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理低了低头,又重新抬起头道:“你追我这么久,是不是觉得我对你还有情意,只要你低三下四几个月,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甄理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以前是喜欢你的,爱着你,深爱着你,就是到了现在,依然意难平,依旧恨你。可是我绝不会回头的,隋遇。”
甄理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那是我七年前就下定了的决心。”
隋遇失语了好一阵才重新找回声音道:“可是理理你要公平点儿,苏格格和你价值观相悖,迟早会分道扬镳,郝若是你强行拉入我们之间的。”
回答隋遇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别提郝若,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讨厌苏格格,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恨你,如果你们都还在,我就不会接受郝若。”
这么多年了,这是甄理第一次面对自己,面对过去。
惨不忍睹,自我厌恶。
年少轻狂而无知,犯下的大错,至今依然痛彻心扉。
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因为她的错而失去的,她可以归咎给隋遇,却也没办法原谅自己,更不提原谅隋遇了。
“可是,是你不要我,从来就不是我不要你。”隋遇道:“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不够,我总想着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不是的。”甄理阻止了隋遇那叫她恶心的深情表白,“别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肉麻,我却觉得恶心。”
甄理环抱住自己道:“承认你没那么喜欢我就那么难吗?你现在跟我这儿演什么深情呢?七年了,隋遇,七年了,你心里但凡真是喜欢,以你的能耐用得着这么久才来找我吗?”
“那我现在为什么在这儿?”隋遇问。
甄理笑了笑,“大概是方锦媛让你感到厌烦了,又或者再见我依旧不忿当年我甩了你,也可能是再次见色起意?谁知道呢。你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玩弄女性,就像你玩弄aggie一样。”
隋遇的脸色很难堪,“理理,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aggie是我请来特地刺激你的人,我和她之间是主顾关系。”
甄理摆了摆手道:“你说什么都好,我今天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可能,你不要再费心了。”
隋遇正要开口,却瞥见了二楼套房管家的身影,想来是刚才他吩咐她去给浴缸放水,这会儿布置好了,却不好现身,只能委婉提醒。
甄理察觉到隋遇的迟疑,顺着他的眼神往上看,也看到了一片衣角。
甄理的脑袋一下就炸了。她这个人一身臭毛病太多,爱面子更是死穴。
甄理恨恨地瞪了隋遇一眼,就往一楼的卧房大步走去,真是丢死人了。
这样剖白的时候,居然有第三人在场。
隋遇一把捉住甄理的手肘,“是套房管家,她听不懂中文的。刚才我让她去给浴缸放水……”
“你刚才怎么不说这里还有人?”甄理握着拳头问。
“你在洗手间一直不出来,我担心你才想去敲门,你就出来了。”隋遇也很无辜,他没料到甄理会大爆发。
可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阻止,所以任由甄理发泄。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甄理气急败坏道:“中途你有很多机会提醒我,你为什么不说?”
“理理,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你总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
回应隋遇的是甄理飞起的一脚。跟他说话只会气死人,还是打架比较爽快。
隋遇硬挨了一腿,依旧拽着甄理不松,将她拉上二楼。
管家匆匆致意后就逃跑似地离开了,也不知道事后有没有背后腹诽中国女性的彪悍。
浴缸里洒满了红色玫瑰花瓣,甄理在心里评价了一句“恶俗”,听着耳边隋遇的声音道:“你先洗个澡,我们再谈。”
甄理泡在浴缸里并没觉得还有什么可谈的。
刚才的事情她既觉得丢脸,可也觉得解脱。
她因为爱面子所以面对自己也并不诚实,如今全盘对隋遇道出,并不是想让他理解自己,只是为了断绝她自己的退路而已。
现如今隋遇知道了她并不光彩的一面,她所有怨恨都只是来自于他的不够真心而已。
别扭、小气又矫情,还刻薄。
一旦自己所有的缺点都被对方所洞悉,谁也不会想要再面对对方的。
甄理的脸蛋被浴缸里的热气蒸腾得发红,她泡了很久才起身,继而发现自己的行李还在楼下,手边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她只好披了浴袍出去。
还好浴袍够长够宽,只要仔细走路,也不会走光。
但推开门,隋遇就坐在外面的床上,甄理直觉想退。
中空的时候,人的底气总是没那么足。
可就是那一瞬间的迟疑和不肯服输,隋遇就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你想做什么?”甄理紧张地抓紧了衣领。
隋遇抱住甄理道:“我们接着谈,这次该我说话了。”
“我并不想听。”甄理双手向外划地想要架开隋遇的手。
却被隋遇顺势推倒在床上,甄理心里忍不住飚了句脏话,也没顾得上怒斥隋遇,她脑袋里只一个想法,那就是可千万别走光。
不过不管走光没走光,隋遇的眼神还算规矩,只是俯身压住甄理,“你不想听也得听。”
甄理挣扎了两下,睡袍的腰带就松了,她双手一个抓领口,一个抓腰带,没好气地道:“让我起来再谈行不行?”
