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瓶原有四个,凑成一套,现如今摔得就剩一个了,全是拜他所赐。
纪潼就此离开,回到房间,趴在书桌上撒癔症,周围静得能听见巴掌大的闹钟里嘀哒走针的声音。
—
到了那边有人接机,梁予辰一行人被当地的老师接走,直接安排在了学校附近的公寓,两人一间,条件还算可以。
乘着月色,他们十几个师兄弟拖着行李下了大巴,把随身物品往宿舍搬。梁予辰的房间在一楼,靠近大厅。
一进屋他室友就丢开东西进了浴室冲澡,留他独自一人在房里整理东西。不同于在家住的上下铺,这里为他们准备的是两张单人床,中间隔着两张带架书桌。
开箱第一件事是整理带来的衣服,还没等把上衣全拿出来,梁予辰突然想起落地至今他的手机还关着机。
一连上公寓wifi,消息突然如雪片般飞来。
“哥,你到了么?”
“到了打给我。”
“我有事跟你讲,很无语的事。”
梁予辰看着屏幕笑得无奈,什么无语的事值得不远万里一秒都不能等地发消息。
他拨过去,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来:“哥!”
声音活力十足,令他也精神一振。
看了眼墙上的资本主义时钟,现在国内应该才七点半,他问:“起这么早?”
那边抱怨:“我一晚上都没关手机,以为你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打给我呢,没想到你这么没良心。”
他听完心软成一片。这人隔着万水千山也能让自己心绪难平,实在是命里一劫。
“手机忘开机了。”他说,“以后一定记得,第一件事是打给你。”
“这还差不多。”
“所以你要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是……”纪潼在那头踟蹰片刻,吞吞吐吐:“哎,说了你别笑我。我、我有点儿生自己的气。”
这是什么答案,什么样的事还能让最自尊自爱的纪家小儿子生自己的气?
他愣了片刻,忍不住闷笑一声:“喔?”
“真的,你别笑。”纪潼听着像是在床上翻了个身,“我真生自己气了。”
“因为什么,生气总要有个由头。”
“由头就是我妈!昨天我妈说这项目她知道,本来想让我也去,可她心疼钱,嫌我拿不到公费资格。我就想,要是我在系里排名再高点儿,没准儿咱俩就能一起——”
话还没说完梁予辰就听懂了,截断他:“潼潼。”
“啊?”
“你忘了你是学法语我是学英语,同一个项目,不同国家,我们到不了一起。”
纪潼在电话那边又“啊”了一声,显然也刚意识到这件事:他们压根儿是不同专业,成绩再接近也到不了一起。
清清浅浅的,有股遗憾之情在虚无的信号间蔓延。
许久无人说话。
梁予辰握着手机起身,确认了一眼浴室的门已经关严,随后才走到离浴室最远的铝窗侧立住。
外面就是行人绿化道,棕帘掩住整扇窗。
他伸手撩开窄缝,望着窗外开得正好的玫瑰,问:“就这么想跟哥哥一起?”
纪潼没立刻回答。
他又说:“说真话,我想听句真话。”
—
电话的另一头,纪潼还趴在床上没有起。
四周安静,房门同样紧闭,连晨曦也未曾打扰,他们的对话从头至尾不会有人听见。可纪潼心中怦怦,像有什么秘密叫人窥见了,又像窥见了别人的什么秘密,迟迟不肯回答。
熟悉的声音隔着万里低声催促:“潼潼,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
不提“在一起”,只说“一起”,模糊,暧昧,想先吃半副解药。因为从梁予辰爱上纪潼起,这颗心实在已经渴了太久。
纪潼听着,莫名觉得烧耳朵,脑袋里一团浆糊,半晌后轻声回:“想。”
当然想,有哥哥的地方让他觉得踏实、安稳,哥哥去哪儿都不能丢下他。
他鼓起勇气:“哥,我以后努力,到哪儿我都想跟你一起。”
说完拿被子将自己一裹,整个身子藏在里面,几乎快要捂得自己无法呼吸。
而地球另一端的梁予辰侧在窗帘后,身旁是凌乱的行李,一件件摆在脚边没心思收拾。久久无言,又久久悸动。这一刻他几乎可以肯定——
他没爱错人。
既然没爱错人,他离想要的答案还有多远距离?
