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珠在地上滚动、碰撞,发出声响。有了那点声响,她便知道小天荪的位置。
两只小手抓不稳,一颗珠子咕噜咕噜滚了出去,小天荪忙追着跑,一路追到了一根大柱子底下。裹了金箔的柱子足有一丈粗,根下有道缝,珠子就滚到缝里去了。小天荪用手指抠了一会,没找着,懊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明亮的光线无孔不入,那缝隙里忽然有亮晶晶的东西闪了闪,小天荪凝神凑上去看,只见小珠子慢慢地拱了上来。他惊奇地伸手将珠子捡起来,见一条漆黑的四脚蛇从缝隙里慢慢地爬了上来。
“小墨!”他喜出望外,同时听见空旷的殿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于是将四脚蛇飞快地抓起来藏进衣袖里。一转身,便看见若荪面色惊疑地朝自己走来。
“小天,怎么了?”
“没……”小天荪捧着珠子装作若无其事,“琉璃珠滚到地缝里了,我刚拾起来。”
“你爹快回来了,等会叫他陪你玩耍。”
“嗯。”小天荪漫不经心应道,飞快跑回寝殿里去,嘴里喊着,“娘亲,我乏了,先去睡一会。”
天河上的雾气渐渐弥漫开来,笼罩了纤云宫。窗框镶着银,在月色照映下泛着光。
轻纱帐徐徐拂动,一家三口睡得安详。忽地一声轻呼惊醒了玉衡,他忙起身查看,见身旁的若荪睁着双眼,面色凄惶。
“怎么了?做梦?”他关切问。
若荪喉口紧紧的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好真实的梦……我梦见觅风和沉锦,掉下山崖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必太过忧虑。他们不是已经双宿双栖了么,虽然没有消息,但一定在某个地方过平静的生活。”玉衡越过中间的小天荪翻到里侧去将若荪揽住,安慰道,“再说,觅风是神兽,即便掉下山崖也不会有事的。别怕……”他话音未落,忽觉腰上一紧,原来是被若荪的手臂牢牢环住了。
她抱住他,鼻息全喷在他的胸膛。
玉衡一低头,唇落在她额上,渐渐辗转而下,触碰到她的鼻尖。若荪微微仰起头,吻住了他,大胆而奔放,轻易就攻入了他齿间。玉衡情难自禁,深深回吻,四片唇瓣在清凉的夜里厮磨,迸发出隐秘而痛快的激情。
唯恐惊醒了小天荪,两人隐忍不发出任何声响,连喘息都微不可闻。隔着薄若云丝的衣裳,玉衡的手掌覆上她胸前。浑圆而绵软,他轻轻揉捏着,唇也跟着落了下去。若荪浑身绷紧,惊吟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却是从寝殿里传来的小天荪突如其来的哭喊。两个人顿时从意乱情迷中醒过来,飞快赶回寝殿去,只见小天荪在床上翻来滚去,挥着拳头大喊大叫:“啊……不要、快走开!走开!呜呜……”
“小天,怎么了?”若荪慌了神,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跟娘亲说说梦见了什么?”
小天荪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哭着说:“有一条大黑龙把我抓走了,他说他是我爹爹,如果我不叫他爹爹,他就把我丢到海里面去。”
玉衡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什么样的大黑龙?”
若荪回头叮嘱他说:“小孩子做梦而已,不用问那么多,免得他想起来更加害怕。”
玉衡稍微定了定心神,弹指将屋里的烛台都点亮了,眼波一转,忽地发现床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伸手一抓,抓出来一只竹笼子,里面竟是一条浑身长满黑粼的四脚蛇。像是触动了多年前的记忆,他手一抖,笼子跌在地上。
若荪闻声看去,喃喃道:“我明明扔掉了它,怎么又回来了?”
玉衡觉得方才有些失态,忙捡起来,“这是哪儿来的?”
“小天在草丛里捉的,他好像特别喜欢。我觉得来历不明便扔回了院子里,谁知他什么时候又给捉回来了。”
小天荪脸上还挂着泪珠,朝玉衡伸出手,可怜兮兮道:“爹爹,把我的小墨还给我。”
玉衡犹豫了,手停留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若荪低声劝道:“小天,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若是伤了你,爹娘都会心疼的。”
“它不会伤我,它很听话的。”小天荪擦了擦眼泪,仰头望着玉衡,“爹爹,小天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孩子哭沙了的声音传到玉衡耳里,几乎是揪心的痛。他不忍心再看那双眼睛,蹲下去将笼子还给他,同时悄悄施了一道法术,将笼子封住了,“小天,爹爹把它还给你,可是,你要保证不让它从笼子里跑出来,好吗?”
