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那小半个月,姜颂一直觉得顾长浥小心翼翼的,大概是还认为那天带着他去吃的那顿饭惹他不高兴了。
要说一开始他可能还有点介怀,但看着顾长浥一直耷眉臊眼的那个样子,姜颂也没打算跟他一直计较这点事儿。
今天周末,姜颂没去公司,正躺在沙发上看印蜕,准备给顾长浥刻个新章。
邢策一个电话打过来,“中午上,上我家来吃。”
姜颂看了一眼厨房,“长浥给我做了,明天呗?”
“我妈,你小姨,的懿旨。”邢策声音里也有些无奈,“别带着顾,顾长浥。”
“怎么了?”姜颂撑着身子坐起来,“小姨找我有事儿?”
“我觉得她有事儿,但她,也不跟我说。”邢策咂了咂嘴,“可能又跟她的小姐妹那儿听,听说什么了。”
苗红云女士的指示姜颂还是要听的。
跟顾长浥打招呼要走的时候,姜颂听见他的声音闷闷的,“我准备了你喜欢的鸡丝面,现在面条都擀好了。”
“小姨那边可能找我有什么事儿,”姜颂怕他多心了,又添了一句,“我快去快回,行不行?”
邢策开车过来接的他。
一进门他闻见一股饭香味,“小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苗红云看见他,脸上紧绷绷的,“先去洗洗手。”
姜颂跟着邢策,像两个小朋友一样,洗了手到餐桌边上规规矩矩地坐下。
家里就他仨,摆了一桌子菜。
姜颂还问邢策,“小宋跟孩子呢?”
“我有事儿问你,叫他们先回避了。”苗红云脸上罕见的严肃。
姜颂温和地笑了,“怎么了,谁惹我们漂亮小姨了?”
“我问你,你和那个顾长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苗红云没理他的贫嘴,直接问。
姜颂看了看邢策。
邢策摊开手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您不都知道吗?”姜颂笑笑,“他小时候我带过他一段时间,然后他现在带着工作回国了,跟我住在一起。”
“那我怎么听说他把你软禁了?还说你让他打伤了好几次?我还说呢,怎么他一回来,你这又是手上受伤又是腿上不利落的!”苗红云越说火气越大。
“不是,小姨您听谁说的啊?”姜颂哭笑不得,“那些哪儿是长浥弄的?手是我自己摔的,腿是拆钢板的恢复期,没谁打我啊。”
“你别觉得我岁数大了就好糊弄。现在谁不知道你俩住一块儿啊?我们一块儿打牌的,家里跟生意沾边儿的都知道顾长浥是条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我见他来这几次看着斯斯文文挺会说话的,但是怎么你跟他一起就没个好儿呢?”苗红云又低头看他的腿,不住地叹气。
“小姨,这真的和他没关系。”姜颂笑着搓了搓她的手。
“那行,今儿你和邢策都在这儿,我问你,”苗红云顿了一下,“我还听说姜家的产业现在都给顾长浥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姜颂简直不知道这老太太从哪儿听说的这些。
但既然都到她耳朵里了,他也没必要骗她。
“公司给他对我以外的人没什么影响,我自己少操一份儿心,没什么不好的。”姜颂故作轻松地夹了一筷子菜,“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做生意这块料儿。”
“你是不是做生意的料儿我不知道。”苗红云不买账,“这份家业你守得不容易,你要真想少操一份心,早就把它售出了,干嘛非要等到今天?”
姜颂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太太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说这事儿对邢策没影响,但是我又不是光在意邢策。我姊妹早早没了,就剩下你这么一根小病秧子。不管那个顾长浥是什么来路,我就是霍出这条老命,也不叫他欺负了你。”
“小姨,小姨,”姜颂看老太太急得眼眶子都红了,赶紧拍她的肩膀安慰,“长浥不是那样的人。您看我来之前,他还在厨房给我擀手擀面呢,他能怎么欺负我呀?”
苗红云嘴唇动了动,好像有什么话羞于启齿。
犹豫了几秒,她说:“我还听说顾长浥是个变态。”
姜颂眼睛瞪大了,“啊?”
