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俭向刘长风推荐了另外两个人:高玉德和谭芳芳。
黄克俭说,尤其是谭芳芳,务必请到。
她是维持大脑独立存活的关键人物,如果没有她提供的脑容罩营养液配方,试验就无法推进下去。
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
接下来,刘长风顺利先后找到高玉德和谭芳芳,而他们全都毫不犹豫就答应加入团队。
谭芳芳第一眼看到聂盼,是在三江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肿瘤科vip病房。
这位山沟沟里昔日的金凤凰已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苍白的皮子与嶙峋的骨头。
皮肤以外的毛发、皮肤以下的脂肪已全然消失。
谭芳芳几乎不相信眼前这架骷髅般的人竟然是照片里的聂盼。
知道谭芳芳是来拯救自己的,聂盼躺在病床上吃力地抬起眼皮,颤动干裂的嘴唇发出极细的声音:“谢谢您。”
刘长风事先已派人取到聂盼的所有病历资料。
谭芳芳重点翻看了一下脑部ct、血液化验等资料后,问聂盼:“你知道我们会用什么方法治疗你吗?”
聂盼吃力地点点头。
谭芳芳又道:“你确定心甘情愿接受我们的治疗?”
聂盼吃力地又点点头。
谭芳芳转身示意刘长风一起走出病房。
“不能再拖了,你立即却办理出院手续。我立即去配合老黄老高做设备调试收尾工作。”
人机交互机已于数月前被刘长风偷偷从927地下核工程取出转运至三江主城,安放在江中区一个地下防空洞里。
三江老城建于三条江之间的山上,故又称为山城。
二战期间作为战略大后方,曾遭受敌军长时期、大规模的空袭轰炸。
为减少轰炸造成的伤亡,人们在城市山体中建设了大量防空洞。
到了和平时期,这些防空洞有些空置,有些则出租给个人或企业用于生产经营活动。
刘长风租用防空洞,是利用其隐蔽性。
人机交互机在927被封存二十多年,损毁十分严重,将近三分之二的仪器仪表都不能使用了。
对这个问题,黄克俭和高玉德早有防备。
早在刘长风刚找到他们后,他们就已经着手相关仪器仪表清单的梳理,结合当前电子产品的发展情况,提出了“更新一批,替代一批,维修一批”的修复方案,并迅疾进入修疗工程阶段。
两人在异国安顿家眷的同时,交叉抽身回国进行人机交互机的修疗。
谭芳芳正式加入时,设备已修疗完毕进入调试阶段,主要是测试脑容罩营养液注入后的信息传输是否正常。
实际上,3个人虽然离开人机交互试验二十多年,但心之所系一直都在这里,业务研究一天也没有落下。
所以不仅设备修疗完毕后性能和运行速度百倍于当年,谭芳芳的营养液配方也随着近年医学飞速进步而日臻完善。
虽然眼前的三棱柱人机交互机在外观上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但实际上完全是全新的现代化装备!
医院和医生十分负责,坚持不同意聂盼出院。
刘长风利用了卫生医疗系统的人脉关系,并书面承诺决不让医院承担病患出院的任何责任,好不容易才为聂盼办理了出院手续。
2002年2月2日,注定要被写入历史——不仅属于人类史,还包括异德史。
这一天的上午10点30分,谭芳芳利用最先进的开颅仪,把深度麻醉的早已命悬一线的聂盼的颅骨打开!
这个程序在二十多年前花了两名男性专家两个多小时,今天谭芳芳只用了10分钟。
将大脑取出移置到脑容罩花了1分钟。
大脑与机器实现连接花了5分钟。
再加上充液以及信号检测,整个大脑移植过程不到半个小时!
