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徐山平一定要生儿子怎么办?
这问题宋秋凤也想好了,“我问过他了。问的比这还细呢。”
要是咱俩生了个闺女怎么办?
徐山平刚听到这问题时,还笑,你咋知道咱俩就生闺女?就不能生儿子?
看到秋凤脸上一点笑意都没,他才想到,对啊,要是他俩生了闺女怎么办?
有了蓝印户口,当了城里人,就得守城里独生子女的规矩。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没想出答案,反而更多问题了。
他反问秋凤,你说,生儿子是为了啥?
为了在村里说话硬气?为了分宅基地?为了家里种田有壮劳力?
可是,现在秋凤说话比他还硬气呢,她点子也比他多,赚钱的主意基本都是她出的——还有两个小姨子、金姐、花姐,哪个都能胜过他村里的大老爷们。
还有,卖他们房子的刘阿姨,人家的女儿在国外念了博士,在研究所研究抗癌症的药物呢——这是他知道的人里最厉害的,不是男的。
还有,他厨师班的老师,男女各占一半,白案师傅里女的更多,人家也都是拿过奖的厨师。
他又想到,从前他也跟秋凤说过,站流水线拧螺丝,她的准确率比他高。
他琢磨了半天,觉着,女人和男人,在城里,好像没啥差别?女人也能读书、赚钱,同样的工作,女的做的一点不会比男人差,那既然这样了,生男娃和生女娃,有啥不一样呢?
所以,到底差到哪儿了呢?
徐山平想了又想,觉得当了城里人之后,生儿子生女儿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女儿长大后结婚生的娃不再跟他老徐家姓了。
那他老徐家的香火不就断了?
不过,香火又是个啥呢?
是供桌上给祖宗上的香和供品?
那我闺女难道就不能放供品?
听说山里人家穷得只能买个傻媳妇,倒是生了个男娃,可是傻媳妇生娃也是傻子,这家人日子过得比之前还惨呢,这香火,算传下去了还是断了?
香火到底是啥呢?
嗯,想远了。
他跟秋凤说,他得出结论了,只要以后让咱闺女的娃随老徐家姓,那就生男生女都一样。
徐山平觉得自己思想进了一大步,没想到,秋凤听了冷笑说,那干脆直接让闺女跟我姓呗!
啊?那哪行?
宋秋凤反问,那你说说,为啥孩子不能跟我姓?
徐山平又皱着眉琢磨了半天,对啊,为啥不能呢?人家□□的闺女还能姓李呢!他徐山平哪哪儿也不能跟毛爷爷比,那他闺女姓啥,好像也没他想的重要?
他又过了一会儿才反过味儿来了,跟秋凤笑呵呵保证,甭管别人咋说,也不管咱俩生的闺女还是小子,那都是我的心肝宝。
余自新和宋诗远听了大姐的转述,又想笑,又无奈,宋秋凤没笑,“光听他说不顶用。好话谁不会说?现在说的再好,结婚以后也能变卦。”
“郑姐的前夫不就那样么,原先也对郑姐和他闺女不错呀,后来赚了几个钱就想拼儿子,好好的家不要了,找个小三不够还有小四非得生出个儿子来!”
余自新听大姐这意思,好像还有后招呢,“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把徐山平送到男德学习班吧?不过,他能反思香火是啥,娃跟谁姓,这就胜过至少一半男的了!
哪怕二十年后,很多男人听到秋凤的问题,估计就只会重复别人灌给他们的那些想法,根本不会思考。
真没想到,徐山平会认真思考这些约定俗成的问题。
是她从前小看他了?还是他周围的环境改变了,思想也“活”过来了?
不过,二十年后也没谁真开男德学院,所以宋秋凤冷笑了一声,“怎么办?先来个小测试!我跟他说了,等过完年,我们跟批发商和肉联厂的人应酬完了,让他自己回趟老家。”
“啊?”余自新和宋诗远都没想到大姐会这样安排。
宋诗远急了,“这人好不容易脑子才松了点,你不赶快加把劲给他好好洗洗那些什么传香火生男娃的东西,你还把他送回去!”
余自新也急,“那——他要是带他爹娘来了怎么办?”
宋秋凤平静笑着,“那正好呀!”
余自新惊呆了。原来,大姐说的给徐山平准备的小测试是这个。
她张了张嘴,“你这……何必呢?给自己找麻烦。”
宋秋凤靠在椅背上,像是也有点累了,“不试一试,我下不了决心。”
姐仨回到家,徐山平笑眯眯迎出门,“累了吧?我做了甜汤,喝一碗再洗澡睡觉。”
甜汤里放了银耳薏仁红枣桂圆,甜度和温度都正好,在潮冷的冬夜正适合。
宋秋凤喝了一口汤,对徐山平笑,这俩人笑得比汤还甜。
余自新和宋诗远悄悄对视,闷着头喝汤。
深夜,余自新侧身看着墙边小床上大姐的轮廓,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可以想得到,徐山平回老家后,肯定会受到他爹妈的劝说,威逼,一会儿哭一会儿跳,最后不得不问秋凤,他们想来看看,能不能带他们过来?
二姐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她年底太忙,这才没搬过去,和二姐隔出来的小店也已经完成历史使命了,徐家父母要来的话,是有地方住的。
大姐设计的这个“测试”,是想要把很多矛盾提前打包压缩,一下释放出来。这个测试,测的既是徐山平如何处理这些矛盾,也测了她自己对这些矛盾的容忍和承受度。
余自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用得着这样进攻,防御,做测试,计算么?