“就这样谈。”隋遇用压住甄理的双腿道。
甄理从来就是打不过隋遇的,最后只能鸵鸟似地侧趴在床上,将头埋入松软的枕头里。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隋遇不知动手按了什么,室内的光线也昏暗了下去,只余月色笼罩着床上的两个人。
甄理莫名地松了口气,觉得黑暗里更有安全感。
身后的人却久久没有说话,其实甄理剖白自己需要喝酒来鼓气,隋遇又何尝习惯坦白?
甄理不耐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被隋遇连压带咬的镇压了下去,气道:“你不是要说话吗?”
隋遇的手在甄理的手臂上来回安抚了几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理理,我没想扮痴情,事实上这七年里我没想过要跟你复合,也没想过要去找你。”
很好,甄理内心得意了一下,她就知道真相就是这样的。可得意以后,心里难免又升起另一种怒气,她可真够失败的,而隋遇也的确够无情的。
隋遇箍着甄理腰的手紧了紧,人又往甄理的背脊上压了压,似乎要将所有的空隙都填满。
“七年前是你甩了我,理理。而且理由很伤人,我回到美国,有三年都没踏足过中国。”隋遇道。
分手时,他初时以为那是甄理耍脾气的手段,并未真正觉得这段关系会终结,后来离开时,带着满腔怒气和被玩弄之后的挫败,更没觉得这段持续不长的感情会在他生命里留下多深刻的痕迹。
隋遇是极度自信的人,自信自己的理智,感情嘛,没有这一段还有下一段,世上可爱的女人就算不多,但也绝不会太少。
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似乎成功忘记了甄理,却对其他女人也提不起任何兴趣,更甚而还有些厌恶。
觉得她们矫情又麻烦,永远是表里不如一,一个不如她们的意,就会冷酷无情。
倒不是刻意给甄理守着,但那三年隋遇身边的确是没有女人的。
可是男人其本质就是动物,尽管心里不喜欢,却也会被肉0欲所左右。该晨0勃的时候就晨0勃,并不会因为失恋就偃旗息鼓。看到心仪的美人也会有一股生理冲动,只是隋遇没有行动的心情而已。
不过这世上真是不乏优秀女性的存在。
jessica出现时,的确叫隋遇眼前一亮。
金发碧眼,五官迷人,美丽而自信,开朗而直接,是隋遇从小就欣赏的那一类女性。
身材更是惹火,腰臀堪称黄金比例。
语言风趣,还恰好是隋遇校友,只是隋遇毕业后,她才进校,家世、学历都是上佳,目前在加州州长的精选团队里任职。
如果进展顺利,是足以膺任adeide家族的女主人的。
第三次见面后,他们双方都有意进一步发展,从餐厅出来后jessica邀请隋遇去她公寓小坐,他点了头。本就没有为谁守身这种想法,此刻应该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需求。
女人虽然可恶,但也自有其可爱的一面
。
隋遇让jessica等他,他去街边取车。
有人在他身后喊“lily”,又像是“lili”,隋遇转过头在街角仿佛看到了甄理的侧影,他想也没想地拔步追去,追了五个街区,却再没看到那个身影。
“我没去过美国。”甄理道。连后来再念博士,也是特地避开了美国的。
“我知道,后来我去查了入境记录,没有你。”隋遇道。
“那jessica呢?”甄理好奇地问。虽说隋遇没有具体描述,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但甄理知道那一定是很出色的人。
隋遇的前女友们姿色都不差。
