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紈的帕子落在了地上,也是難以置信,她小心地用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
這裏,已經有了一個小娃娃了嗎?
顧粲難得開懷,親自送醫師出室言謝。
林紈卻趁此時當,將麵露喜色的下人全部揮退,將寢房上了鎖,並叮囑香芸香見,不許讓顧粲進室。
她現下心緒複雜。
如若沒有身孕,顧粲養外室,她大可以與他和離,回林府獨住。
可是有了孩子,事情就變得很是棘手。
林紈正思慮著對策,顧粲發現自己被鎖在了門外,忙敲門喚道:“紈紈,你把門打開。”
顧粲隻知道林紈對他有了怨懟,這是在同他使小性,鬧脾氣。
可他絲毫不知道林紈究竟氣他哪裏?
林紈並不吭聲,想著顧粲敲門敲累了,便會走了。
可屋外的顧粲見裏麵沒動靜,心中自是焦急。
香芸香見跪在地上,絲毫不敢直視顧粲陰沉的麵色,生怕顧粲將氣撒到她二人頭上。
顧粲冷睨了地上二人一眼,隨後聲音微沉地對屋內的林紈道:“紈紈,你若再不開門,我便要硬闖進去了。”
還沒等林紈反應過來,就聽見咚的一聲,木門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林紈見到眼前之景,有些駭到,忙護住了自己的小腹,怕傷到腹中的孩子。
顧粲的力氣倒是不小,竟是沒喚個下人來幫忙,自己就把門給踹開了。
林紈紅著眼看著顧粲走到了自己的身側,忙往床後退了又退。
顧粲心中也有些發悶,但他對林紈一貫有耐心,便用極溫和的語氣問她:“你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是不願有孕,不願同我生兒育女?”
這話說到最後,顧粲的語氣變得有些低落。
林紈看到一貫倨傲的男人難得露出消沉沮喪的一麵,說不心疼是假的。
她努力抑著眼淚,終於鼓足了勇氣問向顧粲:“那女子姓甚名甚?年紀…有多大?你準備…給她什麽名份……”
女子?
名份?
顧粲一時被問住了。
見林紈紅著眼,顧粲終於明白了林紈鬧脾氣的緣由。
他無奈輕歎,那沉著的俊容也釋然了不少。
原是林紈這小婦人呷了醋,誤會他在外有了女人。
第71章070:紈素堂
知曉了林紈的心思後,顧粲無奈落座於床側,看著床上受驚的小孕婦紅著眼眶,滿麵都是被負了的淒楚,生怕她情緒失控,身子再出岔。
便耐心問道:“哪來的什麽女人?成婚前我與你講得好好的,終生都隻娶你一人,絕不納任何妾侍……”
見林紈捂著小腹,美目仍露著狐疑,顧粲微歎,無奈道:“紈紈不信?”
林紈不做言語,顧粲心中生出了主意。
他微勾唇角,將四柱床上因泣而顯得有幾分虛弱的小孕婦橫抱了起來。
林紈略做了推搡的動作,她怕顧粲不知輕重,傷到她腹中的孩子,便隻得先由著他意。
待身子騰空時,藕臂也順勢攀住了他的頸|脖。
四目相對,顧粲見林紈雖剜了他一眼,卻是十分乖順的,並沒有在他懷中掙紮。
他也明了,這一切都是孩子的緣故。
顧粲之前早就有算計,想往林紈腹中揣個崽子,他深知林紈雖看似溫婉,但骨子裏卻是個頂倔強的女子。
她又是個喜歡孩子的,若她有了他的骨肉,日後再遇棘手之事,這小嬌娘也不會再犯倔跑回林府去。
——“你抱著我做什麽?快放我下來。”
林紈語氣中,或多或少含著幾分嗔怪之意。
美人塗了口脂的雙唇啟啟合合,如慍容仙子走出了畫卷。
顧粲看的心顫,他想,左不過林紈也是在生他的氣,不如就無賴到底。
這般想著,便仗著懷中畫仙不敢輕舉妄動,吮著那寸彈潤嫣紅的溫甜,繾|綣萬分地咂允著。
果真,林紈怕顧粲站不穩,再將她摔到地上,因此也不做反抗。
廝磨了半晌後,顧粲眸色變黯,林紈終於被鬆開,忙勻了勻氣。
她想再故作惱怒,可蘊著水的美目中一看便是動了情。
林紈故意冷著聲音:“你親也親夠了,這回總該將我放下來了。”
話畢,林紈才覺,自己的嗓音因著適才與顧粲的親|熱,變得嬌糯,全無素日聲音的溫柔平和。
顧粲瞧著林紈,愈加喜歡她這副模樣,趁其不備,便不發一言地抱著她往寢房外走。
林紈剛要開口詢問顧粲要抱她去何處,便認出了他去的方向是書房。
是了,顧粲說有事要同她商議。
到底是什麽事情,要到書房去講?
