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船相隔不过一丈多一些我从船顶跳下吊在缆绳上人登时直荡过去。刚荡离座船曹闻道正指挥士兵在铺第二块跳板我从他身边掠过时把他吓了一跳叫道:“统制……”
他话还没说完我一脚在船身上一蹬人已猛地向邢铁风的座船荡去。因为加了这一把力去势很急只觉风声急掠过耳边只是一眨眼间便已到了邢铁风的船上空。只是我的船比邢铁风的要大一些而缆绳又缠在臂下一时也放不开离地竟然有四五尺高。
这时曹闻道正指挥士兵放第二块跳板邢铁风船上的士兵也在协助他们摁住那一头可是那些蛇人拼命要把这块跳板弄开。这一回曹闻道也学了乖两头都有士兵拼命摁住跳板那些蛇人一时也弄不翻。可是蛇人的力量远较我们大只消再来几个蛇人那曹闻道除非把全船一百来个士兵全叫来摁住跳板不然肯定挡不住它们这般大力的。
邢铁风正指挥麾下死战而此时我的上升之势已竭正停在空中马上又要荡回自己船上去了。这回荡回去只怕正一头撞在自己船的船帮上一头撞死的可能也有。情急生智我的右手猛地一松人便一下直直落下。
空中四五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右手一松之下缆绳登时脱出我的手臂将我的右臂也磨得一股火烫身体便掉了下去。
这缆绳一脱开我的手臂马上便又荡了回去。现在我就想回去也已没办法了要么就是和邢铁风他们一块儿战死要么就是击退蛇人化险为夷。这时候我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邢铁风一直很讨厌我要是我们并肩作战一起战死的话不知他会怎么想。
人正下落曹闻道搭过来的那块跳板正在甲板上乱动蛇人的力量毕竟比我们要大邢铁风船上的士兵既要与正向船上冲来的蛇人战斗又要压住这跳板到底挡不住蛇人的大力眼看这块跳板马上又要翻了。我也没多想大喝道:“闪开!”左手的枪一转枪尖冲下两手抓住枪杆猛地向跳板上扎去。
这是武昭老师所授懒龙舒爪枪的一个变化使用。武昭老师示范给我们看时他把力量用到极处能一枪刺穿一棵合抱粗的大树。这一枪的巧妙之处在于力量与技巧的集合我虽然不及武昭老师这一枪也因周遭情势所限使得很笨但力量却是借了下坠之势而手法我也自信与武昭老师相去无几。“砰”一声这船虽是用很坚硬的木头制成的但我这一枪还是穿过近两寸厚的跳板连甲板也扎透了枪尖直没而下一支枪竟有三分之一多没了下去便如给这跳板钉了个巨钉。
这回蛇人除非力量大到足以将枪杆弄断不然便根本弄不翻跳板了。我借力落到了甲板上只觉心头也一阵狂跳。
这一枪绝对已出了我的能力。看来人情急之下也能有这等巨大的力量啊这一枪要是对着蛇人我想它们力量再大也是挡不住的。
一落到甲板上我只听得对面曹闻道他们出了一阵欢呼。这回一块跳板已经搭成几乎同时紧靠这板跳板又搭上了一块曹闻道领着几个士兵已当先冲了过来。
看来这一仗我又赢了。
我不禁有些得意却听得曹闻道惊叫道:“楚将军小心!”
