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和秦书淮商量好后,秦芃就将工作都搬到了秦铭的书房来,秦书淮在上方上课,秦铭就在下面听课,秦芃再在后面假装认真工作。
秦芃做事是很有分寸的,虽然美人在前,但是她每天仍旧是以着超强的自制力先把工作完成。
她做事从来都很专注,年少时候和其他公主皇子一起读书,别人从早学到晚,她就固定只学一个时辰,但那一个时辰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只做那一件事,雷打不动,最后成绩比起那些从早到晚都在读书的,也不遑多让。
当然,她也就比比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秦书淮这种人是没法比的。当年她自己觉得自己挺有文化了,结果开始追秦书淮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而如今的柳书彦,仔细接触下来,的确和秦书淮有几分相似,至少在读书这件事上,或许齐国的男孩子都有这样的天赋和爱好。
秦芃做事的时候,秦书淮时不时抬头注视她。
这个人平时玩闹,可是做起事来却是全神贯注,连他的目光都注意不到。
这一点,和赵芃的确很像。
之所以会喜欢赵芃,自然是这个人身上有许多他所中意之处。比如说专注这一点,秦书淮认为,他生平所见过的人里,很少有人比得上赵芃,也就今日他所见到的秦芃可以拼一拼。
因为专注,所以秦芃的事做得很快,没有一个时辰,她手上的折子就都看完了。她将批好的折子都放在一边,随后就撑着下巴,专心致志看着“柳书彦”。
她的目光很专注,包含深情,秦书淮注意不到都难。
上一次被这么□□裸的目光打量,还是在他十二岁,那时候他开始长高,眉眼开始张开,赵芃也开始挖掘自己对于美色的兴趣。有一天她突然对他说:“秦书淮,我发现整个宫里,就你长得最好看。”
从那以后,她就喜欢盯着他看。
她的目光很有穿透性,聚焦到你身上,不管你在做什么,都能感觉到那完全不加掩饰的情绪。
被赵芃盯了四五年,秦书淮早就习惯这种目光,于是他装作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认真给秦铭讲学。
秦芃不由得有些奇怪,盯着人看这套小动作她做过很多遍了,哪怕当年号称喜怒不形于色的秦书淮被这么看,也要红脸。虽然后来他淡定了,但也是因为被盯了太长时间有了免疫力,怎么柳书彦这么强?完全不受干扰?
秦芃想了想,觉得大概是柳书彦这样优秀的男人被太多女人注视过,也许他经历过比她更疯狂的女人。
于是秦芃换了一个策略,开始认真听“柳书彦”在说什么。
这个“柳书彦”在给秦铭讲《史记》,秦铭听得很认真,“柳书彦”从五帝本纪给秦铭开始讲,秦铭越听眉头越皱,秦芃注意到了,正想开口,就看到“柳书彦”放下了手中的书,温和道:“陛下可是有疑问?”
心思细腻,关注别人,加分!
秦芃对“柳书彦”的好感又添了一层,她很想表现一下,让“柳书彦”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是又觉得贸然插话会打扰秦铭的学习,于是她就努力憋着,以旁观者的姿态去听这暂时的师徒两人的对话。
听到“柳书彦”开口,秦铭有些忐忑,却还是询问道:“方才太傅说,尧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退位二十八年而崩,我想知道,尧是活了一百一十八岁吗?”
“从《史记》上说,至少一百一十八岁。”
秦铭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他接着又道:“那您又说,舜二十岁以孝闻,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三十九年后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那舜又是活了一百岁,是吗?”
“应是。”
“太傅,”秦铭皱起眉头:“您告诉朕《史记》乃为正史,可五帝本纪开始,朕便觉得,此书所记载的人世与朕所认知大为不同,太傅认为,这当真乃正史吗?”
听到这个问题,秦芃忍不住侧目看秦铭,这个问题当年她也有过,她和秦书淮白芷这样的人,从来不信鬼神,如果信了鬼神,在宫里哪里还活得下去?宫里谁不做点亏心事,手里不沾点鲜血,要是有冤魂厉鬼报应,怕谁都不得好死。
当然,这个是以前,现在秦芃还是很信这一套的。
她当年拿着这个问题问过秦书淮,那时候秦书淮还是少年,认认真真同她说:“五帝时代年代久远,难以考据,有偏差是自然的。但这并不是证明它没有价值,太史公之所以将五帝本纪放入《史记》,是因他走访各处,各地长老都有相关传说,得到印证,这才决定将五帝的故事写入书中。”
“赵芃,你知道你这个人最不好的一点是什么吗?”