谭、黄、高三位专家自己都惊讶于手术过程的顺利与完美,都惊讶于自己又获精进的专业技能。
刘长风一直在旁边观看三位专家的操作,神经高度紧绷。
他不敢确信这三位专家此刻的操作都是专业规范和切实可靠的。
他甚至有些后悔作出这个决定,以至于脸上流着汗、头上冒着烟。
当黄克俭和高玉德确认检测到大脑生命体征信号时,刘长风禁不住噗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掩面而泣,不知是因为后悔、恐惧或是喜悦。
当一切指标稳定下来,防空洞里的四个人来到聂盼空颅遗体前作了简短的告别仪式。
刘长风用便携式音响给聂盼放了一段《大悲咒》,算是对聂盼过往所受苦难的告别,对将来命运的祈祷。
随后,刘长风把聂盼遗体推送进事先备好的车里,自己独自秘密运送到郊外别墅,由等候在那里的重金聘请的遗容整理师收拾残局,让聂盼看上去是死于癌症导致的油尽灯枯。
聂盼的去世,早在众亲朋意料之中,所以当刘长风半夜时分向各位至亲通报聂盼死讯时,没有任何人表示怀疑。
两天后,刘长风将聂盼空颅遗体风光大葬。
在认识聂盼的人们看来,聂盼虽然贵为羽嘉扬老板夫人,又独得钟爱,但终究福薄,消受不得这荣华富贵、花花世界,既不能带走丁点钱财,又不曾留下一儿半女,只落得个香消玉殒、了无痕迹。
人们反倒很为刘长风担心。
为救病妻他已经走火入魔,如今彻底失去妻子,不知道他会如何黯然销魂。
果然,此后的刘长风把公司事务交给副总经理刘德柱全权打理,自己则深居简出,绝难露面。
外界传言,刘长风已皈依佛门,整日只管念经颂佛。
事实上,刘长风当然没有出家当和尚。
他极力淡出公众视线,只是想专注于聂盼“重生”。
甚至连聂盼的妹妹、与他育有一子的聂双双也绝难见到刘长风。
对于他唯一的孩子聂又旭,同样也是不管不问。
聂盼的大脑存活得很好。
生命体征各项指标很快便达到最好状态,甚至远比存活在健康人体颅脑里的大脑们状态更佳。
这让谭、黄、高和刘长风四人兴奋不已。
他们一致认为,聂盼的大脑保持长期存活完全不成问题。
谭芳芳甚至预测,聂盼的大脑可以单独存活的寿命至少不低于300年。
如果随着营养液体品质不断升级,聂盼大脑的寿命甚至可以更长!
既然如此,能够再次与聂盼建立起沟通渠道、最终实现聂盼以妻子的身份“回到”刘长风生活中,只是时间问题。
大家都保持着足够的耐心,不断尝试可能与大脑建立联系的各种手段,刺激大脑,解读可能来自大脑的反馈信息。
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季度过去了。
一年过去了。
渐渐地,刘长风又开始焦躁起来。
“一定是信息系统出了问题,聂盼的信息传递出来,但我们读不懂。”刘长风道:“既然她的大脑活着,就一定有意识,有意识就一定会给我们传递信息,但我们却无能为力。”
谭芳芳道:“确实是这样,聂盼大脑的脑电波总体来讲很活跃,应该是存在大量的意识活动。”
黄克俭叹道:“我们对她脑电波进行了深度解析,甚至把相关的数据委托给世界顶尖机构进行分析,找到一些规律后,尝试用这些规律与她进行沟通,但她完全视而不见。”
高玉德也认为,从聂盼的脑电波看来,她似乎经常都在自言自语,或者做白日梦。
试验给的刺激,甚至包括用物理手段直接触及大脑本体,她不可能没有感知,也绝对作出了反应。
这些刺激信号是基于常人所思,模拟眼耳鼻舌身的信号接受与应对。
但大脑单独存在后,其整个感知系统已全然不同,甚至仍处于重构感知系统的阶段,这个感知系统本身可能超出了人类现有的认知水平。
“我们不能一直让她处于这样的状态!”
刘长风又陷入癫狂的痛哭状态。
“她现在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世界,孤零零一个人应对未知世界,与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那些活跃的脑电波,说不定是天天作恶梦、天天受折磨的体现,如果这样,我让她活着,岂不是亲手将她送进地狱?”
努力归努力,痛哭归痛哭。
聂盼的脑电波仍旧一日复一日地活跃着,却始终无法实现交流沟通,哪怕只字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