那些攀在船壁上的蛇人见已阻不了我们铺设跳板一时间全力向船上杀来。它们一定要抢在我们能来这船上增援以前攻占甲板了。一个蛇人攀得最快有半个身体探了出来它一手抓着一把短柄大刀舞得象车轮一样另一手抓住栏杆下半个身体猛地甩起来已经缠绕在栏杆上这一刀平平砍来正是对着我的。
它的刀是南疆特有的大砍刀背厚刃薄光是刀刃便有四尺长连刀柄便有五尺重量可以达到四五十斤。这一把刀也只有军中那些大高个才能用蛇人身长虽然大多在一丈五到两丈之间不过由于身体较细用这种刀看上去不免有些头重脚轻可是实际上它们却用得得心应手虽然也没什么手法但在它们这一身可怖的力量下刀势一如惊涛骇浪势不可挡。
我的右手往腰间一搭脚也猛地一蹬人如闪电般退后了两步只觉背后一疼浑身也是一震想必人退到了船舱壁边了蛇人的这柄刀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掠过。
如果船舱再大一些我只怕会被这刀拦腰斩断的吧。我不由一阵心悸还不等我庆幸只听得右边有人一声惨叫两个士兵退后不及被这一刀砍中。这刀去势太急一个士兵被拦腰砍成了两截另一个士兵在他右边刀子也划破了他的肚子。那个被斩成两段的士兵当即毙命血也直喷出来另一个不曾死惨叫声只怕是他出的但是他现在的身体也只有背后连着肚子上这一道伤口之大连肠子也流了出来定也无救了。
血洒在我的脸上也洒在栏杆上那个蛇人当其冲整个身体都象是刚从血里捞出来的。这两个士兵死得如此惨法但旁人却似乎看都没看到那蛇人一刀刚过马上又有两人直冲过去。他们用的是长枪其中一个冲来正挡在我面前。两枪齐出而蛇人正缠在栏上哪里闪得开?那把刀用得力量也太大了一时收不回来两支长枪同时刺入它人身体这蛇人也惨叫一声刀势已回一刀直落“嚓”一声将我面前的士兵穿胸刺穿。
这一刀虽然是那蛇人情急挥出但力量仍是大到骇人那士兵手中的长枪还扎在蛇人身上自己的身体却已被蛇人这一刀当胸刺入透背而出几乎从中切成两半了。
又是一阵血喷出。
我再也忍耐不住吼道:“怪物受死!”
地上血象水一样积了起来甚至那战死的三个士兵的内脏也落在上面但我冲上前时浑若不知脚下一错闪过面前那士兵的尸身手中百辟刀已疾起疾落。百辟刀利可吹毛那蛇人的大刀还没在那士兵体内这回哪里还闪得开?一刀正砍断了它持刀的手臂而它的身体又被两支长枪钉在栏杆上躲也躲不开我一刀得手顿也不顿刀尖一挑这刀划了个弧线便掠向那蛇人的胸口。
这个蛇人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我本可以一刀便切断它的喉咙但它太过凶残我也要让它尝尝开膛破肚的滋味。哪知我的刀刚要出手只觉眼前一黑一个长长的影子象一条虹一下翻过那个蛇人头顶猛地出现在面前我大为惊骇手中百辟刀却丝毫不慢手腕一催力已一横一竖地划过两刀。
这手十字刀是军校中刀法老师教我的高招两刀因为用得极快方向却是垂直的敌人格得住横向一刀多半格不住竖向一刀了。眼前这个蛇人平平地跳过来那是个活靶子一横一竖两刀同时得手那个蛇人这般横着翻过来等如是一送死虽然身上鳞甲遍布但以百辟刀之利就算它身上的鳞甲是铁铸的一样能砍开的。
这两刀虽然不长但因为是呈十字形那个蛇人胸前象是一面被割破的鼓一样打开。伤口虽然不大可是里面的内脏却一下挤了出来在伤口处形成一个大包。我正觉奇怪却听得那个先上来的蛇人大叫道:“阿格!”后上来的蛇人却猛地一撞一段栏杆被一下撞塌那个蛇人直掉下船去。
它在做什么?
一时间我不由怔住了但马上意识到它是为了要救那个蛇人啊。
它也许叫阿格?我知道蛇人是有名字的我到蛇人营中去夺沈西平头颅时那一队蛇人的领叫山都后来抓来的那个蛇人俘虏自称叫“西查”。如果不去想它们那等奇怪的形状只听这些名字蛇人也与蛮族没什么两样。而这个叫“阿格”的蛇人为了救另一个蛇人不惜牺牲自己性命那和心地高尚的人类也没什么异样啊。
我握着百辟刀怔怔地看着那个蛇人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现在那蛇人正在地上翻动我只消补上一刀便可将它刺死但我好象面对一个人一样下不去手。
这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嚓”一声一把大刀下落这个大概叫阿格的蛇人的头被刀砍落我听得曹闻道叫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只见曹闻道带领的几个士兵已经冲到了邢铁风的船上。风狂雨骤他们要走过这般只有一块的跳板也不是很容易我抬起头时正好看见有一个士兵脚下一滑“啊”地一声落到了水里。水里的蛇人正密密麻麻地挤作一团那士兵一落入水中象掉进一个磨盘一样一转眼功夫便什么都不剩了雨又下得大他的血迹也马上在江中被打散了好象没多少血一样周围的士兵都好象什么都没看见仍是一个接一个地冲过来。
可是不管雨多大血还是血。甲板上到处都流淌着血水江面上这一块也泛起了一阵淡淡的红色。
我道:“曹将军蛇人算人么?”