“自然没了下文。”隋遇自嘲道:“自欺欺人了三年,最后只是你的一个侧影就让我方寸大乱,自然不能去害人害己。”
甄理的脸依然趴在枕头上,眨了眨睫毛,不再开口。
“不过虽然是方寸大乱,可我也没想过要回头。”隋遇道,“你送我的打火机,我一直留在身边,提醒自己你当初的恶意。我们闹成那样,我梦里虽然无数次想过你回过头来求我……”
甄理冷笑出声,这可真够能做梦的。
隋遇没在继续尴尬的话题,那些梦绮丽靡靡,他自己醒后也会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甄理心之狠,是他平生所仅见。
“后来年纪大了,我妈总想让我娶个中国人,我却是不喜欢回去的。方锦媛是我妈介绍给我的,她很中意,我是无所谓。”这的确是隋遇的态度,他不是痴情的人,也没想过要终生不婚,他也想有个孩子。
方锦媛在对的时间出现,一切都恰恰好,乖巧,懂事,不粘人。
“我妈催得厉害,求婚戒指就是她推荐的,说是方锦媛喜欢那个牌子。如果没有意外她就会是我的妻子。”隋遇道。
甄理忍不住嘲讽道:“可惜她送了你一顶绿帽子保暖。”
隋遇没理会甄理的挑衅,继续道:“求婚前我去了南非打猎。你送我的那个打火机,在路上掉了。我想着这大概就是天意,前尘往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要对自己将来的妻子负责,给她应有的尊重,所以那个打火机我没再去找。但是当地向导为了小费却帮我找回来了。”
甄理没吭声,她对那个打火机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当时逛商场时的临时起意,后来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是这会儿听隋遇这样说,心里还是会感觉有些怪,她是典型的敝帚自珍那种人。
“我给了他很多小费,却没要回那个打火机。”隋遇道。
既然做了决定,他就会认真去执行。
“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甄理附和道。
隋遇笑了笑,却不能让甄理看见,否则她又要恼羞成怒。
“可是后来从南非回美国的行程却推迟了一天,我还是赶了回去,找到了那个向导,用了更多的钱把那只打火机拿回来。”隋遇伸手探向床头柜,从抽屉里摸出那只已经看不清花纹的打火机放到甄理眼前。
“我还是没走出去,理理。那枚戒指我本来再无意送给方锦媛的,却在那时候看到了你回国的照片。”
甄理蹙了蹙眉,“什么照片?”
“那个慈善晚宴,aaron有代我出席。”隋遇道。
只是一张照片,并未看见真人,就已经足以让隋遇意识到,他以为的放下其实和前几年没有区别,一张照片、一个侧影,就能让他追过去。
甄理皱起眉头,转身看向隋遇道:“你的逻辑我真不敢沟通,你看到我回国了,就改了主意向方锦媛求婚?”
隋遇的视线被眼前的雪白给冻住了,一时反应都慢了半拍。
甄理在新几内亚,从来都是长袖衫和长裤,能不露的地方就尽量不露,所以身子依旧雪白。
甄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走光了,抬腿就想给隋遇的弱点来上一脚,却被他捉住大腿,强行拉过去缠在他腰上。
最可怕的是甄理的睡袍之下空无一物。但幸好隋遇身上还穿着长裤。
甄理不敢再动,继续听着隋遇说他的逻辑。
“是啊,我现在也觉得我是神逻辑。可是,理理,你得承认,如果当时我身边没有任何女人,或者只是可有可无的女朋友,你给出的反应绝对不会有看见方锦媛是大,对吗?”
