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爽朗一笑:“见过照片,我妈给我看的。”
估计是叶秀兰传过去的。
“所以你就是曲晗。”纪潼站在她面前,见她笑盈盈的,不像被迫遵从父母之命,倒像是出来见网友似的。
“怎么样,是不是挺照骗的?”还会随口开自己玩笑。
纪潼两手抄在外套口袋里,离得不远不近:“挺好看的,比照片上好看。”
他是实话实说,不过人家姑娘觉得他是嘴甜,无形中他赚了个头彩。两个二十还没冒头的人说相亲有点儿过了,今天这一面顶多算认识。按普通路径,他们应该用社交软件互相加个好友,感觉不错就继续聊下去,也许慢慢开始道早安晚安,慢慢开始看电影吃饭,寻机确定关系。
但纪潼等不了那么久,他需要的是强效药。
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净看排队买饮料的人了,两人待得意兴阑珊。他问:“这个商场里有个电影院,巨幕的效果还行,下午要不要看场电影?”
“啊?”曲晗明显挺意外的,犹豫了一下才说:“也行吧。”
“你有事?”
“事倒没事,就是……算了,先看看有没有好电影。”
她觉得这第一次见面,纪潼表现出的心情跟他看电影的邀请不太一致,像是为了完成什么必要的步骤。
就这样,两人又在纪潼的主张下看了场两个半小时的好莱坞大片,再次走出商场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你刚才怎么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曲晗问,“觉得电影无聊?”
刚刚在厅里她扭头想跟纪潼说话纪潼都没注意,直到膝盖被拍了一下才回神。
纪潼说:“没什么,想事情。”
他在想与梁予辰一同躺在床上看电影的事,一帧帧一幕幕都还在眼前。腰上的手,背后的呼吸,记忆像进化后的胶片,将所有听觉与触觉完好无损地保存,又如此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明明当时不觉得特别,此刻想来却尤为心悸。
两人都是不挣钱的学生,晚饭就在快餐店随意吃了一些,然后踩着路灯下的影子往公交站走。
腊八将近,风里带着尚不算凛冽的寒。
“诶,你为什么会答应跟我见面啊。”曲晗裹紧了脖子上的大红围巾,“来之前我还以为你长得特别难看或者谎报年龄了呢。”
要不然二十出头的人干嘛让家里介绍女朋友?
纪潼大冷天的也拿了盒奥利奥麦旋风,心事重重地刮着吃,一点儿也不觉得冻手,咽了一口后开始胡编理由。
“在家待着无聊,还有我妈想让我多交朋友,说没坏处。你呢?”
“我纯粹是为了气我爸。”提到这个曲晗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我初三就交过男朋友,我爸知道以后不让,说我小小年纪不知羞耻。结果后来我不找了,跟他们说我一辈子不结婚,我爸又不同意。”
她扭过头,朝纪潼笑:“真难伺候,是不是?”
“我妈现在到处张罗着找人给我介绍男朋友,我爸也掺和。掺和就掺和吧,他对你不满意,那我必须出来见你。”
纪潼含着勺子听完,嘿了一声:“他凭什么对我不满意?”
“我哪知道,”曲晗笑他无聊,“兴许就是看你不顺眼呗。”
“那你呢?”