曹闻道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这么问他喝道:“统制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胡思乱想!”
他手提长刀向一个正在爬上来的蛇人砍去。现在有好几艘船都把跳板搭了过来船上人越来越多船也被压得吃水更深甲板离水只有五尺余蛇人爬上来固然容易得多但我们在甲板上砍它们也更容易了。这批蛇人的数目似乎比我们上一次遇到的要少得多邢铁风这船又是新船它们一样没有凿船工具根本凿不通的而我们因为刚取得过一个胜利士气正盛此消彼长之下那批蛇人攻势虽猛却根本上不了船。
这一仗我们又胜了啊。可是这次我却没有胜利后的喜悦转身对一个士兵道:“把你的枪给我你去传令让各船不必再向这儿增援了。”
邢铁风的船上现在已经总呆了三百多人了。这些最大限乘只有一百五十人的船要是坐了三百人恐怕一不当心会翻过来的。那个士兵点了点头道:“得令。”
我接过他的枪冲到船边。这儿的栏杆被那个阿格撞塌了按理是蛇人最易爬上来的地方但这些蛇人的攻势也是一浪弱似一浪它们的尸也在船四周堆了起来剩下的蛇人看样子也已失去战意。
也许蛇人真的越来越象人了有人的感情人的智慧但也有人的恐惧了。以前在高鹫城中蛇人攻城后几乎是一个踩着一个攻来伤亡于它们好象根本无所谓它们的士气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永远都是这般疯狂地向前。可仅仅几个月后这些蛇人却也有点和人一样了也明显看得出现在它们的士气在减弱。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啊。我默默地想着。对于直接战斗来说对付一批有理智的人自然比对付一批疯子要容易。可是蛇人越来越象人那真的是因为天帝选择了它们来做这世界的主人么?
我的心头隐隐地有一阵寒意。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个现实我也更希望蛇人是些更不好对付的野兽这样杀它们时我也不至于想东想西。可是现在如果不管蛇人的外表和杀人又有什么两样了?
蛇人终于挡不住了。此时诸船已经布成了以邢铁风的座船为中心的方圆阵那些蛇人在泅水逃遁时一露出水面来马上遭到如同暴雨一般箭矢的袭击。现在才现这批蛇人的确很少最多大约也只有两三百个武器也和上一次的差不多都是些不适合水战的刀枪之类。
也许这批蛇人就是从那一千来个蛇人中分出来的吧?或者干脆就是那一千多个蛇人中溃逃出来的?经过这一轮厮杀逃出方圆阵去已是极少了大约才十几个。在雨中只见那些蛇头在水面上载沉载浮正在向岸上逃去。若不是因为雨太大弓弦沾水威力大减这几个蛇人准也逃不掉的。
雨下得正大我捋了一把头道:“穷寇莫追由它们去吧。”在这么大的雨中箭不能用任吉的雷霆弩在这次战斗中也没什么表现我实在不想让士兵冒险去追击这十几个蛇人。要是全军压上这十几个蛇人绝不是对手但一上岸它们真正的实力便能挥我们只怕会受到更大的损失我实在不愿为了追杀这么几个蛇人便让士兵去冒这种险。何况蛇人在地上游动并不很快它们肯定不会比我们更先赶回去的。这次胜仗战果不大但是却也让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在蛇人面前便不堪一击如果能抓住时机有正确的指挥加上士兵精干那我们也能夺得胜利的。
邢铁风的船已是伤痕累累岌岌可危了。他这次厮杀颇力肩头也中了一刀向我汇报时那条受伤的手臂也用布胡乱包着雨水打下他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以前和他同为前锋营百夫长时我对这些世家子弟很是看不惯但现在想来那时我未免也有点自以为是。他们虽然与我没什么话好说但他们一样也是军人一样与我征战厮杀。世家子弟虽然升迁比我们这些平民子弟快一些可也一样是积功而升的我现在倒多少为自己对他的偏见有些内疚了。
