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给两人讲刘建进去之后的事,“当初刘三做这个,我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些,也不是没劝过，大家都劝过，他就是不听,还反过来说我们一辈子都是土老帽,挣不到钱。”
王宁曦和周璟对视一眼，他们的重点不是这个。
从杨叔刚才的话里，他们提炼出一个重要的信息——村里真的没有秘密。
一户家的事情,几乎全村人都知道,只是大家不说而已。
与王宁曦从小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不同,周璟今天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熟人社会的威力。
两人想归想，对杨叔的讲述还是要给点反应,王宁曦摇摇头，“是啊,不听劝还要这样说,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是啊,整个人跟中邪的似的,天天想着发大财。刚开始还知道偷偷摸摸的,后来就明目张胆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用这个挣了钱似的。”
“后来呢？”
“后来就进去了呗。”
王宁曦点头，“是啊,老实挣钱比什么都稳当,这种歪钱来钱不正,早晚得进去。”
周璟想开口打听他们想知道的事，王宁曦在桌子下面的脚精准定位踩了他一下，示意现在还不到时机，周璟只好专心吃饭了。
王宁曦夹了一筷子菜到周璟碗里，周璟看了一眼，“这是……竹笋？”
“是啊，这是楠竹笋，很好吃的。”
杨阿姨也热情地道，“是啊，不过快过季了，这是最后几根，早上到后山竹林挖的。”
见周璟犹豫，王宁曦笑道，“相信我，快吃吧，我读书多，不会骗你。”
周璟半信半疑地放进嘴里……嗯，真香。
王宁曦见用表情说着真香的周璟，笑道，“在城里很少看到新鲜的竹笋，因为竹笋保存不易，几个小时就变质了，只有到乡下才能吃到，好吃吧？”
周璟点头，“嗯，好吃！很清香，像是很嫩很嫩的竹子。”
“恭喜你，有了国宝般的体验。”
杨阿姨又给周璟夹了一块儿嫩笋，“多吃点，你们在城里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兄弟和妹子还在读书还是已经参加工作了？”
王宁曦道，“刚刚参加工作，这两天不是周末嘛，我爸就叫我们过来看看。”
“做啥子工作呢？”
“我在一家公司当文员，哥哥做技术的。”
“做技术好，做技术好啊，不像阿姨和你叔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王宁曦道，“杨叔杨婶也很了不起了，培养了一个大学生呢。”
这是她从别处听来的，用在这里应该正合适，毕竟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的。
杨叔摆摆手，脸上的喜悦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也是娃儿自己争气，想着用功读书去外面，不想进工厂当一辈子打工仔。”
周璟向王宁曦学习，也开始和这两个朴实的叔叔阿姨聊起家常，他们也很欢喜，不停地给夹菜，让多吃点，最后两人肚子吃得溜圆，坐在椅子上。
杨叔杨阿姨进厨房收拾了，两人坐在椅子上动不了。
“喂……”周璟有气无力地道，“我们是来干嘛的来着？”
“哦……”王宁曦感觉此刻所有的血液都流到了肚子，大脑有些缺氧，“好像是来……蹭饭的？”
周璟给了王宁曦一个暴栗子，“喂！同志！你清醒一点！怎么能因为一点诱惑就背叛组织背叛革命呢？”
“啊？对哦。”王宁曦终于想起了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低声道，“近乎套得差不多了，等下就可以问我们真正想问的了，但是记住，一定要自然，自然知道吗？”
“知道了……你看我刚才多自然？”
王宁曦投来一个鄙视的目光，“切，你那是吃东西吃得浑然忘我了，把你的任务都给忘了。”
“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但是真的很好吃，纯天然的食物，比城里菜没菜味儿肉没肉味儿的好多了。”
王宁曦想玩手机，发现没多少电了，她的书包靠近周璟，她又懒得动，就说，“把我充电宝拿来。”
周璟挣扎着起来，“你要用请字，这样才显得有礼貌。”
“把我的充电宝请来。”
“……给。”
王宁曦记得有一次她爸妈出门就是这样，老爸对老妈道，“把我电动车推过来。”
“你应该在前面加上宝贝两个字，这样才亲切。”
“哦，把我的宝贝电动车推过来。”
……
杨叔在厨房里收拾，杨阿姨端着两盘果子过来了，一盘是橘子，一盘是红色的，拇指大小，周璟不认识。
“自家种的橘子，你们尝尝。”
周璟接过这盘小果子，“这是什么？”
王宁曦道，“这是我跟你说的地瓜啊，忘了？”
“哦！就是这样的啊，长了一幅好吃的样子。”
杨阿姨笑道，“妹儿还认识这个啊？就是地瓜，现在虽然入秋了但是地里还有，你杨叔就摘了些回来。”
周璟道，“姨你不知道，我妹妹小时候上山下河掏鸟窝，会的可多啦。”
王宁曦瞪他一眼，对杨阿姨笑道，“是啊，我小时候也是吃着草草粑长大的。”
杨阿姨见他俩没有城里小孩子的骄矜，反而亲切得很，更是高兴了，“我儿子刚上大学，家里少了个人，冷冷清清的不习惯，你们俩来了陪着阿姨说说话，阿姨开心得很呢！”
周璟的嘴角也上扬着，习惯了人情淡漠的他，忽然在这里感受到一些来自长辈的关怀，让人心里变得柔软。
像路边软软的嫩绿的青草一般。
两人又与杨阿姨闲话许久，王宁曦垂下眼眸，周璟知道她这是要动坏心思了，便暗暗准备好接她的话茬。