反正换了是她,她是不会搞这些的。她宁愿恢复单身。
单身有单身的烦恼,恋爱结婚也有一套烦恼。
但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是不同的。
也许,在大姐看来,她的人生需要婚姻才更幸福。所以她觉得为了这份幸福做些额外的努力是很正常的。
可这种需要测试——或者说刻意经营的婚姻,还需要哪些成分才能算是幸福的?
爱情?
余自新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真地思考,究竟什么是爱情?爱情有好有坏吧?好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先想到的爱情范本是杨过和小龙女,郭靖和黄蓉。然后立刻皱眉笑了。
这些只是学形象,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生死相许?
接着她又想到了杰克和露丝。你跳我也跳。你死了,我要连着你那一份也活得精彩。直到我鸡皮鹤发,你仍在我心底。
她好像更乐意接受这种范本。但它仍然是存在于艺术创作的。
那么,爱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余自新想了一会儿,脑冒出一个新的疑问:爱情这东西,真的存在么?
它会不会和“香火”一样,是一个让人越想越觉得可笑的东西?
唉,要是媛媛在就好了。她一定有些独特的见解。但是,媛媛现在只是个九岁多的小女孩!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或者有,但是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姐妹都很忙。
宋秋凤雇了四个短工,店堂改成流水线,一天能做五千多个丸子,原先的小体验馆改成冷库,她又买了五台抽屉式的双开门冰柜,丸子一做好立即冷冻起来。
余自新瞧着,这有点小工厂的雏形了。
丽影时尚在锦华商厦的店面扩大了一倍,春节前是销售高峰,宋诗远招了个新店员,让老店员带着培训。她跟金姐建议,再招一个店长——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金姐也早觉得该这样,可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正托朋友们找呢!她想从g市周边的小城市挖几个人过来。为下岗女工再就业搞的美容院也需要经理和领班。
宋诗远和她又要应付阔太明星,又要钻研搭配,还要去日化厂、机场跟人打交道,宋诗远年轻啊,可以每天累得倒头就睡。
她还有小女儿要带呢,每天临睡前给女儿念故事书,检查作业,收书包,还要问问她学校的事情——金姐一直怕女儿在学校受欺负。
但收获也很多。今天她跟宋诗远又去了一趟机场,终于把合作细节都敲定了,春节之后推销小姐就能入驻,她们目前只招了个人,到时看看情况,可能还要再招一批。机场有几十个个登机口,要摸索一阵子才知道哪些登机口更容易做推销。
余自新白天去了芬村花市,监督摊铺装潢,衣服挂上之后灯光怎么调整,店面怎么布置出货最快,店员培训得怎么样,明天花市就要开了!今年可跟去年不是同一个规模,货物的成本就有小二十万呢。
丧彪很慷慨地借给她们一个店长,就是去年发饰店的阿姐,姓陈。
下午宋诗远来接余自新,她们到电视台看晚会舞台灯光,还有女主持的服装。
电视台办晚会当然是有自己的化妆师的,但是主持人咖位大,要带自己的化妆师也就一句话的事,不过,得先试妆,总导演同意了才行。总不能大家画的花红柳绿,就你一个人搞小清新吧?你是醒目出众了,节目效果要打折扣呀,谁负这个责呢?
余自新先看了其他主持人的妆容,心里有数,给g市主持人一姐画的妆比照着几十年后央视春晚女主持人那种高雅、庄重又有小心机亮点的画。
总导演和一姐都很满意妆面效果,另一位姓曾的女主持还讨好问一姐,能不能也让她的妆也请余自新画。
一姐很大气地答应了,回头又拉住余自新明示:“小余,你懂该怎么做吧?”
说这话时朱姐嘴角眼角都耷拉下拉,阴狠得能直接去演宫斗剧。
余自新要真是不到二十的小姑娘,早被她吓住了,可她不是,她笑嘻嘻说,“您这个相貌,这个气质,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然,我先给她试妆,您看看?”
余自新给曾姐画好了妆,朱姐和她都很满意,两人的气质不大一样,曾姐更斯些,朱姐雍容大方,两人的妆面都突出了她们的气质。
给明星化妆,能带来大量金钱、声望,可这份活儿不光是技术好就能干长久的。
余自新真想赶快开启自己的彩妆事业,把化妆术和更好用的彩妆产品卖给大众,而不是只为这几个宫斗女主服务。
给女主持女明星化妆是心累,到花市照顾摊子是身心皆累。
今年花市摆摊这几天,余自新感觉自己就像是脑袋打开了个洞,陈姐不停给她指点,传授了各种驭人之术,怎么让店员们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又不伤和气,一点不比伺候宫心计女主持们轻松!
还好,有陈姐保驾护航,生意很好,一切顺利。
店员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很多人是慕名而来,大旁边的小店现在已成绝响,胶囊衣橱一年一次,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年了,早就准备好荷包了!
这些顾客用二十年后的话说,叫“自来水”!很多围观的,行花市消食的,听到她们说的一衣多穿,多种搭配,一件衣服可以穿三季,也纷纷解囊。
初七花市闭市,全部存货卖完。
除去请工人、租仓库和进货成本,宋诗远和余自新的摊子赚了二十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