“我看你倒挺顺眼。”
两人这番对话完全像是玩伴之间的对谈,而且是相识已久的玩伴。如今的杨骁没有时间搭理纪潼,郑北北不屑与纪潼谈这些,曲晗像他们俩的折衷,从天而降。
将女生送上公交车时纪潼对转身道别的她说:“那我们以后常见面,尤其是最近。”
曲晗也没问为什么,只说行,就当和人说说话也不赖。
送完她,纪潼独自一人在街上走了一段,外套拉链拉到了顶。
两个冬天过去了他仍然不记得戴围巾,以前为这个跟梁予辰吵过的架算算也快一只手数不过来。当时觉得心烦,如今却觉得格外贴近。
现在他想见梁予辰却不敢见,忘了围巾就只能自己冻着。
心绪难平地走回小区,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今天梁予辰应该不回来,学校里有加课,导师辅导论文,他听另一位英文系的师兄说过。
所以他才敢回家来。
家属院的物业艺不高人却胆大,爬墙植物那样多,偏偏要挑藤本月季。这种花枝条长、花头多,夏天开花时花团锦簇,冬天花败时枯枝横斜。
朱红砖,月孤清。曾经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如今是形影相吊,寂寥沉静。
纪潼慢慢往里走,眼前却忽然出现一个人,在枯败的花墙下站着,戴着眼镜,颀长的身体侧倚墙面,手里一枚打火机开开合合,静夜里有节奏地响着。
只是这样一个远远的轮廓他就认出来。
是梁予辰。
—
今晚活动结束得早,梁予辰在席间喝了点儿酒,身体不舒服,又想见纪潼,所以回了家。
厨房里,胡艾华像分享家人的八卦一样告诉他,纪潼出门跟女孩子相亲去了。她说:“潼潼也到了该恋爱的岁数了,想想他牵女孩儿的手,还觉得怪别扭的。”
自顾自笑了片刻,又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谈恋爱。”
梁予辰连一个敷衍的笑也给不出来。胃里犹如针扎火烤,疼得喘不上气。
胡艾华收拾厨柜时无意间侧过头,吓了一跳,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没有,忽然想起学校有急事,着急回去一趟。
就此出了门。
纪潼马上二十一,怎么可能不会谈恋爱?不仅会谈恋爱,他还会折磨一个人的心,熬尽一个人的忍耐力,让人满怀希望又尝尽绝望。
他很想问问纪潼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给了他那么多错觉又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个误会,所以他一直站在外面等。
直到脚边落满烟蒂,纪潼的声音才出现。
“哥,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离5号楼还有一段距离,一向僻静,但却是晚间归来的必经之路。梁予辰已经等了许久,两颊苍白,耳骨通红。
他抬头看着一身帅气新衣的纪潼,敛眸站直,收起了打火机:“等你。”
“等我?”纪潼看上去诧异又心虚,“等我做什么?”
自己煎熬良久,等的人却连因为什么都不清楚,听上去挺讽刺。
四下无人,梁予辰站在高墙的阴影里:“听说你今天去相亲了。”
纪潼不与他对视:“嗯,去了。”眼神躲闪间注意到地上的烟头,不由得吓了一跳:“你抽烟了?”
梁予辰没回答,反而问他:“为什么去?”
“什么为什么。”纪潼揣着明白装糊涂。
“为什么要去相亲,还有,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他也学会了明知故问,逼着喜欢的人面对心里那份喜欢。
纪潼被他问得心慌,指甲深嵌掌心故作轻松:“为了交女朋友啊。你不是老嘲笑我是童子鸡吗,我就找给你——”
“纪潼。”梁予辰却再不像以前那样任他装傻,“还有后半个问题,为什么躲着我?”
还能为什么,纪潼收回目光:“我没有躲着你。”
“没有?”梁予辰问,“在家在学校你都是看见我就跑,我跟你独处你就全身都不自在,你心虚什么?”
纪潼心乱如麻:“我没心虚。”
梁予辰失望:“你怎么晾着我、躲我我都无所谓,但你要是拿自己的感情来任性,想没想过我有多不好过?”
那日手上的伤口,屋顶的秘密,他所有的失意跟堕落都只跟纪潼有关。
纪潼却垂眸,仍要逃避:“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梁予辰钳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爱的人是二十岁不是两岁,情欲纠结,爱恨痴缠,桩桩件件早就学了个透彻明白。
“哥……”纪潼心慌意乱,立刻便要抽手逃离,为难极了地喊他哥:“我真的不明白……”
“潼潼。”梁予辰的手越收越紧,似乎是怕他跑掉。
“你放开我,”纪潼开始挣扎求饶,脸上急得快要哭出来,“我真的不明白,你别逼我……”
下一刻胳膊忽然自由,有双手扳过他的脸,酒精味迫近,两片冰凉的薄唇压住他的嘴,用力碾压吸吮。惊雷击溃假意虚情,纪潼被迫张开嘴巴,冷风伴着舌头钻进去,不管不顾地攻城掠地,贪婪地索取口中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