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看到古长安猪肝色的脸,心里快笑崩溃了。为了给他面子,孟姜轻轻“咳咳”咳嗽了一声。
古爷爷耳朵其实有点背,但却对某些声音特别灵敏,也是奇怪了。他好似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轮椅往后一转,轮到他脸皮涨得发红。
但年纪大了总会脸皮厚,古爷爷瞬间若无其事大掌一拍,“哎呀,这位是长安的好朋友吧,快来快来,到屋里去凉快凉快,外面多热呀,小姑娘皮肤白嫩可别晒坏了。”
“我们长安这孩子可老实了,这是头一次带女孩子回家呢,你处久了就知道了,他是特别本分的娃,对家庭可负责了。”
孟姜:“……”突然有一种相亲的感觉。
古长安红着脸赶紧阻止老头子发挥,“爷爷,这位是孟医生,十分擅长针灸,我觉得对你的腿可能有帮助。”
古爷爷铜铃般大眼一瞪,“我都七十多的人了,不就是有点老寒腿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咱先不谈这个。”
转眼对孟姜又是笑眯眯的,“他年纪小不太懂事,孟医生您别和他计较。哎呀看着您年纪好小,感觉至少比我们长安小七八岁的样子,竟然已经是医生了,可真是了不得,老头子都佩服你。”
又伸长脖子对勤务员喊道:“小赵呀,快去食堂抢几个好菜,咱家里来贵客了。顺便看看能不能买个瓜,看这天热的,别委屈了咱们孟医生。”
古长安看爷爷这温柔和气的样子,他觉得这老头子鬼附身了吧,怪吓人的。
“孟姜同志您别往心里去,老人家有时候办事糊里糊涂的,您多担待一些。”古长安说得特别小声。
古爷爷却瞬间眼神犀利,“你又在背后说我,我耳朵可好使了。”
古长安:“……”和老头子说正经话,经常十句里有八句听错了,俩人常常鸡同鸭讲。但只要背后说他一句小话,这老头耳朵灵通极了,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孟姜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人,这时候明明心里笑疯,却还是一本正经道:“爷爷您不用客气,我就过来给您看看腿,一会就走,别这样麻烦的。”
古爷爷大长胳膊一挥,“来了就是贵客,绝对不能不吃饭就走,不然我老古在大院里就成了笑话。”
孟姜并不能理解这其中逻辑,感觉这人和古长安还真是如出一辙,不愧是爷孙。但看看老头一把年纪还只能坐在轮椅上,家里冷冷清清也没别人,她也不好太过冷淡,只能勉强答应。
“爷爷,您平日里腿一直疼痛吗?”孟姜说起了正事。
古爷爷叹气,“还成吧,就觉得总是一抽一抽的疼,只有阴天下雨才真疼,好像总有一个刀子刮骨头那种。”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耽误活着。我许多老战友都去了,我还能住洋楼吃白面,矫情个啥劲儿呀。”
古长安解释道:“我爷爷这腿当年穿进去一颗子弹,虽然事后取了出来,但因为四处转移战争,一直没能得到好好休养。后来参加渡江战役,在初春冰冷的江水中泡了整整一晚上,这腿后来就再也没站起来过。”
听到这些,孟姜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她领兵作战,也曾无数次在西北边疆冒着严寒作战,十分明白那种冰冷刺骨的滋味。但比起古爷爷,她受的罪真不叫事儿。
孟姜蹲在古爷爷身边,用手轻轻按摩他的膝盖,“爷爷,现在疼不疼?”
古爷爷点头,“一点点。”
孟姜加大了力度,“现在呢?”
古爷爷额头出了一些汗,“疼,但又有些舒服,这种感觉很奇怪。”
孟姜心里有数了,让古长安伺候着古爷爷躺下,将大腿根往下都露了出来。她从包里拿出一套银针,用纯酒精消毒之后,将腰部、腿部和脚部主要穴位进行针灸。
等一套动作下来,古爷爷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但眉间皱纹却舒展很多,他忍不住喟叹:“舒服!感觉一股火慢慢将身上的寒气逼了出来。”
孟姜却叹气,“三天一针灸,两个月大概就成效显著,但也只能缓解个七八成。之后再坚持针灸和药物泡脚,看看最后能不能根治吧,不好说,只能看运气,主要是耽误了太多年了。”
古长安却眼睛明亮,看孟姜犹如看活菩萨一般。
孟姜:“……”倒也不必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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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孟姜将泡脚用的药方子写了下来,忍不住皱眉道:“泡脚从今天开始,每晚时间不要太长,十五分钟就足够了,等到了冬天可以加到二十分钟。”
“艾灸也不难,我可以将方法教给勤务兵。但针灸需要一位有经验的医生学习才可以,因为即使穴位相同,用针力度和深浅也很难把握准确。”
古长安看看爷爷,“爷爷,孟姜同志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不如让她到大院卫生所工作?或者到部队医院?”