安慰了邢铁风几句他这一船人这次又战死了十多个。两次交锋前锋营都是充当主力一千三百多人前一次战死的三十多人中有二十七个是前锋营中的。这次蛇人的数量虽然远少于上次但这批蛇人的战力看样子比上一批更强按比例算我们的损失比上次为大。
我正吩咐着随军医官过来给伤者疗伤一边回自己船上去。走到跳板前一个士兵正拔着我扎在那跳板上的长枪这枪扎得太深他根本动不得分毫一见我过来他行了一礼道:“统领小人该死你的枪我拔不起来。”
这一枪有近一半没入了甲板牢得象生了根一样。我捋了把脸上的雨水试了试但入手之下只觉两臂两虚只是让枪稍松动了一下仍然动不得分毫。在扎下去时我是借了下坠之势再加自己的力量现在有些疲惫实在也没办法拔起来了。我苦笑一下道:“不行我也拔不起来再叫几个人过来帮忙吧要是真拔不起来那只好让工正来把枪杆锯断了。”
那士兵摸着枪杆道:“这枪杆很好锯断了实在可惜还是多叫几个人试试。”
他正要招呼旁人边上有个士兵忽然道:“我来试试。”
这声音也很是沉稳那士兵脸上一喜道:“陈忠你大概能拔起来来试试吧。”
这个陈忠生得极是敦实一张脸方方的身体也是方的整个人几乎象一块磐石身上的软甲也几乎是花的到处是血痕。他走到枪前先看了看两只手互相搓了搓半弯下腰一把抓住枪杆猛地吼了一声“嘣”地一响伴随着一阵木头断裂的声音枪一下长出了两尺。
好厉害的力气!我不禁一阵吃惊。当初蒲安礼有前锋营第一力士之称可他的力量似乎比这陈忠也略有不及。这个陈忠长得貌不惊人也不特别高大魁梧没想到居然会这般强壮。
长枪本有七尺原先扎入甲板的足有三尺拔出了两尺后还有一尺没在甲板里。陈忠把手向下移了移一脚踩在跳板上又一用力长枪“嚓”一声拔了出来连带着跳板也出现一道裂缝。陈忠手中抓着那杆枪一张脸一时也涨得通红不住喘气。
上战场后有一件称手的兵器那可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大事这支长枪是我专门从兵器库中挑出来的枪柄是用北方的枣木做成紫黝黝的几同精铁。我记得挑出这支枪后曾请武昭老师看过他试了试大大地赞了一番我的眼光说此枪枪头镔铁虽只平常但这杆枪杆实是难得的好东西坚中有韧足可担得数百斤份量。只是木制枪杆刺入人体后抽回来还算顺滑一旦刺入木头要抽回来可是难上加难。当初武昭老师在示范我们枪法时一时使得兴起一枪将一棵树刺得对穿后来却再也拔不出来至今军校里还保留着那棵扎着枪的树让后来的学生一见便咋舌。其实要刺穿大树手法比力量更重要我现在要也去扎那棵树的话虽然不见得能象武昭老师那样一枪扎透刺入一半总还可以不过要拔出来便非我所能了。枪刺入甲板虽然厚度比那树要少许多但要拔出来实是比扎进去要多花四五倍的力量。陈忠虽然拔得吃力但终于能拔出来他的力量恐怕比我直要大四五倍了。我力量并不小他比我还要大这么多那他真是个天生的力士当初十二名将中的陈开道号称“力伏九牛”力量之大直如天神陈忠的力量与他相比亦庶几近之。
陈忠把枪递给我我由衷地叹道:“你是叫陈忠么?你的力量实在了不起啊只怕当初的陈开道将军也只与你不相上下。”
陈忠苦笑了一下道:“统制取笑了家祖是大帝手下名将小人只是一介小兵岂敢与家祖比肩。”
他是陈开道的后人?我不由一怔但也马上释然。十二名将的年代离现在也有几百年了他们的后人经过这几百年虽然直系还有几家流传但都不再从军家世也没有当初的显赫了。陈忠只怕是陈开道的旁系子孙现在只是平民那自不奇怪。
我接过枪来道:“陈忠名将也是平常人令祖名震遐迩有你这个子孙陈开道将军的英灵也该欣慰了。”
回到自己船上我把枪交给曹闻道收好甄以宁跑过来道:“统制那两艘船上有人要来见统制。”
是那两艘被我们救下的船吧?我道:“好啊他在哪儿?”