王宁曦把剥好的橘子放进嘴里，“嗯，好甜！唉，当时我叔这样我们也没少劝，误人子弟啊！他在搞这个东西不是害了这边的后生们吗？”
“是啊，当时我就跟我儿子说，让他不要和他们家来往了，村里有两个小伙子后来也染上了。”
王宁曦忧心忡忡地道，“是我叔干的吗？要是我叔干的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不是不是，他们是后来才染上的。”
周璟做出害怕的表情，“姨能跟我们说说不？我们好绕着那里走，怕得很。”
“就是东边柳家，他们家儿子吸了两年了，最近好像也在卖，还有村口那家姓赵，全家都在吸，卖也卖了半年了吧。”
王宁曦道，“那村里的人不是怕死他们了？”
“也不很怕，他们平时见人的时候也正常，只是管着家里小孩别去接触他们家的人就行了。”
周璟感叹，“是啊，要是染上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是啊，镇上有家卖包子的店，他家的包子做得特别好吃，价格也实惠，我们这片都在那儿买了十来年的包子了，一年前他家儿子染上了，瘾越来越大，慢慢的家底掏空了，两口子现在也不做包子了。”
两人继续和杨阿姨聊，把这村里的两家都问详细问清楚才罢休。
心头大石放下之后，周璟开始吃东西了。
橘子他不感兴趣，于是把手伸向了地瓜。
红红的拇指大小的果子拿在手间，样子有些像山楂，只是软软的，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子。
“宁曦，这个怎么吃？”
王宁曦拿了一颗在手里，“我教你，你就这样，从中间掰开，看到没？”
“哦，好啊。”周璟照她说的来，“就这样掰开吗？”
“嗯。”
周璟算好力道把果子掰开，露出里面淡粉色的果肉小颗粒，“哇……”
里面的果肉看起来就好吃，他咬了一口，鲜甜多汁，满口留香，“好好吃！”
周璟的眉眼本来就出挑，在杨阿姨看来，就是一个俊俊的小伙子，看他一笑就更好看了，让她想起远去求学的儿子。
杨阿姨笑道，“多的很，你要是喜欢的话阿姨给你装一袋子。”
王宁曦看他眼睛笑得弯弯的，忍不住给了他一个脑崩儿，“吃货！”
不过她也许多年没吃过了，很快就真香地和周璟一起吃起来。
两人把一盘果子吃完，边和杨阿姨聊天，也快两点了。
周璟看了看时间，对杨阿姨道，“姨，谢谢你今天的款待啊，你这里的东西都好好吃！”
杨阿姨也笑得开心，“我和你们也投缘，要是你们是我的侄儿侄女就好了，经常来看看姨，嬢嬢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王宁曦把他们带来的礼物和活鸡给杨阿姨，“姨，这些本来是要给我婶儿的，但现在她们也走了，您不嫌弃就拿着吧，我们和您也投缘。”
杨阿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阿姨不能收你们的东西。”
“拿着吧姨，我和我哥在这儿叨扰您半天了，还吃了您这么好吃的菜呢。”
周璟也道，“是啊姨，这些东西我们提回市里多麻烦，特别是这个活鸡，我们家里没人会杀。”
“是啊，而且这个活鸡不能带上大巴的，就算带回去估计也不行了，您拿着也可以养两天再吃嘛。”
“对，您就当帮我们个忙好了。”
王宁曦和周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杨阿姨不收下他们的东西他们就会有多大麻烦似的，杨阿姨也不好推辞，就收了。
两人起身告辞，杨阿姨拉着王宁曦的手，让他们经常来玩，看得出来确实与他们投缘。
走出杨家，周璟长舒一口气，“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王宁曦白他一眼，笑道，“没出息。”
“哼，我就是没出息，你来打我啊。”
两人聊着天打算回镇上，快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拿着棍子打娃。
女的下手挺狠，小孩子被打得哇哇大哭。
周璟有些不忍，“会不会打得太狠了？”
“可能吧，不知道这小孩儿犯了啥事儿。不过有的熊孩子很调皮的，讲理是讲不通的，只能靠打，打一顿就好了。”
周璟向她伸出大拇指，“一看就是社会人儿，有经验。”
“是挺有经验的，我遇到的熊孩子不少，刚开始被他们烦的不行，后来慢慢研究出了一套对付熊孩子的办法，百试百灵。”
“是吗？你说说？我也想学。”
“理论知识不多，就两个指导观点。第一，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第二，对付无赖，就要比无赖更加无赖。”
“举个栗子？”
“像我一个叔叔的小孩子，从小给他奶奶带着，被宠的无法无天，上天要摘星，下海要捉鳖的那种。”
“有次过年，他奶奶带着他来串门儿，我提前收到消息，把我房间门关了。”
“但是他还是通过哭闹攻克了我妈，打开了我的房门，意图毁我河山，砸我手办，拿我布偶。”
“那你呢？”
“我当然不能认怂了，我偷偷把他寒假作业用橡皮擦擦掉了哈哈哈哈哈哈！还去他奶奶面前告他黑状。”
“但这并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我串通我爸妈，让他们在饭桌上聊我小时候的成绩，让熊孩子的奶奶上钩，最后送给他两本习题册。”
“哈哈哈哈哈哈是个狠人。”
两人走过正在挨打的小孩儿面前，他妈边打边问，“错没错？！”
小孩儿哭得喘不过气，一不小心鼻子吹了两个鼻涕泡出来，把自己给逗笑了。
“你还笑！”他妈下手更狠了。
……两人捂着嘴快速通过，生怕自己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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