见自己孙子双眼时不时盯着人家小姑娘,古爷爷作为过来人自然知道这里面的意思,他心里也乐开了花。
自从儿子儿媳离婚之后,两人各自婚嫁过得不错,唯独留下这个大孙子成了没人要的野草。
虽然孙子跟着儿子,吃饭穿衣都不愁,日子却过得索然无味,这些他这做爷爷的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后来他安排孙子参军,之后孙子屡次立功,凭自己本身在军队彻底立足。
老头子老怀宽慰,然而等孙子到了成婚年纪,他又开始发愁了。一到过年过节,就成了逼孙子相亲的日子,然而这榆木疙瘩却从不开窍,差点气死他。
今天见孙子竟然知道看小姑娘了,古爷爷能拖后腿吗?那势必不能!
古爷爷询问孟姜,“我有个老战友腰部受伤,医生都说没什么大问题,但他就是站不起来,这两年一直躺在床上,小孟能随我过去看看吗?”
孟姜自然可以,反正都已经来市里了,多看几个病人积德行善也不错,尤其是对军人,救助再多她也心甘情愿。
古爷爷见孟姜热心肠,这心里又满意几分。脸蛋长得美的军队里不少,光文工团里就没有一个丑的。但这年头经历过太多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依然保持心热!
到了这位古爷爷口中的“涂老头子”这里,两个老头子见面互相损了起来。比如古爷爷笑话涂老头子的孙子整天叼着烟卷子站在街上,跟个混子一样丢人。
涂老爷子则笑话古爷爷,自家孙子至少有女朋友,古长安可要打老光棍哟。
平时古爷爷一听“老光棍”就能气得脸红脖子粗,俩人必然是要大干一架的,但今天却乐呵呵的,“我心情好,懒得和你这没人管的糟老头子拌嘴。”
“小孟呀,来给你涂爷爷看看病,看看还有没有康复希望。”古爷爷跟孟姜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涂老爷子看着孟姜这小小年纪,心里就不大信服,自认为小声道:“老古呀,你平日不是最喜欢跟医生吹胡子瞪眼睛,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古爷爷拍拍自己的腿,“今天小孟给我针灸了一次,我这总感觉烦躁的腿轻松了许多。想着你这病也是西医弄不了,我这才好心给你推荐一些。你别不信,试试再说。”
虽然两人经常斗嘴,甚至还互相骂娘,但其实感情极好,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坑人。于是涂爷爷点头,打算让勤务兵将他身体翻过去趴着,任由孟姜针灸。
孟姜笑道:“这不急,涂爷爷伤在腰部,这里要比古爷爷的更加慎重才行。我先把把脉,然后看看情况再说。”
她握住涂爷爷的手腕,静静感受脉搏走向,良久后方道:“万幸老爷子虽然伤了腰,但万幸没伤到内脏,身体底子还不错。”
她请勤务兵把涂爷爷身体翻过去,双手轻轻按摩寻找其中病结,最后发现了几处非常微小的突起。
“涂爷爷只是经脉打了结,反而比古爷爷的还好治疗,我用针灸通一下,也是每三天一次,大概十次就有很大改善。”
嘴里解释着,手上动作十分利索,已经将涂爷爷的头部、肩膀和腰部主要穴位都进行了针灸。
古爷爷好奇,“小孟医生,为何还要给他肩部来几针?”
