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海又在那头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
至于他说的什么,余岑根本没听清。
因为他心思完全不在这。
余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是关之涯疯了还是我疯了?
本来他明天多半也不会去学校,他方才之所以那样和龙山海说,只是找个由头拒绝而已。
也小小地对黄主任表达一丝不满。
却不想……
余岑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想象关之涯站在台上演讲的样子:多半是一本正经地站桩,微微低头盯着稿子,用他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念,都不会愿意和下面的同学们来个眼神接触。
到时候,一定是一片冷意弥漫。
同学们在阳光下暴晒也不怕了。
一想这个场面余岑就忍不住想笑,笑得越来越开心。
也不知道黄主任是怎么对关之涯威逼利诱的。
一旁打游戏的梁禹听到声音,诧异抬头,“笑什么呢?谁的电话?”
余岑没有详说,只道:“我想明天去一趟学校,开学典礼还要演讲。”
“啊?”
梁禹皱眉,“你还管什么演讲不演讲啊,你好好待着休息啊!”
见余岑不吭声,梁禹又着急,凑过来还想说什么,看余岑拿起手机,顿时道:“你现在就开始写稿子了?不是,万一白阿姨或者医生不同意你去怎么办?不是白写了?”
余岑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写这个也不费事。万一他们同意了呢?再写就晚了。”
厌恶和写作相关的一切事的梁禹:不费事……吗?
梁禹坐回去,没再劝余岑。
这么多年了,他也很了解这个发小的脾气。
虽然看着很幼很软很好捏,但是倔得很。
他认定的事情,劝也没用,不仅如此,往往最终还会被打脸,自取其辱。
说起来,余岑这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
他聪明刻苦专注还努力,想要做到的事也不会回头,只一门心思做好,也往往都能做好。
却独独,在关之涯那里栽了跟头。
初二那年关之涯刚刚转来柏城二中,第一次大型考试就压了稳拿第一的余岑一头。
那次之后,余岑肉眼可见地更加刻苦努力,显然想要扳回一城。
而之后一直到现在,这一城他一直没有扳回来。
可以说,余岑17年人生,关之涯,竟然成了他所遭遇的最大挫折!
梁禹想想都要心疼了。
怀揣着对发小的怜爱之心,梁禹掏出手机,打开柏二论坛,开始翻找每次考试过后的快乐源泉。
从去年上半学期开始,每逢大型考试,论坛就开一栋楼来打赌,看余岑和关之涯最后到底谁是第一。
虽然结果一直没有过例外,而且最后选择的人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但大家就是对此不亦乐乎。
余岑点下最后一个句号,轻轻呼出一口气,偏头一扫,看到梁禹没有在玩switch,而是在看手机,眼睛一瞪:“你干嘛呢!”
梁禹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我,我没干嘛啊。”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余岑放缓语速,问道:“我以为你还在玩游戏,你打完了?”
梁禹也缓过劲来,拿过一旁的switch,笑容惨淡:“这关过不去了。”
余岑勾勾手指,“给我我来。”
梁禹高兴,重新凑过来,突然想到:“你写完稿子了?”
余岑接过switch,“嗯。”
梁禹还是第一次撞见余岑写演讲稿现场,看一眼时间,“才十五分钟?!”
余岑不解,“嗯?”有什么问题?
梁禹更不解:“嗯??”这还没问题?
我没写过演讲稿你不要驴我,十五分钟我只能写个寂寞。
余岑不知道梁禹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让梁禹不要玩手机。
给梁禹讲了讲怎么走剧情那一关才会过得容易点,梁禹恍然大悟,忘记了“赌”楼也忘记了演讲稿,重新打游戏去了。
扫了他几眼,余岑轻呼一口气。
总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他不可能永远看着梁禹不让他玩手机,只要他玩了,就有可能刷论坛,就有可能看到那个帖子。
余岑烦得要死。
他甚至想,要不干脆把自己前两天看到的事情直接告诉梁禹算了,至少自己听到的,比别人八卦的要靠谱很多。
说完了还能安慰梁禹几句,看着他不胡闹绝食轻生。
而且,退一万步讲,关之涯那天分明地拒绝了严雅淇,万一严雅淇彻底放弃了关之涯,接受了梁禹呢。
虽然余岑个人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但梁禹喜欢。
胡乱想着,余岑手上竟然无意识地点进了学校论坛。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开始翻找那个校花和学神的恋爱帖了。
然而翻了好几页,愣是没看到那个帖子。
余岑皱眉,点进个人中心想看看有没有浏览历史什么的。
他不怎么玩这个论坛,连交互界面都非常不熟悉。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找到那个功能,点进去看到那个【校花和学神好像谈恋爱了】的帖子,余岑一点,却被提示:您所要浏览的帖子不存在或已被删除!