“跟我一块打牌的陈蓓蓓她妈之前问我了,”苗红云有些忿忿的,“问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要是喜欢男人干嘛还缺德巴拉地见她家姑娘。我当时就跟她撕破脸了,她们家男孩子才喜欢男人!”
姜颂眨眨眼,没说话。
“我说姜颂跟我儿子一起长大的,喜不喜欢男人我心里没点数儿?”苗红云想起来就生气,“然后她就说顾长浥就喜欢男人,她另一套牌友都知道顾长浥其实是偷偷软禁你,把你当成女人的!”
这种话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不容易。
她说完就拿手在眼前赶了赶,“反正什么污糟话都叫她们说尽了!”
“你把公司给他,跟他住一起,又老受伤。你先不说外人,你教教我该怎么想?”苗红云说完这一通,重重叹了一口气。
姜颂想了一会儿,“小姨,长浥小时候是我养着的,过去我看他就跟看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现在他长大了,那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互相尊重,没有你想的那些事儿。”
至于“互相帮助”之类的,顾长浥说了是正常的,他也努力消化了。
苗红云将信将疑,“你是好孩子,你没歪门邪道我信,但是顾长浥能一样吗?他那个谁沾谁倒霉的名声是白得的吗?”
姜颂的眉头皱起来,“谁说他谁沾谁倒霉了?”
“你甭管谁说的了,”老太太摆摆手,“要说之前那个从水泥里挖出来的黄什么是个偶然,那春晓集团那个女老总的事儿,不会又是偶然了吧。”
“孙春晓?”姜颂转头看邢策,“她能出什么事儿?”
邢策摇头,“我也没,没听说。”
“那个女的不是挺不是东西的吗?”苗红云抬出些豁出去了的架势,“我有个牌友的二姑爷的亲哥哥之前是开厂的,这女的富起来之前就喜欢脱个精光上别人那儿讹,就讹到过那个男的。”
“妈,说,说重点。”邢策听得有点糊涂了,“这女的出,什么事儿了。”
苗红云掴了他一下,“正要说呢!他前几天收到一封信,意思是这个女的邀请他约会怎么着的。这个男的没去,但是那个约定日期的第二天早上,有人在高速上发现那个女的被光着绑在一辆大货车的正脸上,应该是硬吹了半宿,气儿都只剩下半口了。”
“她自作孽不可活,跟长浥有什么关系?”姜颂不动声色地问。
“谁也不能说跟他有关系。”苗红云看他的反应,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俩人都是跟他们那个新联合体有关系的吧?那个女的没死也差不多疯了,听说从车上解下来的时候还在嘟囔什么山水鸟叫什么的。”
姜颂低头扒拉了一口饭,“她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有人回来寻仇再正常不过。黄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不见得有什么必然联系。”
“话虽然这么说,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现在的小学生都懂。顾长浥和这么一群人混在一起,难道就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吗?”苗红云问他。
“黄钟死了,顾长浥也没拿他东西,害他图什么?”姜颂依旧朝苗红云温和地笑着,“长浥远比他们家大业大,犯不着跟他们计较这些蝇头小利。”
苗红云看着是信了,“我不那么在意他是好人坏人,我在意他会不会是个变态,会不会欺负你。”
“不会。”姜颂跟她反复打了保票,苗红云才放他回家。
邢策在路上也很挠头,“老太太都跟,跟哪儿听的啊?我都不知道孙春晓那事儿。”
“不一定真的假的呢,可能就是谣传。”姜颂懒懒散散地靠在座椅上,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邢策把他送到家门口。
姜颂拧开家门,立刻喊了一声:“顾长浥?”
家里没人。
苗红云今天的话让他心里不踏实。
他趴在窗户边上等着邢策的车走远了,立刻叫了一辆车到顾长浥的公司。
一看就周秘书,姜颂就问:“你们顾总在吗?”
周秘书点点头,“顾总在开会。”
姜颂一挑眉,“我怎么没听说他有会?”
