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个初见跟他所设想的差别太大了。
祁先生感觉内心有点崩溃。
他起身，生无可恋的把手里的小黄鸭粘回挡风玻璃上，然后安稳的坐回去，一脸高冷。
楚秋目光在祁天瑞身上一触即离，礼貌的打了招呼：“下午好，张先生，祁先生。”
张大力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板起脸来的祁天瑞，内心嗤笑，回答楚秋时语气却十分温和：“叫我大力就行，你要不好意思，我年龄比你大，厚颜自称一句哥。”
楚秋弯起眉眼：“大力哥。”
想说的话都被张大力抢先说了的祁天瑞现在很想暴打张大力一顿。
他也很想让楚秋喊他哥！
祁哥天哥瑞哥都好啊！
反正都比祁先生要好！
气哼哼的祁天瑞冷着一张脸，然后矜持的向楚秋点了点头。
刨除掉表白和不幸车祸的意外事件所带来的影响不谈，楚秋对于祁天瑞这个老板的印象非常之好。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祁天瑞不但是一个认真负责的老板，还会拿糖刷他的好感。
楚秋曾经一度想拽住祁天瑞的西装外套，去摸摸他外套口袋里是不是连着一个堆满了奶糖的异次元。
祁天瑞在楚秋面前一贯是表现得比较正经矜持的，这让楚秋没有对他产生出一丁点异样的想法，甚至对于那庞大的资源倾斜，楚秋也因为不熟悉正经演艺公司的资源分配的缘故，而没能发觉出什么异常。
要不是后来有人酸他资源多好多好，楚秋还懵懵懂懂的，以为自己所得到的那些通告和剧本，就是风皇娱乐作为业界第一的大公司所能够分给旗下艺人的资源。
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楚秋手中也已经拿到了几个奖杯了。
手里握着奖项，风皇给楚秋的资源就越发的光明正大且招摇起来。
在进入风皇之后，楚秋的演艺道路完全能用平步青云来概括，通俗一点的说，就是一飞冲天，而且是全然没有负面消息的红火。
这大约全都是托了祁天瑞的福。
祁天瑞察觉到楚秋时不时扫过他的视线，偏头看过去，正撞上楚秋略带些好奇的目光。
跟六年前他们在风皇总部的电梯里第一次见面时，楚秋小心翼翼又难掩好奇的神情一模一样。
楚秋对上祁天瑞的视线时愣了愣，下一秒就迅速偏过头去，假装成并没有偷看对方的样子。
但他挪开了视线，祁天瑞却没有。
祁天瑞看着乖巧的坐在那里，垂着眼一声不吭的楚秋，有些恍惚。
他不吱声，连目的地都不问是哪，仿佛全然信任着车内两个陌生人。
这种情况，记忆中也是发生过的。
那会儿风皇还在跟天使娱乐掰扯楚秋的违约金，这期间，楚秋有个通告在身。通告结束之后，天使娱乐的经纪人连哄带骗的把楚秋带去了一个酒店的包厢。
天使娱乐的经纪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一心想着他把楚秋挖掘出来，这人不知感恩不听话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热度就跳槽，简直就是白眼狼。
于是他就想在楚秋离开天使娱乐之前压榨一下他剩余价值，并且给风皇送一个丑闻大礼包。
楚秋被软硬兼施的灌了许多酒，坐在席位上，双眼迷蒙懵懵懂懂的，任别人说什么都点头，任别人做什么都抿着唇腼腆温驯的笑，显然是喝茫了。
但楚秋运气非常好，在被人塞进车里之前，恰巧撞上了张大力和祁天瑞。
祁天瑞和张大力向来是护短的，尤其是楚秋还是祁天瑞点名要挖过来的人。
在把差点一脚踏进深坑里的楚秋抢救回来之后，张大力在前边开车，祁天瑞就坐在后座，有点担心。
那个时候他对楚秋的欣赏很纯粹，就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材，培养起来可以变成公司的摇钱树。
对于天使娱乐这种想使绊子影响人家前途的下作手段，祁天瑞是相当看不上的。
那时候，楚秋就如同现在一样，端正的坐在车里，也不问去哪，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端的是乖巧无比。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问楚秋的住址，想着把人送回家，这么晚了也免得家人担心。
楚秋听到他的问题，在茫茫然的空白了一阵之后，给出了一个位处b市南郊的福利院的地址。
这个时候，张大力和祁天瑞才知道楚秋是个孤儿。