小天荪认真地点头,抱着小竹笼躺在若荪怀里,“谢谢爹,我保证不会让它跑出来。”
玉衡笑了笑,目光里却是挥之不去的忧郁。
待小天荪又睡着了,若荪蹑手蹑脚地下床,到窗边挽住了玉衡的胳膊,贴着他的耳朵问:“夫君,你在担忧什么?”
玉衡轻叹:“小天他与普通的神仙不一样。”
“嗯,是我不好,怀着他的时候还去打斗,导致难产了。”若荪说着,将头枕在了玉衡肩上,微微闭上眼,“这些年,我们总担心他这样虚弱会受到伤害,不过也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在天界还没有谁敢欺负他,夫君不必过于忧虑。”
玉衡神色复杂,只静静地听着她说,却不敢看她一眼。有些事,就让他自己承受罢。他转身拥住若荪,即便心中再多烦闷,也要装作云淡风轻,不能让她也跟着一起不快乐。
第八章龙啸泣血-1
清晨,露珠覆在窗台上,折射着朝霞的彩光。玉衡一早就踏着云下凡去巡视他管辖的地界,若荪送他送到很远的天边,然后独自回到纤云宫。
小天荪拎着笼子四处跑,一会玩纸鸢、一会玩弹珠,不亦乐乎。若荪在房里清点云锦,准备叫织女们来搬走,转身时瞥见外面的走廊里小天荪正举着一片色彩绚丽的轻纱,嘴里呼呼地吹着气,轻纱随风飘拂,像云彩一样好看。
若荪走出去,一边笑着一边轻轻责怪他:“小天,你怎么把娘织的云锦拿出去玩呢?”
小天荪扭过头瞪大眼说:“这不是娘亲织的云锦。”
那轻纱一层一层地拂过来,抽在若荪胸前,她用手捞了一把,拽住一看,方瞧出来是一件霓裳。她的笑容浑然僵住了,盯着小天荪问:“这归心阁里的东西你怎么拿过来的?娘不是说不问自取是为偷也,小天怎么可以偷东西?”
“不是偷的!”小天荪委屈地大叫,“玉郎爷爷说这是娘亲的东西,我替娘亲拿回来了。”
若荪垂下眸子,手里拽着一片霓裳,“玉郎爷爷带你归心阁了?”
“嗯。”小天荪忽然有点害怕若荪这样的神情,扔下霓裳往后退了两步,“娘亲,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若荪将霓裳挽起来收在臂弯里,抚着他的头和蔼笑道:“是娘错怪你了。小天,娘明日就忙完了,我们去昆仑找小桃子玩。”
“好呀,我把我的小墨带去给她看。”小天荪得意地举起笼子,像是在炫耀宝贝似的。他心里早有了主意:天界的东西都很矜贵,这小墨说不准是神兽呢,将来养大了他可就神气了。
对于下凡,玉衡颇多顾虑,也不知梵心和恬墨如今在何处、究竟打什么主意。但是看见小天荪眼里迫切的希望,他没有任何办法拒绝,只好点了头。小天荪欢天喜地地跑出去看晚霞,拎着跟他形影不离的竹笼子。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不再孤单,若荪抿唇笑了会,低声说:“就知道你会依他,孩子都被你惯坏了。”
“不是你先说要去昆仑么?我总不能让你在孩子面前说话不算数。”玉衡侧目而笑,金砂在落日映衬下一闪一闪。
若荪用食指按在他那点金砂上,“你说过这颗金砂是连接心脉的,为何现在晦暗了,是你心中有郁结么?”
玉衡捉下她的手来按在胸口,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说:“你只需知道我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你,就足够了。”
若荪狡黠一笑,“那小天呢?”
玉衡想了想,指着自己的手心,“他在这里。”
若荪将自己的手也放在他手心里,久久不愿松开。无论身在何处,只要他们在一起,所有的一切是如此安宁、静谧,美好而温暖。
外面的走廊,传来一声轻呼,接着便再无任何动静。
若荪探头唤了声:“小天?”
没有回应,却见那只装着四脚蛇的竹笼子骨碌碌地慢慢滚进来,四脚蛇在里面疯了一样地乱扭乱动,被斜阳照着,黑影在地上如群魔乱舞一般。
若荪和玉衡当即冲了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遥遥的云海里,有一个正在消失的黑点。
“小天!”若荪嘶吼一声,挥舞着长袖心急如焚追上去。玉衡朝空中弹了一枚烟花传递讯号给天庭,随后紧紧跟上若荪。
穿云破雾一路向东,底下是一望无垠的碧蓝海水,前面仍然是无穷无尽的云海波涛。若荪跟丢了那黑影,着急地用掌心的金砂追踪小天的方向。玉衡渐渐追上了她,拽住她的手往下俯冲而去,笃定道:“他在前面的孤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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