甄以宁道:“领头的叫尚奔在你舱中。”
我道:“去看看。他说了他是哪儿部队么?”
“他们是邵风观将军派出来催粮的船只不是城中出来的败兵。”
我不禁笑了笑心中一宽。甄以宁也知道我最怕听到他们是东平城败兵的消息吧所以一听我问便知道我的用意。我道:“他们可有损失?”
“还好遭袭后他们马上撤走尚未与蛇人正面交锋所以没有损失。”
“没有就好我们快去看看他。”
说“没有就好”那也是我的真心话但我多少也有些对他们不战而逃的愤愤。他们没一点损失我们虽然取胜损失也小但总还是战死了十多个。
一走到舱门口甄以宁抢步上前推开门道:“尚奔将军我们统制回来了。”
我跨进舱口却见三个人齐齐跪倒道:“末将东平守军百夫长尚奔见过楚统制。”
我一见他们不由一怔。三个人跪成了品字形当先一人看来正是尚奔他并是一臂用纱布吊着有些血渗出来。
没想到他们都是些伤兵啊。先前对他们的不快立刻烟销云散我扶起他道:“尚将军请起东平城中战况如何?”
尚奔站了起来仍是很恭敬地道:“统制先前自蛇人大破城中水军船只损伤极大不过二殿下与邵将军守御有方尚无大碍。邵将军命我们这些不能上阵的伤者组成催粮队只是万料不到蛇人居然会在这儿偷袭或非统制来援我队三百人定已无幸。救命之恩尚奔当永记在心。”
我也不管他记不记听得他说什么催粮队急道:“城中粮食如何?够不够?”
尚奔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大概他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对这问题如此关心。他自然不知道我随武侯南征时被蛇人困在高鹫城时绝粮后的惨状。我实在害怕东平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而蛇人又在玩我们这个四将合围的故技有意让援军源源不断地送进来耗费城中积粮。
尚奔道:“统制放心城中余粮尚有两千万斤城中军民二十四万便是只用余粮也足够三月之用何况民间尚有积粮若是收齐了便是一年也是够的。邵将军命我等催粮实是让我等去屯田处休养。”
屯田原本只是在西北一带人民稀少的地方才实行的之江省号称富庶没想到邵风观也行屯田之制。我道:“你们在哪儿屯田?”
“东平城以东两百里后沃野千里原本就有不少村落。自蛇人袭来江南的村落纷纷北迁邵将军命我们这些伤兵在江北岸聚集灾民沿江北岸设堡屯田一方面让灾民有个安生之地一方面也是沿江布防而灾民中的精壮经过训练也足可补充东平城的伤亡。”
邵风观竟有如此眼光!我不禁暗自赞叹。他这个设想极是宏伟之江省有人口百万其中东平城便有二十万。这儿土地肥沃战事一起只怕江南百姓纷纷北逃若没地方安置这些人便要与江北原居民争粮。而邵风观如此一来一则沿江布防二者有一个坚实的后方大江上运送不必靠牛马之力成本甚低东平城本就一门靠水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如果敌人不是这些战力远远过预料的蛇人东平城便坚守数十年也绰绰有余。
我自以为自己有了点名将的影子看来我现在所长无非是战场上的厮杀和真正的名将实是有天壤之别啊。和名将的距离也许邵风观更近一些吧。
我叹道:“邵将军真是了不起。尚将军现在你们仍要东行么?”
“是。这船中有不少精擅木工我们主要担负着造船之职城中自水军一败船只损失极大原先屯田诸军也没有会造船的。楚统制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也该出了。”
我想了想道:“好吧。不过你可要小心以防蛇人再有埋伏。”
刚送走尚奔忽然听得船头有个嗓子叫道:“统制在哪儿?我要见他!”
这声音是陶昌时的。我走过舱去道:“陶将军我在这里。”
随声听见陶昌时和刘石仙走了过来。雨下得还大甄以宁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把雨伞来给我撑上。现在天虽然还亮但雨太大了他们的身影也看不清听声音陶昌时却是气鼓鼓的。等他走到我跟前忽然“咚”一声两人同时跪了下来。我吓了一跳道:“陶将军刘将军这是为何?”