他们抱着难言的复杂心情将楚秋送到了福利院，看着楚秋抱着急匆匆跑出来的女人喊了一声姨之后，又哼哼唧唧的蹭着对方，喃喃的喊着妈妈。
那一年张大力的女儿出生，才刚学会喊爸爸妈妈，实在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打了个招呼就跑到福利院大门口蹲着抽烟去了。
而被他留下的祁天瑞，则被充满了歉意的楚姨留下喝了杯茶，在知道祁天瑞是楚秋的老板之后，她顿时变得小心起来。
楚秋还粘着她喊妈妈，喊得楚姨泪眼婆娑的。
祁天瑞记得那个面相看起来十分操劳，忧思颇重的女人，擦了眼泪，跟他絮絮叨叨说楚秋有多乖，会很听话很努力，劳烦您多多照看之类的话。
听起来简直像托孤一样。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祁天瑞意识到，楚姨当初说的话的确是在托孤。
因为就在那之后过去了半年的时间，那个在他面前擦掉眼泪，絮叨的关心着楚秋的女人去世了。
祁天瑞对于楚秋的特殊关照和关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张大力恨不得把楚秋当亲生崽一样护着，大抵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当然，最大原因还是楚秋实在是太乖了，跟他那个日天日地熊起来没人制得住的女儿一比，简直就是小天使。
祁天瑞看着端正的坐在一边的楚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眼就扫到楚秋握紧了的手。
熟知楚秋这是在紧张的祁天瑞收回视线，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祁天瑞看着在挂在挡风玻璃上晃来晃去的小黄鸭，想到了楚姨的事情，便习惯性的开始思考自己能为楚秋做点什么。
楚秋在楚姨死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祁天瑞想着要是这件事能避免再好不过。
楚秋悄悄的松了口气。
祁天瑞的注视让他感到十分不自在，就算这个祁天瑞跟他是第一次见面，并不可能有那样的想法，但他还是没办法从容面对。
好在祁先生并没有盯着看太久，楚秋想。
祁天瑞看了一眼窗外，发觉这正是通往他家的路。
他瞅瞅坐在前座的张大力，一下子就明白张大力这是准备把他扔下车了。
毕竟楚秋之前刚跟他扯上了一点似是而非的关系，要是被人发觉他和楚秋的确有所联系，对于如今还没有硬实力和代表作的楚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张大力虽然面相上看起来像个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黑社会老大哥，但实际上对于小细节的把控还是非常精准小心的。
车驶进小区，停在了第一条岔道口。
楚秋看着外面的景象，呆怔了一瞬。
这个看起来像是高级住宅区的地方，并不像是适合谈话的地点。
他愣愣的转头看向坐在司机位上的张大力，从表情上看充满了茫然。
他显然没料到车子会停在这里，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下车。
张大力回过头来，看着还赖在车上不走的祁天瑞。
“祁大老板，你该下车了。”他提醒道。
祁天瑞不太情愿，但也知道自己的确是不合适继续跟楚秋接触。
私下里不被人发觉倒还好，万一要被别人知道了，天使娱乐那边肯定要作妖。毕竟跟经纪人洽谈和直接跟娱乐公司高层接触，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祁天瑞下了车，刚走出没两步，又在张大力准备踩下油门的时候折了回来。
张大力松开了刚要碰上油门的脚。
祁天瑞走到楚秋坐着的车窗边上，轻轻敲了敲车窗。
坐在车里的楚秋疑惑的将车窗放了下来，仰头看着祁天瑞了，声音小小的，很清澈：“祁先生？”
祁天瑞点了点头，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了两颗大白兔奶糖，通过车窗递给了楚秋。
楚秋微微睁大了眼，惊讶的看着祁天瑞。
“拿着。”祁天瑞说道。
楚秋忙不迭的伸手接过了两颗糖，心里有些小开心。
他弯了弯嘴角：“谢谢。”
祁天瑞看着拿了两颗奶糖就好像摘到了星星一样高兴的楚秋，没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楚秋的发顶，揉了揉。