秦芃回想起那时候秦书淮平静又冷淡的眼眸:“你看人看事,第一反应总是挑刺,从来没从好的地方想想,你这样过日子,不行的。”
年少时候她被秦书淮这么说,便觉得有些生气,和他吵了一架。如今想起来,其实秦书淮说得没错。
这世界你从好的方向看,那就是好;从坏的方向看,那就是坏。
是年少时她太极端刻薄,看人看事,总想挑出点毛病。
这么想一想,秦芃便觉得,秦书淮在她生命里,其实是给予过她很多的,哪怕最后他们的结局算不上好,但是总得来讲,除了最后捅刀的时候,秦书淮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太史公记载,或许有误。”
“柳书彦”开口,将——秦芃的思绪拉了过来,秦芃抬头看着“柳书彦”,期待着“柳书彦”说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然而却不曾想,“柳书彦”张口,就说了一个和当年秦书淮一模一样的答案。
说完后,“柳书彦”还不忘补充:“人力皆有极限,陛下日后身为君主,当从人性本身去考虑事情,凡事只要尽力,无需太过苛责。对于尽力也做不好的事,苛责无用,当想其他办法才是。”
“太傅的意思,朕明白。”秦铭跪得端端正正,声音中正清朗:“作为君主,给臣子分配合理的任务,这是朕最重要的事情。分配任务时朕就该想到,臣子的极限在于哪里,若是没有做好,那朕该先反思自己任务是否合理,若臣子已经尽力,则不必苛责。”
“陛下聪慧。”
“柳书彦”恭敬拜了拜,秦铭也恭敬回了一礼,两人又探讨了一些其他事宜,便到了下学的时间。
秦铭被李淑叫了过去,这时候书房里就剩下了秦书淮和秦芃,秦书淮有心有想和秦芃多多相处,以便了解更多信息,而秦芃也有心和“柳书彦”多待一会儿,培养感情。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秦书淮慢慢吞吞收拾着东西,秦芃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太傅辛苦了,不如就在宫中与本宫一起用膳,顺便还能商讨一下陛下的学业,太傅以为如何?”
秦芃的话正中秦书淮下怀,他抬头笑起来,温和了声音:“公主相邀,在下怎能推辞?不过宫中设宴未免太过拘束,在下知道一处酒楼,出品极好,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秦芃心里跳得砰砰砰的。
她这辈子对男人的经验就一个秦书淮,早起一直是她追秦书淮跑,等后来就直接成亲了,然后两人老夫老妻的就过到她死。
秦书淮这个人吧,你也不能说不好,就是特别没劲儿。
你说你想要什么,他就能给你什么,给得一丝不苟,说啥是啥。
曾经她和秦书淮说,她想要一件黑裙子,秦书淮皱着眉头问她:“会不会太单调?”
她说不会,她觉得黑色肃穆。
后来秦书淮就送了她一条,纯黑色的裙子。没有任何的花边,没有任何装饰,还和她道:“裁缝一直在劝我加点东西,我想你喜欢,就让他什么都别加,你喜欢吗?”
那时候她想一巴掌抽死他,说黑色的裙子,有和你说不加花边吗?
秦书淮就这么没激情没意思一个人,而现在的柳书彦,你都没强撩,就说一句宫里设宴,他就能想到要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约会。
上不上道?
秦芃压住内心的小激动,轻咳了一声,有些害羞低下头,温柔道:“能和柳太傅一起用饭,无论在哪里,都是极好的。”
秦书淮点点头,他本来还担心秦芃因为寡妇这个身份有些拘谨。
两人决定后,秦书淮就带着秦芃出了宫。
坐在马车上,秦芃心里想着,“柳书彦”这样温柔浪漫的男人,一定是打算带她去琉璃阁之类环境优美浪漫的地方去吃饭。听闻“柳书彦”是琉璃阁的老板,他带着她出宫,八九不离十就是这地方了。
秦芃虽然没去过琉璃阁,但是还是听过这座名满宣京的情侣酒楼的名号的。琉璃阁临湖而建,房间都是单独隔开,房间中布满了鲜花和琉璃装饰,不同的房间有不同的主题。而且菜品十分精致漂亮,每一道菜都是一句情诗,上菜的时候小二都要把情诗念出来,秦芃想一想,觉得有点害羞。
但是她不想阻止,她也很想享受一下浪漫和温柔。
马车哒哒走了一刻钟,中间“柳书彦”关怀备至,时不时问问她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芃心里琢磨着,这男人真不错,知冷知热。
只是问了好几遍,秦芃觉得他话有点多。
而秦书淮也有点烦,其实他不太会说话,但柳书彦健谈,他和秦芃独处,来来往往都是那么几句“饿不饿”“冷不冷”“马车会不会晕”“要不要吃点甜点”……
他也烦。
两个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到的地方,秦书淮先下了马车,等着秦芃出来。
秦芃怀着期望欣喜的心情走出来,低着头,抬起手,准备将手搭在秦书淮手上,优雅矜持地下车。
但这个时候,秦芃闻到了一股很香的羊肉汤锅的味道,周边也十分喧闹,她抬起头,看见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东门羊肉馆
周边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商贾壮汉,这个店铺的装修品位和他的客户群体也十分一致,整个店铺装修得金灿灿的,□□裸就表现着两个字——有钱。
或者说,十分有钱。
秦芃有点震惊,她呆呆看着这个羊肉汤锅馆,听旁边“柳书彦”道:“秦小姐直接跳下来就可以了,来这里的人大多洒脱。”
秦芃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调头看着“柳书彦”,对方嘴边带着温柔的笑容,介绍道:“这家羊肉汤锅十分美味,讲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您来这里,不必拘束。”
秦芃:“……”
她觉得,重点不在拘不拘束的问题,重点是——
我已经准备好我的优雅,你却带我来吃羊肉汤锅。
柳书彦,你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