孟姜笑着解释,“就如您虽然伤在腿上,其实根子要从腰部开始治疗,因为这是同一条经脉,必须整体通才可以,而涂爷爷这个原理也是如此。”
众人这才了然。
整个针灸过程有二十分钟,涂爷爷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乎,感觉五脏六腑都轻松了许多,等银针拔去,他出了一身的汗,觉得畅快淋漓。
“小孟同志,你这医术真是出神入化了,在哪个医院高就?”涂爷爷问。
古爷爷见自家孙子眼眉一跳,说明他心急了,忍不住笑道:“小孟同志可是热心肠,因为救了一个昏死过去的军属,无意中被长安见到,这才将人请来。实际上这孩子是乡下孩子,没正经工作呢。”
涂爷爷感慨道:“别看孩子小,可比咱军队医院的医生厉害多了,那些医生只会给我做各种检查,然后说没问题。我要真没问题,能站不起来?还说我这是心理作用,屁!”
孟姜笑道:“中医西医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只是我运气好发现了病症而已。若是涂爷爷认识好的医生给我介绍一下,我将这针灸的法子交给他,也方便每三天施针。”
涂爷爷有些着急,“我觉得你这手艺十分精湛,干嘛要让别人来做。”
“你这糟老头子可真是无理取闹,人家小孟的爸爸虽然是大队长,但她也要下地干活赚工分呀,怎么可能有闲工夫经常来咱们这里,人家还吃不吃饭?”古爷爷一开口就驳回去。
涂爷爷也是急脾气,“她竟然把这双手用来种地?国家不能这么糟践人才,不行,我必须让小孟同志进医院。”
孟姜十分不好意思,“涂爷爷,我这是偷偷自学成才,没有医学院毕业证啦,而且也只是初中毕业而已,进医院可能太为难院长了。”
涂爷爷拍拍胸脯子,大声保证道:“你放心,院长就是我儿子,他要不把你招进去,我削他脑门子!”
孟姜:“……”怪不得古爷爷带自己来,厉害了。
古爷爷帮腔,“咱们国家太缺人才了,咱老兄弟们多少身子伤了躺在床上,要是多几个小孟这样的,咱也不至于大半夜疼得睡不着觉。”
涂爷爷也是出于这个才要让小孟进医院,只有经过的人,才知道这些老伤到底有多痛。
这一天,孟姜在大院了赚了一圈,一直忙到最后一班车才走。
古长安十分不好意思,“今天真是太辛苦您了,竟然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咱们赶车前先到饭店吃些饭吧。”
孟姜抬头望天,见天色不算早了,于是摇头道:“能给老战士们治病,我心里高兴。再说我也吃了几个热乎乎包子,还喝了鸡汤,哪里至于说没吃上饭?时间太紧,我先回家吧,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古长安也明白,于是先送孟姜到车站。到了车站,看看手表,离开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于是开口道:“孟姜同志你稍等,我去去就回。”
孟姜没有多想,以为他是去放放水,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古长安递到孟姜面前,让她装进小背篓里,悄声道:“这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弄来的肴鸡,特别入味,回到家之后填个菜。”
看他跑的满头大汗,孟姜有一点点感动。
这人说话不算多,但却十分细心,一切都在行动上体现出来。就如现在,为了让她吃口好饭,估计是跑到哪个私家馆子里弄来的。
孟姜笑道:“古爷爷他们每人都给我塞了好些土特产,够吃好久了,真不用特意再买这个,太难得了,而且还有风险。”
古长安笑笑,“一个熟人的奶奶偶尔悄悄弄点,我也是去碰碰运气,能吃到是你运气好。”
正说着汽车来了,古长安赶紧带着孟姜上去。
孟姜十分惊奇,“你又要去县里?”
古长安理所当然道:“你一个女同志坐末班车回去,再从县里转车回到公社,时候肯定不早了,再走夜路回大队太不安全了。你是我请来的,自然要安安全全将你送回家才放心。”
孟姜笑得有些无奈,“这天越来越长,等我到家都每黑透。而且这时候地里总有干活的,有什么不安全的。”
古长安笑笑,“走吧,票都买了,我正好去看看胡妈妈。”
孟姜不再多说,只心里觉得这人是难得的妥帖人。
两人兜兜转转两个小时才终于到了公社,此时天色已经将黑未黑,一缕缕小风吹过,惬意的很。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园风光,孟姜忍不住轻轻唱起了丰收劳作的歌。
古长安缀在后面,看着小丫头扎着麻花辫一翘一翘的,脚步轻快的像只小鹿一样,心情也跟着更加愉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