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太客气了。”面对威廉.都铎的邀请,胡安娜公主表现得十分得体,既没有显露出过分的热切,也不会让人感到挟恩自负,实在是很有她母亲,以及阿拉贡的凯瑟琳的风范。
一旁观察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在心里暗自点头,觉得胡安娜公主和威廉.都铎真是很般配的一对,同时也庆幸威廉.都铎没有继承亨利八世的壮硕与小眼睛,而是如朱利亚诺.德.美第奇那般,有着文艺复兴时期极为推崇的高雅秀美。只是跟那位有着“小大卫”之称的美第奇相比,威廉.都铎并没有雕塑般健美的肌肉,体型也只称得上是匀称。
“这个时候穿越欧洲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在纳瓦拉并不擅长的海上领域。”威廉.都铎觉得胡安娜公主比他更可怕,因为他好歹是两世为人,所以跟16世纪的青少年相比,威廉.都铎在心智和思考方式上占了优势。可是胡安娜却是地地道道的土著女孩,所以对于她而言,能够突破时代对于女性的思想和身体束缚,做出穿越欧洲的举动,实在是称得上了不起。
当然,在赞美的同时,威廉.都铎还是要感叹一下胡安娜公主的心大,以及恩里克二世的大胆:“你可是欧洲最抢手的公主之一,我听说西班牙皇帝一直都希望你能够嫁给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外甥。可是现在看来,你们一家怕是不太喜欢西班牙皇帝。”
“换作是你,你会喜欢一个用宗教先哲的名字来给战舰命名,搞得自己像是上帝在世间的唯二化身,所以有必要到处执行他所以为的正义,不由分说地去惩罚无辜者的自恋皇帝吗?”胡安娜公主可比威廉.都铎要直接得多,丝毫不在意威廉.都铎跟查理五世的亲戚关系。反正他两往上数都是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的后代,况且亨利八世和詹姆斯五世的互殴程度远胜于恩里克二世和查理五世——那还是亲舅甥呢!结果亨利八世毫不在意地让老婆砍了自己的姐夫,在让詹姆斯五世一岁丧父后,还把外甥摁在地上打。
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说,欧洲各国的战争也算是家族纠纷。
威廉.都铎一想到查理五世的宗教狂热程度,只得庆幸这个时代里的玛丽公主没有像查理五世那样,继承了天主教双王对于信仰维护的病态执着:“哈布斯堡的家族领地里没有一处不建有宗教审判局,甚至他们在宗教审判中处死的异教徒数量,远胜于他们在战争中所折损的人口。”
“在这一点上,刚起步的新教国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没有像西班牙皇帝那样极端罢了。”胡安娜公主叹息道:“也是西班牙皇帝的清洗手段太极端,速度太快,所以去年有不少新教徒,犹太人,以及穆|斯|林都将纳瓦拉作为一个逃避之地。我父亲虽然极尽所能地去庇护这些落难的可怜人,但是我舅舅并不想让他们过道去奥斯曼帝国或是德意志新教地区,所以纳瓦拉的局势也不太好,不然我父亲也不会做出拿纳瓦拉换取尼德兰南区的决定。”
“既然你们承担了如此之多的人口消耗,那么到底是谁来支付你们的粮食和资金?”威廉.都铎想着纳瓦拉的地理环境,并不觉得那么一点的土地能够在西班牙和法兰西的包围下,还能供给如此多的人口:“是尼德兰商人?还是苏莱曼大帝?”
此话一出,不仅是托马斯.克伦威尔,就连胡安娜公主都有些惊讶。毕竟在普通人眼里,基督教和穆|斯|林早就被固定为水火不容的极端对立面。平日里别说是互帮互助,你都没法让他们坐下来谈话。
托马斯.克伦威尔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胡安娜公主的能量,毕竟王后的权力还是比较大的,尤其是像胡安娜公主这样有背景有脑子的王后。
一个操作不当,那就是阿基坦的埃利诺或是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第二。
“弗朗索瓦国王都能跟苏莱曼大帝议和了,纳瓦拉又不是什么极端的宗教主义国度,再加上你们都有共同的讨厌对象,想必联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威廉.都铎轻描淡写道:“法兰西的弗朗索瓦国王虽然是你的舅舅,但是他和查理五世一样,一直都没放弃于让你嫁给他的男性家属,好达到吞并纳瓦拉的目的。所以你走陆路抵达加莱或是尼德兰是没指望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海路。”
威廉.都铎说着,还抿了口酒水润润嗓子:“纳瓦拉是内陆国家,走海路比走陆路还难,所以除了苏莱曼大帝,还有谁能保证你不会半路就被海盗或是西班牙舰队抢去?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苏莱曼大帝搭上线的?居然能让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为你大开后门。”
“几年前,我受邀去巴伦西亚参加迎接匈牙利王后的晚会时,偶然救下一位即将被绑上火刑架的穆|斯|林女性。”胡安娜斟酌道:“她名叫法蒂玛,是一位大人物的女性亲属,在地中海沿岸的西班牙领域内被马耳他骑士团所俘虏。”
“普通的大人物可是没法联络上苏莱曼大帝,更不可能在奥斯曼帝国的海境内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威廉.都铎一眼戳破了胡安娜的隐瞒,试探道:“法蒂玛的男性亲属是巴巴罗萨.海雷丁,对吗?”