陶昌时道:“我二人受命听从统制指挥自当令统制视我们为部属。然我二人恐怕有不赦之罪请统制责罚。”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道:“陶将军何出此言?”
“统制临出时统制是否说过狼兵与前锋营将共进共退?”
“是啊。”
“那统制此番接连两战为何只让我军作壁上观功劳尽遍前锋营?先前尚可说因阵营所限但此番实令末将诧异。想是我等罪大恶极统制不愿我等建功之故请统制责罚。”
他们是要争功啊。我不由有点哭笑不得。这两千狼军其实功劳也并不小只是两次蛇人正面所攻都是前锋营他们损失既小功劳自然也小。我沉吟一下道:“陶将军刘将军请你们不要多疑楚休红若有此心天人共诛。”
“既然如此末将请命此番钱文义将军与邢铁风将军所部迭遭重创我原统本部为前锋请统制成全。”
他说的倒也不错前锋营本来人数只有一千三分成这三大部后虽然人数稍多但蛇人两番攻击都是正对前锋营我们损失虽然并不重伤亡一共不到百人船也只损了一艘但前锋营实已锋芒稍钝而狼兵几乎全军无损让他做前锋倒是未尝不可。我想了想道:“陶将军一心为国实令我钦佩。既然陶将军请将那就准陶将军之请下面这百里行程以陶将军所部为前锋锋营为右翼刘将军为左翼布锋矢阵前进。”
※※※
我这么布置他们才应了一声“得令”站了起来但脸上仍多少有些不满。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也不由一阵烦乱。
要指挥这么一些人就有那么多事要是让我指挥的是十万大军那么单单让调度这些将领只怕就要让我吐血不可。
等陶刘两人走后我让甄以宁令变阵前锋营转到右翼让陶昌时一军到中路来。还好现在人数不多变阵也容易只是耽搁了一小会功夫便将新阵势变成了。
船队重新在雨中出了。我看着岸边新添的那一排坟墓鼻子却不由一酸。
雨仍然很大把我的黑月铠打得亮甲胄下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我扶着船栏默默地站着。
人的生命也许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可是在战争中生命又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啊刀光剑影中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些战死者有些连名字也不知道了。
这时有人走到我身边把一把伞撑到我头顶。我转过头正是甄以宁他大概完令下来了。我勉强笑了笑道:“甄以宁雨很大你先进去吧。”
甄以宁脸上也有点忧色道:“统制为什么这次胜利后你总没有一点喜色?”
他的话象一柄刀一样我几乎有一阵晕眩。可是我该如何说呢?说我实际上根本不愿意打仗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甄以宁你还只是初上战阵慢慢地就会知道了。”
雨还在下着。我抬头看了看天深深地叹了口气。
船在高前进今天晚上就该到东平城了吧?惨烈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揭开帷幕。
※※※
现在船队是在江面上行驶了。虽然逆流而上却是顺风前进的船尽避没有在河面上快两个时辰后仍然可以到达东平城了。不过现在已是下午到达燕平城那也得是午夜了吧。
黄昏后雨渐渐稀了到了天擦黑时雨也终于停了下来。雨一停各船上的士兵都在抽空换下先前被雨淋湿的衣服江面上也只是一片喧哗。我也回舱去换了下内衣把黑月铠擦了擦。黑月铠只是半身甲主要防护上半身也不算重擦起来却不太容易。我用一块干布细细地擦着在油灯下甲叶重又开始亮。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我道:“进来。”
进来的是曹闻道。他一进门便道:“统制派出去的探路的小船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这次我派出了四艘小船在前面探路这样就算出事至少也会有一艘船能回来。尚奔他们遇袭便是有探路的小船回来传信我们才能从容布阵。探路的士兵如果没有事是不会回来的。他们回来报信恐怕前面又出现了事情。我道:“有异常么?”
“他们已能望见东平城了说是东平城里灯火通明似乎有些异样。”
灯火通明?我心头一震。这句话多半意味着城中正有战事否则城中不会浪费灯烛火把的。我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他们已经在我们这船上了。另外陶昌时也派人请令要加前进尽快赶到东平城。”
我一走出座舱便见甲板上已挤满了人。曹闻道喝道:“闪开象什么样子一点军纪也没有。”
那些士兵闻声闪开一条道露出当中的几个士兵。那几个士兵一见我迎上前来跪下道:“禀统制东平城中似乎正有激战。”
我望了望前方现在只能依稀看到远远的一些灯火之光想必那儿便是东平城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道:“只是灯火么?”
