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袭身影被月色迎进来,后又消失在了溶溶银光里。
“为什么要答应与他的交易,是怕我日后养不起你吗?”
符玉迟的语气一改往日的温和,此刻显得咄咄逼人,又带着刻意的生硬。
他早知道孙妙儿心里的想的是在平南城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但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和自己作对。
尤其是她被旁人觊觎的时候,他甚至觉得那样的想法理所应当,可是冷静之后,他又反复告诉自己,圈禁一个人,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都是可耻的。
孙妙儿没想到这话会从符玉迟的嘴里说出来,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隐隐的怒意,“不是。”
“那为什么答应,你告诉我。”他不像是在质问她,更像是在诘问自己,“是信不过我吗。”
这姑娘坚韧,果敢,犹如照亮他漆黑长夜一般人生中的明光,可她又难以安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总计较这一点点的不如人意,也常常过不去。
孙妙儿仰面,眼前的男人高瘦挺拔,他身后是高悬的月亮,皎皎耀眼。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和他并非一路人,就连那句师傅,都是孙老太的无心之举,直至后来,他们在抚水村度过的那些相互搀扶,同舟共济的日子,才让她发觉,这个师傅,并非只是一句称呼那么简单。
再到他对自己坦露心迹,她从乍一听到的难以接受,到后来其实她心里早就不知不觉地接纳了这件事。
“师傅日后是帝王师,是国之栋梁,那师傅想过吗,我要以什么身份才能与师傅比肩?”孙妙儿的声音清清冷冷,比冷月还要寒上几分。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就是你,无须成为任何人,都可以在我身边,我求之不得。”
“师傅这样想,旁人呢?”孙妙儿尽量仰着头,却依旧与他差得很远。“但旁人不会这样想,上京的高门不会,师傅的同僚也不会。”
“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乡下来的丫头而低看我一眼。”
她一没有出生二没有倾国容颜,她唯一能有的,就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挣来的钱。
其实她也在尽力离他更近一些。
符玉迟的心一颤,她的用心良苦,自己到这时候才明白。
“妙儿。”他的语气忽然软下来,“我不是不让你做生意,只是今日那样的,我怕你算计不过。”
算计不过?要说别的事上她没优势,做生意打如意算盘她还真没遇到过几个对手。
“师傅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你徒弟不会亏一分一毫的,不然日后堂堂一国之师岂不是要名声扫地?”
每次都是这样,他的气性刚上来,就被她的甜言巧语消磨了,让他找不到继续生气的理由。
是夜,独欢楼听月阁顶。
“符先生,什么事不能来独欢楼里找我,还得劳烦您动用玉鸽?”胡庭知手里捏着只肥鸽子,都快睡着了,却被鸽子给咕醒的心情确实有些郁闷。
符玉迟目光凝视着城中的方向,“季长如,你知道多少?”
“云渺庄的季长如?”胡庭知一愣,“他?是个有点本事的商人。”
“除此之外呢?”
胡庭知老实回道:“自幼在颖州长大,前几年云渺庄名声鹊起,季长如做得大,甚至在晖州也盘了庄子,不过晖州的生意没颖州的做得好,不然恐怕这颖州首富恐怕就轮不到我来了。”
“没查过他?”
季长如的话,似乎里里外外都在提醒着他,他能看出恪州的马,就已经十分不简单。
“查过,此人家底干净,白手起家,实在没能查出什么。”
“再查查他。”符玉迟负手而立,“药人我已有了头绪,你可飞书告知王爷。”
“在抚水村药庐的山洞中,不过药人初成,威力几何,我也不太清楚,你若过去,多带几个人,别全军覆没。”
胡庭知不禁吓得打了个颤,“这么骇人?”
“罢了,你若不敢去,就让药人在里面多泡泡,说不定泡得越久越听话。”
药人需要炼制至少九九八十一天才为初成,在毒药中时间越长,毒性越烈。
符玉迟本来只想拿武大几做个尝试,没想到等自己回去,他竟没像先前的几个一样化为药水,反而撑了下来。
这局的走势,越来越曲折,却也更加有趣。
第二日清早,云渺庄便命人送来了帖子,季长如为了表现诚意,特地请了孙妙儿去仙味楼一聚,还点名了要符玉迟同往。
毕竟是云渺庄的掌柜,出手就是阔绰,上来就包下了整个仙味楼。
季长如无论到哪儿,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出手从来不含糊。
“孙掌柜,我的诚意,你满意吗?”季长如伸手往前推出一个木匣。
孙妙儿挪开木匣,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
“这是五万两银票。”五万两在季长如的口中,似乎不足一提。
孙妙儿敲了敲木匣,“季掌柜拿这么多,看来是真的不差钱。”
“孙掌柜不是说了,出的越多,赚的越多吗?”季长如笑了笑,“怎么,不敢接?”
孙妙儿将木匣推到自己面前,“怎么会不敢接,季掌柜敢给,我就敢接。”
怎么会不敢?五万的银子,她回去说与孙老太听,孙老太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五万两的银票真的不重,可在孙妙儿心里的分量,却重得像座小山。
“不过季某有个条件。”季长如又道:“娉婷布庄做生意可以,但不能断了云渺庄的门路。”
孙妙儿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在保证娉婷布庄盈利的情况下,不能使云渺庄亏损,便是她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护住云渺庄的利益。
这就是找同行投资的坏处啊!她早该想到的,不过五万银票都到了手,这些都是小问题。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大股东的诱惑?五万两,她的小铺子卖几年的布都不一定能赚到。
原先做布是迫不得已,现在有了这五万,她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难道不能多行多业全面发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