胡安娜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头道:“法蒂玛是巴巴罗萨.海雷丁的妹妹,在她的前三任兄长都去世后,巴巴罗萨.海雷丁拜托她抚养哥哥们的遗孤,结果在巴巴罗萨.海雷丁袭击西西里的法维格纳纳时,阿尔及尔港遭受了西班牙舰队的袭击,法蒂玛为了掩护侄子侄女们逃脱而没逃过马耳他骑士团的全城搜捕。”
“马耳他骑士团没有杀害妇女儿童,而是将她们押送回西班牙,接受宗教审判局的裁决。”胡安娜说到这儿,还不忘讽刺道:“横竖都是死,砍头可比火刑要来的痛快。”
“也难怪巴巴罗萨.海雷丁愿意卖你这个面子。”奥斯曼的海军总督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别说是对自家人,就是对于阿尔及尔的居民也是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为何会坐着海盗船抵达英格兰?”
“先生,现在是开战时期。但凡是穷鬼查理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将他卖地(这里讽刺查理五世为了还债,将一片靠近葡萄牙的土地以三十五万金币的低价卖了出去)换来的大|炮浪费在海盗船身上。”胡安娜公主虽然头铁,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我准备了三面旗帜,一面是巴巴罗萨.海雷丁的海盗旗,一面是法兰西海盗的骷髅旗,还有一面便是纳瓦拉王国的旗帜。”
“我母亲让我从法兰西的海境内出发,先去奥斯曼帝国的所属地拿到苏莱曼大帝资助的粮食和金钱,然后挂着巴巴罗萨.海雷丁的军旗离开了奥斯曼帝国的海境,在进入法兰西的海峡领域后,挂上法兰西海盗的旗帜。”
“因为法兰西的海盗或多或少都接受过贝维利夫人的帮助,她是布列塔尼的女贵族,所以法兰西的勒妮(布列塔尼的安娜之女,加尔文教的另一位女性领袖)帮我拿到了法兰西的海盗旗帜,之后便是在进入英格兰境内后,再挂上纳瓦拉的旗帜。”
胡安娜公主说到这儿,还特意幽默了一把:“在海上呆了半年,我差点没臭成底沟里的老鼠。”
一旁的托马斯.克伦威尔被惊得目瞪口呆,感叹恩里克二世到底养出了什么样的女儿。
威廉.都铎也是对胡安娜的经历感到万分地敬佩,心里认定她是英格兰王后的不二人选:“苏莱曼大帝主动帮你,是想给西班牙皇帝添堵,还是想卖巴巴罗萨.海雷丁一个人情。”
“你说呢?”胡安娜公主觉得威廉.都铎完全是明知故问:“阿尔及尔可是个比尼德兰还要宝贵的地方,你说西班牙皇帝都欠了近五百万的外债了,他还能到哪儿去榨油水?”
“去尼德兰?他派了那么多人都镇压不住怨声载道的商人,更别提还有法兰西国王和丹麦国王在一旁挑拨离间。”
“去神圣罗马帝国?克雷芒七世的赎罪卷政策和宗教镇压早就弄得德意志地区结盟抵抗皇帝,查理五世要是还想让哈布斯堡家族掌握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就必须懂得适可而止。”
“阿尔及尔可是个黄金遍地的好地方,更是欧洲和东方交流的唯一中转站。只要查理五世掌控了那块地,那就等同于是掌控了东方的香料,茶叶,以及丝绸等珍贵物资。”
“你说查理五世能不动心吗?”胡安娜公主一阵见血道:“况且他也需要用一场史无前例的胜利,来证明西班牙还是海上的唯一霸主。”
“否则那些在奥斯曼帝国的奴隶市场上,只值一个洋葱价钱的西班牙人,一定会将查理五世的名字骂到上帝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