那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一个咽了口口水道:“统制我们看到了水中有些破碎的船板还有……死尸漂过来看服饰正是军中士卒的死尸。”
有死尸漂过来了?我走到船边看了看水那士兵不知我的用意只是道:“现在还看不到没漂过来吧。”
水面上只有一些落叶和树枝在顺流漂下我看着一根正漂到船头的树枝按着脉搏数着。一个时辰分四刻我数过我平时一个时辰的脉搏约略是一万次。这根树枝从船头漂到船尾时我的脉搏一共跳了十四次。船全长八丈七尺现在的船是每个时辰三十里扣掉船那么现在的水流度是约摸每个时辰十里我们距东平城约略还有二十里死尸能漂到这儿那就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
一次战斗很少会持续两个时辰之久。如果东平城的战事现在还没结束那这次蛇人的攻击只怕也象高鹫城的破城之战一样不死不休了。我按着脉搏的手指不由一颤呆呆地望着前面。
这时一个士兵过来道:“统制我家陶将军请令请统制让全军加前进务必要尽快赶到东平城。”
那就是狼兵中的士兵吧?我看了看他。这人意气风斗志昂扬好象根本不以为意。也许他也没想想一次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战斗是什么含意。可是加却也是对的我们早赶到一刻对东平城的战事都是大有帮助的。但是在船上这几日我抽空温习了一遍那庭天的《行军七要》和《胜兵策》抄本其中都说“水战之道利在舟楫。据上游以据水力乘高舰以处胜势。”水战千变万化自然不是看看书就能成个水战名将的但是上面所说的据上游与乘高舰之利我都没有照兵法上说我是必败无疑了?
那个士兵以为我没听见又道:“统制陶昌时将军请令要全军加前进请统制准令。”
我点了点头道:“准令。但请你回报陶昌时将军不得冒进保持距离前锋不能进得太快。”
那士兵行了一礼道:“得令。”转身便下小船去了。等他一走我对站在我身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你觉得城中是在苦战么?”
曹闻道侧耳听了听只是道:“现在不太确定不过统制你看见东平城的亮光么?光头虽大照得并不高。如果是当初高鹫城一样城中大火四起那这些光势必要直上云霄。但此时城中的灯光虽然很多却起得不高可见那是些火把灯烛之光看来东平城行有余力就算有战事多半并不处下风。”
我微微一笑道:“曹将军你想的和我一样。东平城这么亮恐怕确有战事我们一味冒进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城中守军掣肘。从长计议不如稳健为上。步步为营时刻让人在前探路不要自乱阵脚。”
曹闻道也微微一笑道:“统制要是老曹不死以后请统制多多提携。”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道:“此话何解?”
“统制你用兵已大似6爵爷假以时日你未必不会如爵爷一般由军功封爵的。到时可要请楚将军你多多提拔我了。”
我不禁一笑道:“曹将军认识你以来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是个马屁精倒是看不出来。”
曹闻道长相有些象柴胜相胡子来碴的看起来很有点忠厚样。他听得我这么说却有些惶恐地道:“统制末将无礼请统制恕罪。”
我叹了口气道:“何罪之有?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和6将军一般。”
说起6经渔曹闻道也深深地叹了口气。6经渔这个不世出的名将他的最后一战却如此窝囊根本没什么表现实在让人唏嘘。可是在我心里隐隐地又在想着:“有朝一日难道我不能胜过6经渔甚至胜过那庭天么?”
一现自己在想这个我不由得一凛。也许是因为接连两个胜仗斩杀一千多个蛇人让我有些得意了。兵法上也说“骄兵必败”我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有些骄傲但那些士兵能意识到么?