手下软绒绒的触感就像小动物的毛发，柔软、温暖，还带着些许的奶香气。
祁天瑞回过神来，在楚秋犹疑的眼神和张大力看变态一样的注视下，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很看好你。”
楚秋又微笑着道了谢。
张大力坐在前边，翻了个白眼，直接把后座的车窗升上来，一脚踩下油门，糊了还在沉迷楚秋不可自拔的祁先生一脸的尾气。
车子驶出小区，张大力直奔着一家保密性极佳的家常饭馆去了。
这个饭馆楚秋是知道的，老板是张大力亲戚，通过张大力和祁天瑞的关系，专门为圈内人士提供服务。
楚秋跟着张大力下了车，张大力一回头，就看到楚秋低着头拆了一颗糖，正准备吃。
“当心坏牙。”张大力习惯性的提醒道。
楚秋闻言动作一停，顿时纠结的看着手上已经拆开了糖纸的奶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纠结了一小会儿之后，楚秋把另一只手上被他拧成一团的糖纸抚平了，准备把糖包好放回去。
张大力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还真能影响到楚秋，愣了好一会儿之后，一边想着这小孩还真跟祁天瑞说的一样听话，一边又说道：“拆了就吃了吧。”
楚秋仿佛生怕张大力又说点什么，无比迅速把糖吃了，然后美滋滋的含着糖，默不作声的跟在张大力背后进了个包厢。
两方需要交流的问题，也无非就是待遇、资源和合约的问题，旁的一些细枝末节还需要以后慢慢磨合慢慢修改。
张大力被祁天瑞撵过来接触楚秋，也知道祁天瑞是希望他亲自来带楚秋。
张大力虽然是个经纪人，但因为发小如今就是风皇娱乐老板的关系，在公司内地位很是特殊。
张大力要带的人，那其所能够享受的资源必然是非常优渥的。
祁天瑞宣布息影之后，就有不少风皇旗下的明星希望能够转到张大力手底下去。
因此，如今张大力开条件开得很有底气，倒是没像祁天瑞所希望的那样予取予求，而是立足于楚秋如今的情况来开条件。
对于楚秋而言，直接跳过新人约就已经是一件喜出望外的好事了，而如今毫无名气的他依旧能够呆在张大力手底下，还能够享受到风皇的资源，他没有道理不答应。
风皇娱乐的环境相对别的公司来说要公平很多，只要你有实力往上走，公司就会毫不吝啬的给出合适的资源。
正因此，风皇娱乐总是能捧出红极一时的实力派演员，在这个圈子里独占鳌头。
张大力现在开出的待遇条件自然是比不得楚秋在风皇呆了六年之后的待遇，但结合楚秋如今几乎是一无所有的情况，这样的待遇已经十分吓人了。
正急迫的想要多攒些钱好应急的楚秋自然是一路点头好好好，一点异议都没提出来。
张大力看着楚秋对每一个条款都乖乖点头，有种自己在欺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的微妙感，但一边又非常高兴对方的爽快。
他是满怀着诚意来的，这些条件虽然的确还有弹性余地，但也不多。他就比较担心新人眼高手低，狮子张大口，一言不合就甩手走人。
但好在楚秋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能够达成双赢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们在服务员上完菜的时候就已经完美的达成了共识，这简直是张大力进行商业谈话进行得最顺利的一次了。
有着一张黑社会老大哥脸的张大力高兴的给楚秋盛了碗汤，心情一好，就想干点什么好事，比如给他的发小打打助攻什么的。
“其实是祁天瑞让我接触你的。”张大力说道。
楚秋夹肉的动作一顿。
张大力又说：“他关注你很久了，一直夸你。”
楚秋心里算了算时间，他满打满算进入天使娱乐也就九个月，第一个通告是在半年前。
不是楚秋谦虚，而是这九个月以来，哪怕他除去有通告的时候之外，那些课程的确是一节不落的上过来了，但那演技……
说真的，楚秋觉得那完全都是黑历史，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有这一张脸了。
难不成之前祁先生看中的就是这张脸？
楚秋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饭粒，有点不太想承认总是会给他塞糖的祁天瑞是这么肤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