林紈在心中猜測時,顧粲已將她放在了鋪著獸毛的圈椅上,知她畏寒,便命下人在她腳邊的坑桌下放了一泛著冷香的熏爐。
林紈沉著麵,膚白若雪魄,一副玉骨冰姿的冷美人做派。
她看著顧粲信步走至螭紋梨木櫃處,並從中翻出了一黯黃色的羊皮卷,又揮退了下人,心中仍是不明所以。
待顧粲將那羊皮繪卷鋪陳在桌案後,林紈方才看清,那繪卷原是大鄴二十一州1的疆域圖。
熏爐散著熱氣,林紈身上的僵寒略褪,麵色也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平和,她不解地問:“這疆域圖是……”
林紈又掃了眼那繪卷,這番又發現,各州各郡處都批紅被做了注。
洛都所在的司州有好幾處,就連在洛都南邊偏遠的寧、交兩州也被做了注。
惟涼州一地,沒有任何批紅。
顧粲用指點了點青州的治所臨淄,林紈順著他的指引看去,方才發現,他指的那處是景帝賜她的封地。
那上麵的字跡是顧粲親自所書,筆鋒迺勁。
——“紈素堂。”
林紈將那三字輕念出聲。
顧粲聽後微微頷首,回道:“紈素一詞,取自‘紈素之質’,這一紈字,也是你的名諱。”
他說這話時,眸色柔和。
林紈心底湧起了一股暖意,暗自覺得,顧粲這句說的每一字,都在輕擊著她的心尖。
她看向了繪卷上旁的州郡處,雖標注了文閣、武堂、醫館,卻未取名。
顧粲同她細細講道:“這一月,為夫去了各地州郡,想用手中的積蓄,辦些學堂,好讓寒門子弟也有機會進朝為官。”
林紈聽後卻默了默,半晌才點了點頭,回道:“嗯,夫君之心極善。”
顧粲是她深愛的夫君,但她卻清楚他的個性,這置辦學堂和講武堂的事,怕不會如他所言的那般簡單。
前世的他對權勢淡泊,不以為意。
今世的顧粲在林紈眼中,對權勢的追求近乎病態。
他終日忙碌,手段也是狠辣,像是生怕從現在的位置上掉下來,也像是絞盡腦汁的想往上爬。
林紈不清楚顧粲到底要往上爬多高,她一直想,既已嫁給了他。男子主外,女子主內,那她就盡她所能的幫扶著他,實現他的誌向。
顧粲收起了繪卷,又鋪紙,準備磨墨。
他當然知道林紈不會相信他的鬼話。
他辦學堂,原是因為朝中各世家的勢力已是根深蒂固,輕易撼動不得。
景帝也忌憚著洛都世家之間盤根錯雜的關係,一直也存著在朝中換些新血的念頭。
顧粲入洛都後,與上官衡同窗治學的國子監,隻有貴胄出身的青年男兒才有資格進入。
這些男兒的起點就與尋常的寒門書生不同,治學的功力隻要不太差,都能在朝中混個一官半職。
大鄴朝堂中的內卷一直嚴重。
但鄴朝也重視科舉,每年都有大批的寒門子弟進帝都趕考,為的就是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他在各州辦學堂,交予信任的人打理,每處的學堂都不盡相同,為真正窮苦人家出身的男兒提供博學的師長。
同時也開設了武堂,讓有誌報國的男兒增強武藝,他欲往軍中再輸送些自己的人。
林紈心中懸著的石子終於落地。
她知道顧粲在外並沒有女人,這一月的鬱結竟都是她在亂想,便有些赧然,主動接過了顧粲手中的墨條,低首細細地為他研磨。
顧粲遞予林紈一支湖筆,林紈接過後也不明他到底是何意,顧粲已繞到了她身後,用指骨修長且分明的大掌覆住了她的纖白的手,引著她寫“紈素堂”三字。
要書的三字是大字,顧粲告訴林紈,臨淄這個學堂的匾額,他要親自題寫。
林紈存了女兒家的小心思,明知故問,細聲問他:“為何別處不親自題寫?偏生這臨淄一地要親自寫?”
顧粲氣息清淺,語氣帶笑地說出了令林紈滿意的答複:“愛屋及烏。”
這話一說完,林紈的雙頰便染上了淡紅。
她皮膚白皙,麵上稍暈點顏色便是極美。
顧粲書完了那三字,見林紈看向繪卷處的涼州一地,適才還疏朗的眉目卻蔓了鬱色。
林紈沒察覺到顧粲麵色有變,又將心中的疑惑問出:“為何惟涼州這一地空著?莫不是皇上還是不準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