周秘书脸上露出一点窘迫,“他说您万一找过来,就让您先回家。”
“什么意思?”姜颂的火气有些压不住,“他忙得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周秘书有些为难,“不是……”
“你让我进去,有什么事儿我担着。”姜颂直接去推门。
周秘书合身挡住,“他说您要是这么说,就说您一无,一无所有了,拿什么担着。”
“那行,那你转告顾长浥。”姜颂直接往会客室走,风雨欲来,“我等着他,他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来找我。”
坐在会客室的大沙发上,姜颂浑身出虚汗。
他很难想象要是孙春晓的事和顾长浥有点什么关系,他应该怎么理解。
可是如果和顾长浥完全没关系,那“山水鸟叫”那些话又应该怎么解释?
他听过那些话亲口从顾长浥嘴里说出来。
在白云山的夜林里。
在杨广源被迫踩进捕兽夹之前。
等了半个多小时,门外传来慢而沉的脚步声。
姜颂抬起头,“忙完了?”
顾长浥的神情看上去和平常不大一样,但猛的一下又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
他垂头看着姜颂,“你想问什么?”
姜颂也不兜圈子,“孙春晓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指的是她最近仪态有失的那件事,那就是真的。”顾长浥不紧不慢地回答他。
“那那件事和你有关系吗?”姜颂看着他的眼睛。
顾长浥的金色眸子也回视着他,一眨不眨。
“有没有关系?”姜颂不甘心,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
“如果我说没有,会怎样?”顾长浥低着头笑了,“如果我说有,又会怎样?”
“为什么呢?”姜颂仰头看他,眼睛有些酸,“就因为你知道了我当年那些事儿,要给我复仇?”
“是不是因为这个重要吗?”顾长浥的声音很轻,“她是恶人,我惩罚她,不行吗?”
“她是恶人轮得到你惩罚吗?你是什么正义之师,有权利动别人的性命?”姜颂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你又为什么站在恶人那一边呢?”顾长浥逼视着他,“就因为心疼她是女的?还是因为你曾经对她动过心?”
“你疯了吗顾长浥?”姜颂难以置信,“我心疼的是她吗?我心疼的不他/妈是你吗?”
“你心疼我什么呢?”顾长浥压抑不住地笑出两声,“心疼我这位‘相互尊重的朋友’吗?”
姜颂愣了两秒钟,“你什么意思?”
“‘现在他长大了,那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互相尊重,没有你想的那些事儿’。”顾长浥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姜颂低头在身上翻找了一阵,最后发现袖扣上有细微的光在闪。
那是他出门前顾长浥给他亲手别上的。
他颤抖着把扣子解下来放在手心里,问顾长浥:“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对扣子你不是最喜欢,每天都要戴吗?”顾长浥微笑着看他。
姜颂把袖扣摔在了他胸口,“你有病吧?!”
“对啊我有病啊,我没病怎么知道我对你来说这么微不足道,顶多只是个朋友。”顾长浥把扣子捡起来,在手心里摆弄。
“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失望呢?”姜颂忍不住在脸上揩了一把,转身就要走。
顾长浥从身后一把就把他拧住了,“我怎么让你失望了?我没杀人没放火只是让那些人得到果报就是让你失望?”
“我不在乎别人顾长浥!”姜颂也有些崩溃,“我他/妈从来没在乎过别人!我不想让你脏了手我不想让你掺和我不想让那些烂人烂事碰你玷污你!全世界都死了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但是我希望你好你明白吗?”
“那你不自私吗?”顾长浥说出来的话让姜颂一愣。
“你很伟大吧?出了事不让我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也都瞒着我,你觉得这就是对我好,是吗?”
姜颂力气不济,有些喘不上气来,冲着他摆手,“我不跟你说了,我说不明白,都是我的错,我欠你的。”
“你想过我没有?”顾长浥用力扳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要是你死了,把一切都留给我,我就能如你所愿地生活在太阳底下了是吗?你一了百了,抛下我就可以安心走了,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姜颂的意识越来越稀薄,眼前都是花的,只能抓着顾长浥的手臂维持平衡。
“我告诉你姜颂,你大可以放心大胆地放手去死,我也会如你所愿长长久久地活着。”
顾长浥的笑好像来自很逍遥的地方,“反正只要我想,哪里都可以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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