甄理明白之后,忍不住骂道:“你真无聊。”
“并不无聊,至少那天你竭力地回避我的眼睛,我就知道原来这七年并不只有我耿耿于怀。”隋遇道。
甄理嘲讽道:“那我是不是该夸奖你见微知著?你能不能别那么自恋,我不是回避你的眼神,我只是不想看你伤眼睛而已。”
隋遇道:“没关系,有情绪就好,只要不是无动于衷就没关系。”
“我就是无动于衷,要跟你说多少遍啊?”甄理火冒三丈,她抓过旁边的枕头开始拍打隋遇,“我叫你自恋,我叫你自恋……”
隋遇就那么任由甄理跪坐在他腰侧,只伸出手从她的腿根缓缓抚摸到腰的两侧。
“你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会感动么?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叫□□。那我要是真对你无动于衷,你是不是也就顺势娶了方锦媛?”甄理道。
“原来你在气这个?”隋遇挺了挺腰,撑起来搂住甄理,让她紧紧地贴在自己胸膛上,“如果你真的无动于衷,那么我像现在这样纠缠你,就只会让你反感和厌恶,我知道一个人如果真的不动心,那是没有办法被打动的。”
“我现在就是反感和厌恶。”甄理推拒着隋遇的胸膛叫道。
“你没有。”隋遇贴着甄理的耳朵道:“那天,我伏在你身上时,你有感觉。”
这话没头没尾的,甄理却立马知道隋遇说的哪一天。就是郝若到天堂站那天。
这些是真的恼羞成怒了,甄理在隋遇脸上挠了三道指甲印。
两个人在被单以上的部分是剑拔弩张,甄理处于攻势,被单以下的部分也是剑拔弩张,只不过攻守互换了。
甄理僵硬着不肯再动,隋遇箍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放到一侧,哑着声音道:“理理,这一次我没打算用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手段,你以前总是抱怨,这一次我希望你是真的原谅我。”
在甄理开口前,隋遇用手指压住她的嘴唇道:“理理,这一生我没有将就过什么,曾经想要将就一段婚姻,可后来还是后悔了。婚姻是最不能将就的事情。既然我不肯再将就别人,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不会放弃的。”
这是宣战?!
甄理眨了眨眼睛,搞得她好像必须将就他一样,真是呵呵。
隋遇匆匆去了浴室。
甄理也不知道懵懂少女,知道他得去整理整理,只是看到他很快就出来了,又有些惊奇,抱着枕头看笑话道:“这么快就完了?”
隋遇倚在门边笑道:“没撸,就是冲了个凉水澡,都要留着给你的。”
“你做梦吧!”甄理叫道。
“我下楼去做饭,你休息一会儿吧。”隋遇似乎已经对甄理的各种拒绝习以为常了,并不放在心上。
甄理看着他关门离开,自己抱腿靠坐在床头,默默地想了会儿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把年纪的两个人,早过了为爱情燃烧的岁月,居然还叽叽歪歪地打嘴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刚才隋遇那番“不怎么深情”的话,如果听在七年前甄理的耳朵里肯定又是一场灾难。分手七年,都没想过回头,这还叫爱吗?
可是现在的甄理却觉得松了口气,她现在的心未必能负担得起那种七年如一日的感情,同时也是绝不肯相信那种感情的。
隋遇的心情甄理很能理解,她甩了他之后,也从没想过竟然那么多年都没再遇到合适的。
甄理和隋遇,都是离开后就不会想回头的人。
只是兜兜转转,七年岁月,她还是单身,而他也是单身,他想尝试重新开始,所以用一套公寓误导她承诺不再追究过去的恩怨,典型的商人。
商人逐利,所以隋遇更是要看准她有动摇可能,才肯下注。
不管隋遇把他的动机美化得多厉害,甄理也能看出本质。
成人世界本就如此,哪有那么多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付出。
甄理坦坦然然地睡过去,只要隋遇不那么认真,她的随遇而安也就不那么费力了。
晚饭,或者说宵夜,隋遇熬的白米粥,炒了个黑胡椒雪花牛肉粒,还有一碟青菜。
甄理这一觉睡得很饱满,隋遇也知趣地没有吵她。
牛肉粒又嫩又香,青菜不失清香,甄理喝了半碗粥,满足地摸了摸胃,开电脑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