远或近,他都想试试。
第41章想家
在国外虽说只是游学,八周时间里课程却也是排得满满当当的,周一上到周五没有一天休息,除了听说读写还得去酒会见世面、听讲座、参观景点,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毕竟几千美金花了出去,总得让它物有所值。梁予辰想争取让自己两个月学出四个月的效果,况且国外一流大学的藏书馆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英文原版书库,每一本在国内买都是天价,借书又费时耗力,不一定要排队多久。
因此他算得上日日早出晚归。
他们所在的片区不算太平,晚上人也少。来的第一天带队老师就嘱咐过,没事尽量不要在附近溜达,这里持枪的人不在少数,对中国学生的印象又还停留在人傻钱多的阶段,最近出过几起事。
话虽这样说,梁予辰一直没有真的上心。怎么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他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况且他又是第一次出国,对危险两个字没有切实的概念。
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危险就找上了门。
周一晚上图书馆闭馆迟,他也学晚了些。从学校最偏僻的西门出去回公寓最近,他一向走那儿。
路灯从他第一天到这儿时就是坏的。
刚一踏出学校大门,他就在邮筒旁边被一样东西抵住了背。
“freeze”
压迫猝近。身后的人高他半个头,左手嵌住他的腰,低声命令他不要动。
梁予辰脑中响起警报,双手举至身侧示意自己并不打算反抗,余光瞥见短柄刀的刀屁股,绝境之中第一反应竟是暗暗松了口气。
总比枪好。
那握刀的手背皮肤深黑,大张的虎口逼进雪白刀刃,刃尖将外套扎出一个漏斗型。一只手探进他上衣口袋找钱,一无所获,刀口又调转方向对准他后腰。
此刻梁予辰全身上下就属护照最值钱,换作在国内其实尚能放心,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却反而坏事。对方既然选定了黄皮肤的人,就是看中了外国人身上多半有现钞。
拿不到钱,他担心对方恼羞成怒。
果然,上下口袋全翻了个遍,背后的人从喉咙最深处挤出句脏话,继而粗鲁扯开他的双肩背。先是翻出钱包,掏走仅有的几十美金后又取出电脑,用电脑狠砸他的背:“takeyouroneyout”
物件不好出手,这类人只爱财。
梁予辰举着双手慢慢转身,与魁梧黑人壮汉对视,故作英文不流利:“nocash”他担心说得更多,对方会压着他去取钱。
说完后他微抬下巴,示意对方拿走电脑。
大放凶光的双眼露着大片眼白,那人在他浑身上下来回打量,像是在找手表项链一类的东西,看得人浑身发毛。寻遍全身后嘴中仍低骂不止,倒提背包用力甩动。
梁予辰一边留心身边环境,一边防着对方忽然下手。
忽然,只听叮零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包里掉到地砖缝间,月光下微泛银辉。
抢匪没注意。耐心耗尽仍旧一无所获后他将包往地上泄愤似的一扔,抬手便要一刀狠狠扎下去。可梁予辰却听见了那道微弱响声,目光立时追到地缝去,心急之下忘了恐惧,第一念头是把东西找回来。
就在起刀的那一刻他豁出命去捡,一个错身居然堪堪避过这一刀,耳边劲风划过!
“fuck!”黑人大吼一声,一击不中立刻又扬刀袭来。
电光石火之间梁予辰右手揪住灌木往草丛里一翻,左手紧握上一秒从地上抢回的东西——
那枚红线戒指。
生母的遗物,他随身放在背包内袋的。
没等他喘过半口气尖刀便向草丛中乱挥乱刺,黑暗中只听见空气中树枝的断裂声!
刺啦——!
刀刃突然划中左臂,梁予辰疼得闷哼一声,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往草丛深处躲避。
极度的危险中他心脏疯狂律动,左手却半刻也不敢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