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于是夹了个菜,淡淡道:“吃饭。”
逗弄成功,杨诫怀着功与名坐回了位置,耳边的黑色十字架随之晃动,在暖黄的光下无比张扬。
江有瑜似乎是不甘被调戏,想扳回一城,说道:“你这样,父母同意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扯上父母,只是想起过去几天江父怒火滔天的模样,微微地,有些茫然,她没意识到,她在寻求一个答案。
杨诫半耷拉着眼眸,说:“我爸没资格管我,有资格管我的那位已经不在了。”
江有瑜一下顿住。
一声“抱歉”还没出口,杨诫摆摆手,说道:“没事,我妈都去世七八年了,剩下我爸感情生活比我还丰富,他现在都不知道抱着哪个小女人快活呢,哪来的空管我,只要我不在他面前念叨着我妈,我做啥都行,我就是喜欢一只鸡,他都不会管。”
江有瑜没说话。
信息量过于爆.炸了一些。
杨诫却好像没有那种对陌生人提起家世的尴尬感,浑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爸对我妈挺好的,我妈还在的时候吃穿不愁,在外也做足了面子,但即使是这样,三个人的家庭,没一个人开心。”
江有瑜静静听着,杨诫却话锋一转,瞧着她,望着她的眼睛,说:“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你们父亲逼迫的江江吧,而你不敢反抗他,所以只能把江江带去相亲。现在她逃了,弄成这个局面,应该也没一个人开心的吧。”
“她逃出去,我是开心的。”
第一次,江有瑜第一次坦坦荡荡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杨诫挑了下眉,直言道:“不,你不开心,因为你还没逃出去。”
那一刻,江有瑜承认,她输了。
在商场上纵横多年的她,面对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输得彻彻底底。
杨诫把她的神情纳入眼底,明白她的矛盾之处来自哪里,垂眸喝着茶,喝到一半突然抬眼,视线直直地射过去,掠过江有瑜,强势地落在某一处。
还有只小兔子在关注着这边呢。
等等。
杨诫定定地看了一会。
哦,原来是披着兔子皮的恶狼。
那目光,凶狠得很呢。
真有意思,她又有灵感了。
杨诫放下茶杯,心里肆意地笑了一下,面上滴水不漏。
——
那天江有瑜没能像往常一般回到家中,踩着黑暗,来到沙发旁,深陷其中,默然地看着窗外一抹淡淡的月色。
她被江父叫了过去。
书房的光很亮,窗外是连成一排的路灯,和偶尔飞驰而过的轿车,背景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像是嘈杂的嗡鸣声。
从她成年后,她就很少进江父的书房了,反而是江江成了常客。而她,只要不在公司上出现重大失误,就不会踏入书房一步。
而现在,她站在书房里,默然不语,江父背着手在窗前,目光阴沉,半晌才开口:“还没找到吗?”
江有瑜平静道:“没有。”
江父猛地转身,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射向她,威压如大山一般朝她倾倒,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发雷霆,而是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问:“她这样,是想跟我决裂吗?”
江有瑜没搭腔,眸子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父站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告诉她,不要小孩子脾气,我可以不逼她去相亲,让她快点回家。”
江有瑜抬头,与他对视,问:“回家之后呢?”
“小瑜,人生在世,有得必有舍,我可以不逼她,但她也该收敛一下,不要逼我,她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有一点,不许把她口中的那个所谓的女朋友带回家。”江父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说道,“她在我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了二十六年,现在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耍小孩子脾气,想决裂,你觉得,她能坚持多久?”
江有瑜看着这个一手把她养大的人,这个管理者,这个制定规则的人,忽然就觉得有些累,嘴里泛起苦味,她想吃甜品了。
“您也在希疆里,江江的表现您也看到了,或许,她已经长大了,她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以往的她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的,然而今晚是个特例,今晚她见了杨诫,找到了她一直渴求的那双眼睛,有些话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江父盯了她几秒,说:“她的报告确实写的不错,人际关系也处理得不错,但是小瑜,要说她一夜成长到足以为后半生负责的地步,你信吗?”在他的心里,江江始终是那个跟他置气不肯认输的小孩子。
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呢?
江江有着她所没有的勇气,连杨诫都说了,“而你不敢反抗他,所以只能把江江带去相亲”。
江有瑜的一反常态引起了江父的警觉,他微微眯了眼,语气沉了下去:“小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江有瑜避开他的视线,神色平静:“我认为,我们应该尊重江江的选择,古往今来,没有哪一条法律,明明白白写着女人只能喜欢男人。”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去,不是那种沉寂,而是风雨欲来的死气沉沉。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江父才缓缓开口:“小瑜,你不会告诉我,你也是同性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