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堡明亮起来的那一刻,杀人鬼便知道必然会有那么一枝白玫瑰放在那三楼的过道上等待着他去捡起,阳光落在身上的灼烧感就仿佛是将他架在十字架之上,就像是有人用炙烤得发红发亮的刀刃剜下他身上的肉,痛苦至极,哪怕是微光也让杀人鬼难以忍受,这痛苦称得上抽筋拔骨,但却无法让他死去,但也是这份痛楚让杀人鬼恢复了些许理智,他浑浊而阴沉的灰眸缓缓从残破得一碰就倒的图书馆大门挪开,走向阶梯。
该去拿今天的白玫瑰了,那如同白雪一般纯洁的玫瑰。
那就像是无声之间定下的规则,国王每天清晨会献上一枝白玫瑰,杀人鬼收下后便会一直将自己锁在昏暗不透光的房间里,直到夜幕降临,只有在看见每天的那枝玫瑰的时候,杀人鬼才会有那个人依旧爱着自己的错觉,才能勉勉强强平复下内心仇恨的火焰。
如果有一天,连玫瑰都没有了,那么杀人鬼就将永远无法切真感知到国王在这座城堡的存在感,那一天倘若到来,这座城堡将彻底化作炼狱。
他恨着那个人吗?恨的,恨那个人不来见他,恨那个人自从那天起便不再来森林湖泊与他相见,恨在自己明知道送毒苹果的国王是假的却依旧因为思念而将自己强行欺骗,吃下了那一口剧毒的苹果,恨着自己依旧无法被冰冷现实扑灭的爱。
他恨着那个人吗?不,他恨的是自己,他真正害怕的是那个人并不爱他,他不是什么美丽娇柔的公主,而是丑陋恐怖的恶鬼。
——请爱着我,请一定要爱着我,哪怕是欺骗谎言也可以,这样我才能再撑下数百年。
捡起那只洁白的玫瑰,杀人鬼将它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浓郁得在一瞬间扩散满了鼻腔,醉人得厉害,他还记得那个人身上淡雅的桂花香,如东方的清酒,清澈如水,却又度数浓烈,一口便能把人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还记得那个人贴在他身后的低语教导,还记得那人温凉的手覆上他手背几乎让他浑身酥麻的触感,还记得那人皎皎月辉般冷清的银发与冰洋一般沉寂淡漠的水蓝色眸子,还有那让人想要一尝芳泽的淡色嘴唇,就连睫毛都是霜雪般的洁白。
时间越是久,那记忆便是被酝酿得越发醇厚醉人,对于那个人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只会日久弥新,他也渐渐明白,那人从未说过爱他,也从未回应过他的表白,他连憎恨那人的无情的勇气都没有,却疯狂嫉妒着那些有可能见到那人的外来者,可悲可笑。
母亲,您说的没有错,嫉妒真是很可怕的情绪,而他并非女人,却已经比任何嫉妒中的女人都要可怕了,很显然,嫉妒并非专属于女性,当你爱上一个人并还未获得回应的时候,无论男女都会开始嫉妒与那个人接触的所有人,我们连吃醋的立场都不存在,唯有嫉妒。
【长生,你是在默写《白女巫手撰》吗?】系统1010看着拿着羽毛笔在泛黄的纸张上一刻不停写着的迟长生,辨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只是关于诅咒的那一部分,我并没有把白雪的故事和别人分享的兴趣。】迟长生回答道,即便是微微低垂着头颅书写文字,她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坐姿端正至极却自然,看了却不会让人觉得拘谨过分,而是格外赏心悦目,这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最后化作了本能,【只要不是告诉白雪,纸张就不会被烧毁。】
【你要告诉主角团吗?】系统1010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是他心里已经确定了,【你已经在图书馆里留了地图,有了地图的主角团无疑进度会比原世界线更快。】
【还是太慢了。】迟长生摇了摇头,【上百年……三百二十七年,一句上百年也可概括。】
【爱能够解开诅咒……我还是不太明白。】系统1010说,【唯独这解咒的答案充满了童话色彩,如果两个人相爱就可以解开诅咒,我想这个诅咒对你和那个人身上完全没有效果。】
【我和他是一把钥匙,艾布纳和邓鱼是另外一把钥匙,我和白雪已经证明了,只需要艾布纳与邓鱼来证明他们之间的爱。】长生回答道,相比最开始不懂爱无法回应对方同等感情的她,长生在这方面很显然已经脱胎换骨了。
【嗯?】系统1010一愣。
【白雪没有疯,着百年来他都坚持着最后的清明,没有变成原本世界线里那样理智全无的杀人鬼,他没有吞噬那些被他杀了的人的灵魂,一切都有回转的机会。】迟长生手中的笔不停,行云流水地在纸页上留下一个个赏心悦目的字体,【那些灵魂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成为主角团的一大助力,剩下的……我会和白雪一起偿还那些杀孽,让那些灵魂转世后能有一个更好的新生。】她无法与白雪见面,所以白雪杀人的时候是在她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迟长生阻止不了惨剧的发生,正如她当时比那个假国王慢了一步去见白雪的时候一样,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迟长生写的很快,关于诅咒再详细写下来也不过几页,她带着这本薄薄的书来到了二楼的一间书房里,这里是白女巫研究各种抑制黑女巫诅咒的地方,迟长生看到了很多张草图,她拿起来粗略一看,发现竟是与天族的净化魔法已有相似之处,只可惜白女巫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步,失败了,天族的净化魔法是仰仗光元素对他们的喜爱和高亲和度,以及与生俱来的对光系魔法的超高天赋,差一点点都不可能使用净化魔法,每个世界的魔法都有共同之处,魔法的构成都是魔法文字,而魔法文字的构成源自魔法元素,而魔法元素来自这万物生灵,来自世界。
——殊途同归。
迟长生放下手里的魔法阵草图,将书房都收拾了一遍,她的手轻轻放在桌上,那厚厚的灰尘便如同相斥的磁铁一般迅速避让开来,迟长生便顺着一抹过去,整张桌子便干净了,然后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书桌的正中间。
如果诅咒解除,这座城堡是否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顿时焕然一新?
她希望白雪能有一个童话故事里那样圆满的结局,除此以外她不接受任何其他be。
这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在迟长生眼里,他依旧是曾经那个被宠得满脸娇气但眼神却是无比清澈纯洁的白雪,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迟长生自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应该在革命军冲进王宫的那时候就当机立断斩下黑女巫的头颅,而不是留下这个无穷的后患。
况且即便杀了黑女巫,黑女巫死后的灵魂依旧会下此诅咒,因为这就是命运。
反抗命运的过程中,我等依旧是命运之中的囚徒。
能做的都做了,迟长生现在只需要在主殿的王座上继续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