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了怪了……”
王员外自言自语道:“你说既然她有这门手艺,怎么就沦落到让弟弟卖身为奴的田地?”
魏景年毕竟年少,心思粗,没想到这层,被王员外一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的,“这景年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是早几年家里真的遭了什么大难吧。”
“罢了罢了,既然你爹知道,我也不多说,你把这孩子领回去吧。”
王员外说完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今儿是八月初十,临天黑的时候东街有灯会,雪如盼了好久,家里事情多,我和你伯母腾不出手,晚上你带着雪如去逛逛吧,把子谦也带上。”
孙妙儿与小宁叙着旧,她将家里的事都与小宁一一说道,譬如地契如今是她的,从前的屋子也拿回来,小宁听着,面上虽无太大起伏。
但孙妙儿能感受到他是开心的。
先生伏在案上打了个盹儿,听了二人说话的声音才悠悠醒来,“什么时辰了?”
小宁立马定了神,回头恭声道:“回先生的话,申时过半了。”
先生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快去把少爷叫回来,今日这篇还没学完!”
“是,我这就去。”
小宁得了吩咐,毕竟眼下他人还在王家,就还是王家的下人,本分是不能失的。
孙妙儿跟着小宁,倒想看看小宁平日都做些什么,正追到园子外头,便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
“小姐还有闲心在这儿赏花呢?”
说话的是王员外的小妾,外头罩着雪紫的云纹披风,手里却摇着把侍女扇,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气焰嚣张。
王雪如本想带着子谦在院里闲逛,没承想却和秦姨娘打了照面,要不是看在今日见了景年哥哥心情好的份上,她早没好脸色了。
“秦姨娘身子好了吗?都能下地了?”
王雪如全当眼前没这么个人,直接问着秦姨娘身后的丫鬟。
丫鬟柔声回道:“回小姐的话……”
“闭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姨娘的厉声斥责打断。
那小丫鬟吓得哆嗦两下,缩了缩脖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小宁记着先生的话,想上前叫少爷回去,却被孙妙儿按在了假山后头。
孙妙儿见势头不对,生怕小宁去就成了她们的出气筒,压着嗓子道:“嘘,先看看。”
王雪如满心想的都是避开她去找魏景年,气道:“烦请姨娘给我让个道,我和子谦还有正事。”
“正事?小少爷还有正事啊,是不是今天的功课又没学完,得拖到明日了?”
秦姨娘拨弄着指甲上的蔻丹,言行举止哪里像个妾室,丝毫不把嫡出的小姐少爷放在眼里。
若放在平日,王雪如早就与她吵起来了,但今日不同,她心里惦记着人,不想着了秦姨娘的道,没出声,气呼呼地拉着子谦走了。
到了拐角,撞上孙妙儿领着小宁。
“孙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王雪如还未消气,这会儿的语气很不耐烦。
小宁接了话,凛声回话:“小姐,先生让我请少爷回书房。”
“子谦,你先跟他去吧,别等会儿被爹发现,又说是我把你带坏了。”
王雪如见弟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摆出个无奈的表情,“都说家丑不宜外扬,让孙姑娘见笑了。”
“雪如小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是人之常情。”
孙妙儿打心底里觉得,生在这样的人家,顶多生活优渥些,但要论日子还真不一定舒坦。
王雪如浅叹了口气,记起魏景年的话,“对了,听说孙姑娘善织染?”
孙妙儿谦虚道:“拙技而已,入不得眼。”
从此前种种来看,王雪如对孙妙儿的忌惮已经打消不少,毕竟就算撞见了秦姨娘那般为难自己,孙妙儿的态度倒是坦然。
王雪如直言,“实不相瞒,孙姑娘,我听景年哥哥说了你的手艺,正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
“雪如小姐但说无妨。”
孙妙儿应下,这倒不失为一个机会,假如能够帮到王家的小姐,自己以后若想在城里做生意就有了帮衬。
这个情面,无论如何,她是要卖的。
“下个月是颖州太守夫人的生辰,我爹与颖州太守有些交情,幼时因我命格与太守夫人相合,太守夫人缠绵病榻,久治不愈,我爹就让我认了太守夫人做干娘。这次我干娘生辰,点名要我给她准备一件礼物,这么多年,每年我都挖空心思的准备,我干娘眼界甚高,我这次实在是没辙了。”
王雪如步子放慢,话说带着惆怅,“孙姑娘,景年说你染出的布整个平南城都找不出一样的来?我想请孙小姐帮我干娘准备一件披风。”
孙妙儿领悟她话中意思,“这个好办。”
王雪如眼底略带不甘,气道:“我倒要让秦姨娘睁开眼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原来这大小姐还记着先前的烦心事儿。
孙妙儿又随着她走了半个园子,千日红开得正盛,引来几只蛾子绕着飞了几圈,时已入秋,连蝴蝶都藏匿起来。
“妙儿有一事不明,不知……”
王雪如道:“孙姑娘,你直说无妨,你帮了我这次,以后我们就是铁打的交情!”
孙妙儿伸手招惹着灰褐色的蛾子,反而扑棱了一手的绒粉,“在前厅,我见王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为何刚才的姨娘还如此胆大妄为?”
提及此处,便是王雪如的伤心事。
她细声叹气,一把揉烂了那团千日红,狠狠摔在地上,“孙姑娘有所不知,我爹娘是青梅竹马,感情笃深,秦姨娘本是府里的丫鬟,后来我爹无故生了病,总是昏睡不醒,断断续续,寻遍名医无果,秦姨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方子,竟医好了我爹,后来便逼着我爹娘把她收进了房里。”
原来如此。
孙妙儿心下了然,有什么恩情能大过救命之恩呢?
不过这救命救得太过蹊跷,但王家上下也不是傻子,几十双眼睛盯着,怎么会想不到那一层?
她心有疑惑,终归是王家的事情,也不便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