我看了看周围的船只。在江面上星星点点的几十艘船正在加快行驶我心头却涌上了一丝惧意。
※※※
离东平城还有两里时隐隐听得有一些厮杀声传来。因为正起东风这声音支离破碎也听不出城中战况如何。我叫起正在休息的甄以宁让他跟在我身边一块儿站在舱顶观察周遭形势。离东平城渐渐近了现在必须要加倍小心。一想到又要守城高鹫城中的那些事又象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萦绕在眼前。
了望台上的甄以宁忽然大声道:“统制陶将军现水上有敌情他准备全前进要我们跟上。”
现在虽然顺风却是逆水船能开到每个时辰四十里已是把大部份士兵都充作桨手了。陶昌时的狼军颇谙水战他们的桨手比前锋营要强得多大概还能再加快一些但前锋营却已勉为其难了。如果他一味求快那这个锋矢阵便要被打乱我急道:“命令他保持队形不得乱了阵势。”
但是我也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前方的狼军已经在加左翼的刘石仙也已跟上现在处于右翼的前锋营已落后了十余丈这个锋矢阵哪里还有锋矢的样子倒象是个钩形阵。我心急如焚叫道:“甄以宁命狼兵不得擅自前进。”
先前遇到的蛇人恐怕都不是准备打仗的所以都没有带水战器具。在东平城外出现的蛇人一定已是准备充份。我们一跳狂奔士兵已有疲意更兼是逆水船又不大又是晚上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陶昌时只怕因为先前两场胜仗来得太轻易已有了轻敌之意。
可是这条命令哪里有用陶昌时一军一马当先越冲越快刘石仙则紧随其后。如果是在6上这样子不成章法的冲锋纯粹是胡闹陶昌时大概也自信狼兵水6两方面的战斗力根本是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甄以宁打了一阵旗号颓然道:“不行陶将军没看见。”
“是不想看吧。”我喃喃道又大声道:“命全军加快跟上。”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狼兵的战斗力了。这样支离破碎的阵势已不能再挥作用现在我们的优势又少了一项只希望狼兵在水上的战斗力能够和陶昌时想的一样强。
东平城已经就在眼前现在也可以听到一些喊杀声并不很强而我们在船上也可以看到东平城北面的水门上灯火亮了许多想必是城上的士兵已听得江上有动静正在加强北门守御。
前锋营虽然战斗力不会逊于狼兵但是操桨之术却比狼兵差远了我看就算让所有人都去操桨恐怕也赶不上狼兵了。水面上只见陶昌时船上的灯光越来越远他的前锋大概已到了东平城北门外了。
突然从前面暴出一阵喊叫这声音让我浑身都一凛。这声音太熟悉了好多次我在半夜里惊醒时耳边回响的就是这样的叫声。
这是人垂死时绝望的惨叫!
我伸长脖子只待看过去但现在前面重帆如云就算大白天也大概看不清前面不用说是晚上了。却见前面有一阵灯光闪过我急道:“甄以宁那儿说什么?”
甄以宁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两手挥舞着手中的油灯一边道:“陶将军的一艘船被击沉他要我们加倍小心!”
这么快法!我不禁一阵骇然。现在陶昌时的前锋恐怕刚刚和蛇人碰面这么快便有船被击沉了。我急道:“让他不要胡乱攻击以方圆阵对敌!”
陶昌时有十艘船刘石仙也有十艘他们二十艘船足可以布一个方圆阵。甄以宁道:“统领你放宽心陶将军已经在布阵了。”
的确远远看过去原先乱作一片的灯火现在已经变得有序多了。看来狼兵名不虚传水6皆能。在6上要变这个阵也并不是太容易在水上就更难了。如果换作前锋营一定是变不出来的。我叫道:“我们也马上变阵每六艘结成方圆阵。”
前锋营现在有十二艘船加上任吉一艘已远远落在狼兵后面。结成两个小方圆阵也费了好一阵子。刚把这两个小方圆阵结好突然前面又传来一阵惨叫甄以宁脸也白了惊叫道:“统制不好了刘将军的座船被凿通现在正在下沉!”他顿了一顿又道:“又是一艘!统制怎么办?”
我沉声道:“向前!”
大敌当前逃是逃不掉了现在只有拼命向前。虽然情势危急我心底却不由得有点想笑。邵风观和二太子正盼着援军早日到来吧我们原来也想着在城外打个胜仗鼓舞一下城中守军的士气可看样子这一次胜利是不属于我了现在还能有挽回的余地么?
我们原来还有三十三艘船狼兵也剩了七艘。四十艘船战力也相当可观可是陶昌时却妄自进兵使得我想好的聚集迎敌之策根本行不通全军分成了两半战力也分成两半了。照这样子下去蛇人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我们只怕有全军覆没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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