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愿意相信你这句话吗?只有你全心全意相信,我才能画出最完美的图案。”
年轻的店长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对向前问出这句话,让我感到事情变得有点复杂起来。
这不像是玩笑一样的纹身,更像是一种特殊的仪式。我突然有种拉着向前离开的冲动,因为这太像是邪教的入会仪式了。
向前这孩子也没有想到店长会这样问,不过在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点头回答说:“我相信。”
简单的三个字,向前说出口之后并没有什么玄幻的光影效果出现,就像只是一次简单的问答。
店长听了也只是笑了笑,也没有掏出一本绝世秘籍送给向前,让他去保护这个世界。
整个过程普通得让我认为自己想多了。
店长开始专心致志地调制颜料,然后在向前的右手前臂细心地画下了这句希伯来文。
不得不说,这位店长的手艺很高超,整个图案除了大小比例之外是一丝不差。
那些繁复美丽的花体字接连出现,丝毫不受皮肤线条的影响,而且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等到颜料干透,店长用热毛巾给向前擦了擦手臂,就示意他已经完成了。
确实是很漂亮的一行纹身,我看着都有点冲动想给自己纹一个。但要是让安科长知道了我一个公职人员去纹身,估计我的工资都要扣半年,所以只能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向前在我面前嘚瑟。
“多少钱?”我果断不给这熊孩子继续臭美的机会,打算给钱走人。
“一千块,谢谢。”店长客气地说。
一千块?!我以为就一百几十块,五百块差不多顶天了,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多少?”我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其实可以免费的。”店长的笑容依旧灿烂,但我的心却开始发凉。
听到店长说免费,我差点就想拉着向前走人。看这位店长真诚的笑容,丝毫没有拦截我的意思,应该是真的打算免费。不过在向前那鄙视的眼神下,我终究是做不出这么无耻的事情来。
尤其是向前这孩子都已经掏出了银行卡打算自己给钱,我是真不能让这么丢脸的事情发生,不然一辈子都不能在这熊孩子面前抬起头来。
我也是嘴贱,一开始人家就说免费,我非要给钱,还一副视钱财如浮云的样子。现在半个月的工资,十分一的奖金就这么没了,还不好意思给人家还价。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上。
我强忍着刀割一样的心痛,带着向前重新坐上电瓶车,然后往特殊事务处理科驶去。不将油门压到底,我都无法表达现在的愤懑之情。
只可惜这次没有跑车给我牵拖,这破电瓶最快速度也就四十公里的时速,这让我的心情更加不爽。一千块,再添点就能换一辆二手的摩托车了,比这破电瓶快多了。
带着无比郁闷的心情,我和向前来到了特殊事务处理科。走过了恐怖片一样的楼梯,还有每个人都埋首于电脑前的开放性办公室,我终于在会客室里面看到了向前的父母。
他们的衣服都很得体,是那种不知道品牌但也能看出昂贵的种类,估计一个袖子能顶我半年工资。
从外表来看,这两位确实跟向前长得很相似,向前的眼睛像母亲,鼻子和嘴巴像父亲。只是这对父母给我的感觉仅仅是外貌上的相似而已,跟向前的亲密度甚至不如我这个认识几天的监护人。
“林千军先生对吧?你迟到了五分钟。”向前的父亲看了一眼手表,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这样的态度让我很不高兴,如果他是因为不能提前五分钟看到儿子而生气,我还能够体谅他的感受。然而这家伙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向前都没有看,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我浪费他的时间而已。
不过我并不能发作,因为今天的测试是看向前与父母相处的表现。如果我的不爽引起反效果,对他们的会面产生不良影响,最终受害的还是向前。
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将向前看得比自己的面子更重要了。
不过不用我反驳,很快就有人反唇相讥,向前的母亲很不屑地说:“五分钟都要计较,没见一段时间,你依然那么小气。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当成世界末日一样,真不是个男人。”
我这会倒是知道向前的毒舌是跟谁学的了,这位母亲的语气跟向前和我抬杠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况是个泼妇。”向前的父亲只是冷笑回了一句。
“你说谁是泼妇?!”
“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
我以为我已经对向前的家庭环境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了以上对话之后我还是感到震惊。毫无顾忌地在外人面前相互攻击谩骂,向前生活在这样冰点一样的家庭关系中,不变成精神病儿童已经算是格外的难得了。
向前低着头,不愿意去看剑拔弩张的父母,无助得就像只孤独离群的幼兽。让人压抑的氛围在蔓延,我能够感受到向前抓住我的手掌慢慢用力,而我除了同样用力地紧握他的小手外,实在是什么也做不到。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对向前说:“没事的,回家我让开水姐姐给你做好吃的,打游戏放放水让你赢几把好了。”
“我才不需要她放水!我下次就能靠自己赢回来!”向前霍然抬起头来,坚定无比地对我说。
“知道你厉害,行了吧。”我摸了摸向前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乱。
“林千军,别搞乱我的头发!”向前双手胡乱地挥舞,抵挡着我的大手。
只是向前的动作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发疯一样停不下来。我能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落下,砸在地上碎成几瓣。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晶莹如雨,落在地上敲不出什么动听的乐章,自然也敲不碎冷硬的心房。
向前发泄似的挣扎了一会儿,连衣袖都翻了上去,露出了胳膊上那一段美丽繁复的花体字——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