”

提起这个,书辞不由一声长叹,“都怪那个大魔王,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累了。”

沈怿不解:“大魔王?”

“就是肃亲王。”她解释。

沈怿:“……”

他忍不住腹诽起来:我又怎么你了?

“他……欺负你了?”

“何止是欺负,都快赶上受刑了。”她捧着碗,慢慢道来,“他要做件袍子,结果偏偏选了一匹挑花最复杂的样式,导致现在织金线成了大问题……我看他对我上次离家出走的事很有些不满,我琢磨着,会不会是故意借此事来刁难我的?”

“……”沈怿深深吸了口气,“他……可能就是胡乱拣的。”

“我看不像。”书辞支着下巴,拧眉思索,“听王夫人说,他以往制衣裳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这次这么正式,想必是有备而来。”

沈怿无奈道:“你随便给他做做就行了,犯不着这么上心。”

“这可不能随便做做。”书辞正色着冲他摇头,“我要出了岔子,搞不好会连累我爹。”

话到此处,沈怿终于问道:“那你当初为何不让他选别的?”

“他拿着这个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他就挑了。”

沈怿:“那你如何不直接说不好看?”

书辞理所当然道:“我要是说不好看,岂不是显得他的眼光很不好。”

他头疼得抚了抚额,似叹非叹,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口气,手指一伸,捏住她下巴,咬牙道:“你这张嘴,真是……”

书辞歪头笑道:“怎么,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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