重新点了好几次,都是这个结果。
余岑呆了呆,所以这帖子被人删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
天助我也!
余岑甚至松了口气。
他暂时还是不想跟梁禹说那件事的。
如果梁禹告白失败了,那根本不必让他知道这件事平白堵心。
如果梁禹告白成功了,那他再告诉他让他心里有底也不晚。
当晚,余岑找机会,告诉白芷明天要去学校的事。
白芷听了,先是一愣。
过了片刻才轻叹一口气,坐到余岑身边,柔声道:“岑岑,妈妈知道,现在一下子发生这样的事,你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妈妈非常理解你,但是,还是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配合医生治疗。而且,医生也说了,现在一切都还在观察中,也不一定……”
白芷说着,眼神黯然。
余岑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芷大约是误会了,觉得他现在被刺激到了情绪不好,不愿意留在医院配合治疗才总要乱跑。
“不是的妈妈,”余岑笑了笑,跟白芷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学校,“演讲这件事,龙老师都亲自打电话来了,而且我觉得我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完全可以去一趟,也算这一次考试有始有终。再者……如果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那也跟学校好好告个别。”
至于医生说的还在观察中的话,余岑并没有放在心上。
坦白讲,如果不是他的情况很严重,在医护资源如此紧缺的现在,医生也不会同意他进来占用床位。
想来哪怕是还在观察,结果也八九不离十了。
白芷听完余岑的话,沉默良久。
摸了摸儿子的头,白芷起身,“我去问问医生的意见,如果他不同意,那还是不要去了。”
余岑乖巧点头。
医生最终也没有阻拦他外出,但是提出一个建议,一定要有人陪同,监护。
拒绝了白芷陪他一起去的提议,余岑搬出发小,“有梁禹呢。”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杨姣敲响他房门的时候,关之涯正伏案构思演讲稿。
以往每每被老师问及上台演讲的事,关之涯都断然拒绝。
因为他觉得,做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而这次,黄主任亲自打电话过来问他,还说是余岑的要求。
虽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关之涯同意了。
不过这玩意他没写过,别人发言时也没怎么认真听过。
脑子里只存储着一个人演讲的内容。
现在这么洋洋洒洒写下来,实在是和人家的太像了。
关之涯把纸撕了。
听到敲门的动静,关之涯把废稿一团,扔进垃圾桶,走过去打开门,看到杨姣站在门口,穿上了她的芭蕾舞鞋和舞裙。
关之涯皱眉,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用力一捏。
杨姣眸色期盼,“关关,能不能,给我画画?”
她左手端着一桶铅笔,笔尖都贴心削好了,锋利尖细地竖在那里,右手还拿着削笔刀,正是之前扔向关之涯把他手背划伤的那只。
关之涯看着那些画笔,神色发冷。
看他一直不说话,杨姣感觉委屈,咬着嘴唇道:“你,你说好了一个月给我画一幅的,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
说着,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关之涯没有纠正她明天才是九月一号的事情,松开门把手,道:“去客厅画吧。”
关之涯把放在墙边的画架搬出来放在灯下支好,铺开画纸,看一眼早已经摆好姿势的杨姣。
杨姣很小就开始学习芭蕾舞,以前是芭蕾舞演员。
如今虽已年近四十,但仍有那份优雅的气质在,就连眼神,都还是天真纯净的。
只是她手中还握着那把削笔刀,多少有些不协调。
关之涯挑出一支画笔,深吸一口气,抬笔,在纸上轻扫。
他画得很快,不多的几笔,勾勒出一个芭蕾美人的神韵。
画上美人面容姣好,四肢修长,手提裙摆,脚尖轻踮,似是站在舞台中央。
杨姣小跑过来看画,笑得很开心,“关关画得真好看!”
又突然跑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关之涯没管她,把那张画纸取下来放在一旁桌上,去收画架。
刚收好,杨姣从房间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又拿起关之涯方才那幅画,两相对比,杨姣让关之涯看:“比照片还好看。”
照片上是杨姣当初在舞台上翩然起舞的样子。
关之涯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纵然他如今再如何粉饰,也画不出曾经鲜活舞台万分之一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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