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庭知从轿子下来的时候,抬眼瞄见负手站着的符玉迟,慌张地做出吞咽的动作,扶了扶头上的幞头,将手敛在袖中,低头上前。
小厮都大为震撼,平日掌柜的见了当官的也没吓成这样,虽说行商的在当官面前要低一等,他单丘不过是个捕头,哪来的这么大的官威?
胡庭知走近,站稳脚跟,先没理会单丘,俯身道:“符……”
符玉迟面色温和,眼底却是疏离,全当眼前没有他这个人。
单丘打断道:“胡掌柜认得他?”
胡庭知瑟瑟道:“不,不认识,单捕头,叫我来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他当下领会符玉迟的意思,等面对单丘的时候,又恢复了先前的派头。
孙妙儿内心:不认识你知道他姓符?
不过单丘并不想纠结这些,直截了当道:“你们独欢楼的烟饼平日都是何人负责的?”
胡庭知回道:“都是从城南的香料铺子采买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烟饼被人做了手脚?”单丘冷声质问,他向来不愿与这些生意人打交道,毕竟一个个油嘴滑舌,狡猾得很,十句话里估计都没有两句真的!
胡庭知骇然变色,怒道:“单捕头的意思是,我们楼里出了内鬼?我胡某人是被自己人算计了?”
单丘未作回应,眼神里写满了“要不然呢”这句话。
孙妙儿细听下来,抓住其中关键问道:“胡掌柜,不如把负责掌灯仪式布置的人叫来仔细盘问,对了,还有那日东里姑娘的恩客是何人,到现在可曾露面?”
从始至终,他们都漏掉了一个细节,就是到底是谁花了一千两让东里笑笑做了这次的掌灯仙子,为何东里笑笑失踪,那位财大气粗的恩客却未曾现身?
从独欢楼里抢人难如登天,那么把人骗出来再下手呢?
胡庭知正色道:“单捕头,恩客乃是上京贵胄,胡某与他约定在先,他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生意场上事,你就不要过问了吧,况且,那人的身份,恐怕不是你区区一个捕头能查的!”
上京贵胄,无非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就算一掷千金也不足为奇。
“胡某只有一个要求,把笑笑完好无损的找回来,你们没有那个能耐的话,把线索给我,我胡某自己的人也能办到!”
胡庭知言辞激动,倒像是单丘提到的那位恩客触到了他的逆鳞。
的确,上京贵胄都愿意花千金博个噱头了,也不至于用上掳人的下作手段,什么招数不能用?
况且上京至平南城,千里之遥,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策划好一切。
单丘喜怒不形于色,沉声道:“烦请胡掌柜配合调查,把那日负责烟饼的人都叫过来。”
胡庭知百般不愿在心里也只好照做。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人领了个婆子和丫鬟过来。
单丘抬头,“你俩就是负责烟饼放置的?”
“是。”婆子哪里想过这种事情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吓得直哆嗦。
单丘把烧过的烟饼扔在她面前,“为什么当日烟饼燃烧之时会有异香,是不是你们往里面放了什么?”
婆子连声否认,“回官爷的话,不是的,是笑笑小姐说是烟饼光能造雾过于乏味,所以小姐往里面加了能增添香味的桂粉……”
对!是桂皮的味道!
孙妙儿恍然大悟,难怪闻着那香味有些熟悉,不正是平日做菜用的桂皮吗?
曼陀花粉无色无味,难道是东里笑笑自己放的?但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单丘的思绪仿佛陷入了死胡同,的确不能理顺,如果是东里笑笑有意为之,那么要找到她犹如大海捞针,这也就不是普通的绑架。
“放屁!”胡庭知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恨恨道:“笑笑的为人我再了解不过,这些年独欢楼待她不薄,你说她跑了?怎么可能!”
符玉迟站在孙妙儿身后,冷眼旁观,“若没我们什么事的话,便先走了。”
“大人,有线索了!”
忽地有一队捕快从城门方向跑来,边跑边喊着。
单丘追问,“什么线索!”
捕快从袖中掏出一块布条,道:“我们在城郊的的树林里发现了这块布条,上挑绞了银丝,不像是寻常女子用的,故而带回来给大人看看。”
婆子激动地叫出声,指着布条,“大人,这就是笑笑姑娘那日的衣裳,是我亲自准备的,缎子绞过银线,因而在月光照射的时候会泛出光来!”
孙妙儿觉得,这线索放得太过明显,像是故意为之。
“符先生,不如与在下通往,我怕带的人太多,打草惊蛇。”
单丘不想带这群捕快过去,直觉告诉他,符玉迟比他们有用。
“若是我不愿意呢?”
符玉迟眉头一挑,他的本意就不是掺和这些事,抛头露面,对他而言已经十分危险,尤其和衙门官场扯上关系。
孙妙儿自那日见到了平安城的人对东里笑笑有多疯狂,心下就生了一个主意,眼下正是好机会。
“单捕头,实不相瞒,符先生是我师傅,既然他不愿意去,不如我跟你同去,放心,他会的,我都会,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东里笑笑是平南城的一张网,这张网,四通八达,能连接平南城的达官贵人,亦是平南城男女追逐的风向。
如若她能够攀交到东里笑笑,便等于有了一把打通商路的钥匙。
孙妙儿不敢直视符玉迟,她知道自己若是看了那张脸,就知道他的面色有多难看。
她知他不想自己身涉险境,但很多事情,她不尝试就永远不会成功。
很多东西,她不努力,就不会有。
单丘倒也平静,“难怪孙姑娘有如此胆识,原来是名师出高徒啊,既然符先生不愿同行,那我单某人也不勉强,孙姑娘,单某不想打草惊蛇,必要时候,还请孙姑娘保护好自己。”
符玉迟终是忍不住,拇指掐在掌心的肉里,陷进小小的月牙状,走到孙妙儿身侧,问了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妙儿抬起头,眸中一片清朗,语气坚决:“师傅,平南城浩然繁华,凭什么,我不能分一杯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